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死馬當成活馬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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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的一角,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兒。

    阮嬌嬌睜開眼的一瞬,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手指……

    指節孤零零地掉落在地上,一端被血汙染紅,一端蒼白沒有血色。手指沒有同她的身體在一起。

    她吃力地抬起胳膊,發現她的右手尾指被齊齊截斷。

    “啊!”阮嬌嬌下意識地想要尖叫。

    可隻有短暫的半聲,她就停了下來,低下頭。

    有血滴落。手指沒有她想象的痛。

    她抬起手腕來端詳片刻,麻木而遲鈍地看著地上海棠紅的衣裙,血跡斑斑,它也沒有和她的身體在一起。

    她是赤丨裸的,雪白的身子像一條狗一般被人丟棄在地。

    阮嬌嬌的意識漸漸回籠,憶起了方才發生的事情,打了個寒戰,又小心翼翼地撫上自己的臉……

    一手的血。

    祁林喂她吃的是什麽藥,她不清楚,隻知道藥入喉嚨那一刻,斷指的疼痛遠不如臉上生剝活剮一般的撕裂之痛。

    那個惡魔般的男人,冷笑著對她說道。

    “你渾身上下,最有用的就是這張容貌惑人的臉,如今竟用來對付主子。那這張臉,不留也罷。”

    暗室裏沒有鏡子。

    阮嬌嬌摸著坑坑窪窪的臉,不敢想象自己的模樣。

    她毀了。

    祁林剁了她的指,毀了她的容貌。

    那猙獰的笑,滴著血的手,慘痛的叫聲,夢魘般在阮嬌嬌心頭掠過,激得她身子不停地顫抖,咬破了下唇卻渾然不覺……

    她一無所有了。

    一無所有。

    什麽都不剩。

    本是輕賤之人,怎敢妄想登大雅之堂?

    阮嬌嬌狼狽地爬起來,顫抖著身子拿過衣裳,當斷裂的尾指觸及到柔軟的衣料卻因摩擦而發出痛感的時候,她咬牙切齒地閉上眼睛,若有所思地坐了片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吱呀!

    阮嬌嬌用力拉開門。

    她像一個血人般搖搖晃晃地邁過門檻。

    抬頭,望向四角的天空,阮嬌嬌臉上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

    一臉的血,一臉的狠。

    ……

    咀!

    一聲長嘯劃破蒼穹,發出刺耳的響。

    “鳴鏑箭。”

    “有人拉了鳴鏑箭。”

    “快找,是何人在宮中拉響箭——”

    宮中禁軍亂成一團。

    可不待他們順著鳴鏑箭的方向去揪出放箭的人,就已見到不遠處的宮殿突然冒出一股滾滾濃煙,不過眨眼工夫,火光已然大熾,直衝雲霄。

    “走水了!”

    “降雲殿走水。”

    一群人提著水桶往降雲殿奔跑。

    很快,不遠處的昭純宮又燃起了火光。

    “遭了!昭純宮也走水了。”

    “有人縱火……快,快去稟報!”

    “先救火!”

    “先抓縱火賊子……”

    “稟報督主!”

    “快去稟報祁侍衛長——”

    那邊廂,祁林的十聲尚未數完,這邊廂已是火光衝天。再輪不到祁林縱火焚宮了,一時間,宮中已然亂成一片。喊聲、罵聲、叫聲,鬼哭狼嚎,如同人間地獄。

    衝天的火光裏,濃煙滾滾卷上半空。皇城宮殿大多木質,今兒天氣又極是晴好,澆上桐油燒起來極快,多處宮殿不過轉瞬就被陷入了大火。

    而火,是時下最無解的難題。

    ……

    趙煥的寢殿前,紅毯未撤,上麵印著淩亂的腳步,已多日沒有人前來打掃。這個新皇登基準備的宮殿,看上去陰沉而冷寂,若不是殿外的侍衛寸步不離地看守著他,趙煥會以為,又回到了宗人府的日子,以為所謂登基,不過一場惡夢。

    宮中“走水”的聲音響徹雲霄,趙煥聽見了。

    但他沒有什麽反應,一個人枯坐在窗邊看著院裏的秋色,一動不動。

    直到一個人影突然闖入眼簾,一身血汙的長裙,赤著雙腳,頭發淩亂,狼狽得像從血池中剛剛撈出來的一般。

    趙煥看著那個女子側對著自己,對侍衛張牙舞爪地說著什麽,幾個侍衛便跑開了,緊接著,那張臉轉了過來,對著趙煥的方向奔跑——

    趙煥怔愕,以為見鬼。

    那是一張怎樣猙獰可怕的臉?就像被人在臉上施了千刀萬剮之刑,淩遲了千刀萬刀一般,血淋淋沆窪不平,除了那雙眼睛和嘴巴,肌膚幾無完好之處。

    阮嬌嬌?

    趙煥認出了女子的身形,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隻覺得腳步虛浮,頭腦發暈,差一點沒有站穩。

    不過很快,他又鎮定下來,臉上浮上一絲喜氣,看著提著帶血的衣裙踉蹌而入的阮嬌嬌,露出冷冷一笑。

    “惡婦,你也有今日?”

    斥完,他又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問:“趙胤攻入皇城了,對不對?哈哈哈,我早知,早知如此,早知你們會遭報應——”

    阮嬌嬌沒有回答,赤著血淋淋的雙腳,拎著染血的裙裾,朝趙煥一步一步走過來,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可那一抹笑容,比地獄惡鬼還要來得可怕。

    終於,趙煥看著她的笑,笑不下去了,本能地望著她,後退一步。

    “你要如何?”

    “我是遭了報應。可你,也很快了。”

    阮嬌嬌惡狠狠地笑,回頭看一眼,又道:“趙胤沒有打進來,不過,想必是快了。”

    趙煥眯起眼,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臉……怎麽回事?”

    阮嬌嬌別開頭去,逃避著趙煥盯視的目光,可是轉瞬後,她又像想通了一般,扭過頭來直麵著趙煥。

    “王爺快逃吧。”

    “逃?”趙煥看著眼前的“血人”,意識有些混亂,“能逃去何處?”

    阮嬌嬌目光放狠,“我縱火引走了侍衛,眼下宮中大亂,你我可得短暫的喘息。否則,等白馬扶舟反應過來,定然饒不了你我……不待趙胤趕到,他可能就會要了我們的命……”

    說著,阮嬌嬌轉身就走。

    “皇城這麽大,找個安身之所,先藏起來……不要猶豫了,死馬當成活馬醫!興許可逃過一劫。”

    趙煥瞪大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血色的背影。

    阮嬌嬌猛地回頭,咬牙切齒,“還不快走?你是想葬身火海,還是想落到白馬扶舟的手上,落得同我一樣的下場,遭受萬箭穿心之痛?”

    趙煥終於從她的敘述中明白了過來,倒抽一口涼氣。

    “是你縱的火?”

    阮嬌嬌昂起頭,“是。”

    趙煥瞪著她,聲色俱厲地斥責。

    “你可知這一把火,皇城可能會付之一炬?你可知這一把火,會燒死多少人?阮嬌嬌,你怎可如此肆意妄為——”

    “我管不了!”阮嬌嬌大吼回去,雙眼瞪圓地看著他,狼狽又猙獰地冷笑。

    “不是一把火,是無數把火。我就是要這皇城付之一炬。我也不管會死多少人,更不會憐惜你那個親親嬌兒會不會死!不!她燒死了更好。我的生死與人無關,旁人的死活,又與我何幹?趙煥,你從小養尊處優,你可曾嚐過人間的半點苦楚?你可知我為了活得像個人,遭受過什麽?而你,從不知我是什麽人,隻是看中我這張臉,把我當玩物,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把我當成下賤蹄子,當她的替身,便是侍寢也要亮著燈火,看著我的臉……你讓我懷著孩子去和陳紅玉撕扯,給我服下落胎藥……你這個賤人,你從來沒有一天,把我當成個人。我為什麽要來救你,我為什麽?”

    阮嬌嬌混亂地大喊著,數落趙煥的樁樁不是,眼睛裏仿佛要滴出血來。

    趙煥看著她,搖頭,再搖搖頭。

    “我不懂。”

    阮嬌嬌冷淒淒的笑:“你不懂,你這輩子都不會懂。也不必懂。行。你不走。那你等死吧,我逃了——”

    說著她便提起裙裾,拔腿往外飛奔。

    “等等。”趙煥突然出聲喊她。

    阮嬌嬌停下腳步,轉頭盯著趙煥,一片血汙的臉上唯有雙眼晶亮。

    “等等,你穿上鞋。”趙煥倉皇惶回頭,到處找鞋。

    阮嬌嬌常來陪侍,趙煥的寢殿中有她的鞋子。趙煥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出來一雙秋香色的軟底繡花鞋,走到阮嬌嬌的身前蹲下。

    “來,我給你穿上鞋,我們一起逃。”

    阮嬌嬌低頭看著男人的頭頂,眼眶淌下的淚在滿是血汙的臉上衝刷出兩行溝渠……

    ……

    天幕被火光染了一層詭異的血色,整個京師的人們都湧到了皇城附近,看著宮中熊熊燃燒的火光,議論紛紛。

    奉天門前的夜宴剛擺了一半。

    宮中人聲喧嘩,可大門仍是緊閉。

    魏國公府裏,接到內應鳴鏑的消息,趙胤原本要夜宴時才開始的行動,不得不提前。

    “殿下!”

    辛二戴上一個漆黑的皮質手套,朝趙胤拱了拱手。

    “為免不測,請先退出密室,在後方甬道稍候。”

    趙胤站在一個石台上,抬頭望著黑漆漆的密室頂,手撫上繡春刀,慢慢拔出,發出錚的一聲金屬鳴響。

    “不必。開——”

    ------題外話------

    明天見啊,姐妹們~~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