第933章 前程錦繡,風雲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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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雍心裏也是一酸。
時隔六年,她仍然能記得溫儀公主出嫁那日,京師城十裏紅妝的景象。那一日,哲布高坐馬頭,大紅的喜綢映紅了他的臉,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這個男人去了,隻留下陳紅玉孤兒寡女,在烏爾格治下的哈拉和林,該如何生存……
背靠大晏,她是尊貴的溫儀公主。如今北狄和大晏開戰,哲布又不在了,她的身份隻怕比螞蟻還要低賤。
可是,這個時候,時雍無法像小女兒一樣去思考、去傷感。
“娘,烏爾格再是膽大,也不敢弑殺親娘。有李太後在,應該能護住紅玉一二。”
時雍說著自己也不敢確信的話,上前握住陳嵐的手,寬慰道:“大的道理我也不懂,但我卻知道,有時候,以戈止戰,也是良策。隻有天下大定了,才能徹底遠離戰爭,老百姓才能真正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陳嵐點點頭,無限淒哀。
“那我們眼下能做什麽……”
時雍笑著,拿起桌上自己寫寫畫畫的東西,一個個指給她看。
“這就是我們要做的。醫藥、糧草、冬衣棉褲等等等等……凡是戰場上用得著的東西,咱們都盡量地多備一些,然後派船從水路運到北邊去。”
“你這孩子,還真是思慮周全。”陳嵐笑著歎了一口氣,“有你在,娘就有了主心骨,心就沒那麽慌了。”
時雍眨了個眼,“不,接下來,需要娘來做我的主心骨。”
陳嵐嗯聲,不解。
時雍凝視著她道:“我和車長史計算了一下。咱們至少得派二十艘貨船運送物資北上。這二十艘船的物資,是咱們錦城人民幾年的心血,絕對不能出事。所以,女兒打算,親自運送。我走後,錦城王府還得靠娘撐著門麵……”
陳嵐睜大眼,訝然地看著她,“可是……”
“沒事的,娘。”時雍緊了緊她的手,微笑道:“有車長史和我師父在,你萬事放心。你啊,什麽都不用做,隻拿出你通寧公主的威儀來,那便是了。至於我,你也不用擔心,我有的是法子。”
那天後,北邊又連續來了兩封戰報。
一封是由趙胤隨光啟帝禦駕親征,白馬扶舟留京師輔太子監國。出征前,光啟帝特地祭天祭祖,親自撰寫了“討伐檄文”,痛陳烏爾格和烏日蘇狼子野心,便於奉天大殿上親自點將——敕封定國公陳宗昶為征北大元帥,左將軍陳蕭、副將元馳為左路先鋒,右將軍魏驍龍、副將徐洪文、邱闞勝為右路先鋒,分兵從左右兩路包抄,而光啟帝親率京軍二十萬,在趙胤和陳宗昶的陪同下,從中路北上。
另一封是時隔幾天後傳來的捷報。陳蕭和魏驍龍連續奪下被北狄和兀良汗所占領的東勝、廣寧等地,光啟帝所率中路大軍也於開平迎頭痛擊狄兀聯軍。三路開花,直插漠北。有皇帝坐鎮,軍心大定,民心安穩。信中還說,勝利在望,讓時雍寬心。
話雖如此,時雍卻知道,沒有一場戰爭是輕鬆的。
這一戰也遠不是收複失地那麽簡單。
這次不把野狼打痛,還會有下次,光啟帝絕對不會錯失這次機會。那麽,於她而言,要做的不是安心,而是更好地做好朝廷的大糧倉,做好後勤保障。
時間緊,任務重,時雍沒日沒夜地忙,累得沒有時間去想太多,而關於北邊戰事的消息,從那兩封來信之後,卻突然斷裂了。
不僅沒有再傳捷報,連日常的信件都沒有。時雍一連往京師去了幾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事情極不尋常。
就算是北伐軍戰敗了,也不該沒有消息才對?
通訊中斷,就如同被人切斷了翅膀、弄瞎了眼睛。
時雍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個月,叫來白執。
“白大哥,你找兩個信得過的人,往京師走一趟,有消息速速來報。”
白執自然明白事情的緊迫,連忙拱手應聲。
“王妃放心,屬下定會辦好這個差事。”
自三國開戰後,時雍從來沒有過這麽焦慮的時刻。可是,錦城府這麽大個攤子擺在這裏,身為錦城王妃,她不敢亂,不敢愁。在陳嵐和兩個孩子的麵前,她必須端著笑臉編瞎話,隻報喜不報憂。
白天,她仍然像往常一樣,管理府中事務,帶著人去製衣廠或是製藥廠檢查一下藥材和冬衣的籌備情況,或是看一下繳納的糧草庫存。晚上,她翻書閱典,反複閱讀前麵的來信,試圖找到問題的關鍵。
可是,又一個月過去了,眼看已到八月中旬,京中仍無來信。
白執派去京師的人,也始終沒有消息傳回。
時雍徹底坐不住了。
中秋節這日,時雍親手做了月餅,在種滿了桂花的院子裏祭了天地祖先,然後讓丫頭小廝們將為月夕日而準備的美食都擺到桂花樹下的幾張長桌上,邀了王府的長史和各位吏目,又將一家老小叫了過來,吃團圓飯。
“諸位!”
時雍端起酒杯,眼神巡視眾人。
“王爺走的這幾個月,承蒙大家關照,我們娘兒幾個才能在錦城府安心度日,且不負王爺所托,沒有讓錦城百姓在這場兵燹大禍中遭受半點艱難。這一杯,我先謝過諸位,感謝你們數月來的通力合作。”
她仰起脖子,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從吏目連稱不敢,舉杯仰盡。
“這第二杯酒,我是向諸位辭行的。”
眾人皆是吃驚地看著她,半晌無聲。
隻有陳嵐是知道她要走的,到了這個時候,內心酸澀,臉上不得不故作平靜。
時雍笑了笑,“二十艘船的物資已經準備妥當,這兩日就要裝車,準備運往巴縣了。這可是咱們錦城人辛勞幾年攢下的家底,出不得半點意外。所以,我須得親自押送,這才放心。”
頓了頓,她看眾人無聲,又嚴肅地道:“我準備領三萬精兵押送物資北上。餘下的事務,全權由車長史來處理,還望各位同心協力,維護好錦城府的安寧,為大晏,為王爺做好後盾……”
車長史兩條眉頭幾乎揉成了一團。
“王妃,此舉會不會太過輕率,你一走,這錦城府可就沒了主心骨。下官怕是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
時雍微微一笑,看向緘默不語的陳嵐。
“有通寧公主殿下坐鎮,你怕什麽?誰敢不聽?”
車長史:“這……”
時雍眯了眯眼,“車長史,你是陛下親封的王府長史。如今大晏有難,你卻想做縮頭烏龜不成?”
車長史連忙起身,朝她深深一揖。
“下官不敢,下官定不辱命。”
“好。”時雍朗聲說罷,再次斟滿酒杯,奉向眾人。
“第三杯酒,我仍敬各位。願大晏江山萬年,再無戰禍。願你我皆有坦途,前程錦繡。願錦城桃源勝地,永享太平。”
清朗之聲,如香鈿動人,卻不似嬋娟,隻有颯颯鏗鏘。
眾人喉頭哽動,大受觸動,齊齊舉杯敬她。
“謝王妃!”
“願大晏江山萬年,再無戰禍!”
“願你我皆有坦途,前程錦繡!”
“願錦城桃源勝地,永享太平!”
“喝!”
“幹!”
丹桂金餅是良宵,月色牽縈愁不少。
時雍很少有這麽情緒化的時候,可幾杯酒下肚,剝離了她的冷靜和自恃,在這個萬家燈火的團圓之日,瘋狂地思念起了如今不知身在何處遭遇何事的趙胤。
散了席,時雍了無睡意,將得知她要離開而哭鬧不止的萇言哄睡,她又獨自走出了房門,站到月下的桂樹下,仰頭而望。
月光很好,皎皎如銀。
時雍思緒放長,思量著此刻的趙胤,是否在沐浴著同一抹月光,是否有想到她?她在腦子裏努力拚湊著事情的真相,不願往壞處想,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一時情難自控,軟坐在椅子上,抱膝而坐。
寂靜的夜色,是被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亂的。
時雍敏銳地察覺到聲音漸行漸近,猛地坐直身子,沉喝道:
“什麽人?”
院外是白執的聲音,伴著夜風,帶有一絲喜色。
“王妃,是嫻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