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孟韜來說，吳嫻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結婚對象，除了他不愛她。

    可悲卻又萬幸的是，她也不愛他。

    與其說是孟韜終於放棄掙紮選擇和生活和解，不如說是孟韜終於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和吳嫻形婚。

    形婚。

    吳嫻對此很坦誠。第一次以相親為目的的“約會”時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孟先生，我是同性戀。”

    自以為喜怒不形於色的孟韜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還是舉著酒杯愣了一下。

    “孟先生很吃驚？”吳嫻優雅地端起紅酒杯抿了了一口，溫婉地笑了笑。

    “沒有。我尊重您的性取向。”

    看上去和吳嫻結婚是一個對孟韜來說再好不過的主意。既不用耽誤另一個無辜的女人，也不用為難自己在心裏忘記那個不可能的過去。

    孟韜本來應該再多考慮猶豫一下的，如果，他沒有得知林琳訂婚的消息。

    在幾個連續宿醉的夜晚之後，孟韜的理智終於潰敗給心裏掩藏不住的感情。撥通撚熟於心的十一位數字，聽到聽筒裏傳出來的聲音。

    “喂？”

    “喂？”

    ……大段的靜默之後，還是林琳先開口“孟韜，你醉了。”

    若不是喝醉了又怎麽會撥通她的電話。

    “他是誰？”

    “你不認識的一個普通人。”

    “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

    “你愛他嗎？”

    林琳沉默了。在林琳的沉默裏，孟韜捏著啤酒罐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

    是誰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此生如果不能嫁給所愛之人，那麽寧缺毋濫，寧願終身不嫁。

    所以童話故事的結尾，我們最終還是成為了困於柴米油鹽的普通人，所有不甘平凡的念頭都被埋進土裏，和轟轟烈烈的青春一起。

    十六歲那一年，你我肯定想的不是成為一個這樣的普通人。

    “你還愛我嗎？”

    孟韜甚至做好了準備，如果她給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就算做好最壞的打算孤擲一注也要娶她。可是，林琳沒有。林琳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不愛了，然後果斷地掛斷了電話。甚至連說一句祝她幸福的機會都沒給。

    孟韜捏著啤酒罐的手指泄了力，啤酒罐咯吱一聲回彈到原來的位置恢複了形狀。

    這麽多年了，她自欺欺人的本領還是如此拙劣。如果不愛了，誰又會一個十年前的手機號碼一用就是十年呢。如果不愛了，誰又會一個電話號碼在心裏記了十年呢。

    孟宅之中，孟韜能感覺到自己的話說出來之後，全家人齊刷刷地把關注點從孟高身上挪到了自己身上，就連遠處沙發上看報紙的大叔二叔也都關注起來。

    “爺爺，我想和你談談。”孟韜脫下外套甩到沙發靠背上，軍裝領帶扯鬆了些，也不管爺爺答應了沒有一邊解開第一顆紐扣一邊往樓上書房的方向走。

    書房門吧嗒一聲落了鎖，孟敬德手裏的拐杖杵在地板上，他伸出手在博古架上的木雕上摩挲著，半晌，悠悠地開口“怎麽，終於想通了？”

    “想通了。”孟高尚且心裏有人值得他與命運爭一爭，可他孟韜心裏空空如也已經沒有了掙紮抗爭的理由。

    孟韜筆直地站在爺爺麵前，低著頭平靜地回答“爺爺你說的對，兩家門當戶對，吳嫻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孟敬德聽到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爺爺，孟高喜歡的那個女孩我接觸過幾次，挺好的。”

    “哦？”

    “爺爺，你想讓孟高成為什麽樣的人呢？下一個複製的我，下一個複製的父親，還是下一個複製的您？”

    “孟家這樣的人太多了，不缺他一個。爺爺我的條件就是你放他自由發展，我立刻準備結婚。”

    “孟韜？”孟敬德顯然是對一向懂事聽話的孟韜的態度驚了一下，手停頓在一個木雕古樹擺件上，“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其實細細說起來，孟韜這一年也不過才二十五周歲。

    “爺爺，你毀了我還不夠，還要再毀了孟高？孟家孫輩隻有這兩個孫子，我已經準備按您的意願過此一生了，您就不能放孟高一條路？”

    毀了你的一生。孟敬德沒想到自己為了孫輩苦心孤詣，為了孟家勞心傷神了一輩子，到最後竟然在最疼愛最器重的長孫眼裏，落得一個“毀”字的下場。

    “小韜，你太讓爺爺失望了。”

    “也許我早一些讓您失望，就不會有後麵這些故事了。”孟韜冷靜地轉身，又留給了爺爺最後一句話，“孟高從小性格就拗，逼他太緊誰也想不到他能做出什麽時候。”按照自己對弟弟的了解，就算那個小子明天就扯著心愛的姑娘私奔，孟韜也覺得不足為奇。

    “孟司令員的孫子由我來做，讓孟高隻做孟高自己吧。”至少不要讓他成為一個沒有心的完美藝術品，除了擺在高高的博古架上積灰，沒有任何功用。

    孟韜從書房下來，拍了拍孟高的肩拿起沙發上放著的軍裝徑直地出了門。倒是媽媽於萍腳前腳後的追了出來。

    “孟韜，你恨我們嗎？”

    “不恨。”

    “別怪爸爸媽媽偏心。”當年爺爺要處理孟韜和林琳的感情問題的時候，孟祥國和於萍半句話都沒敢多說，甚至是有些推波助瀾的。可是到了孟高的時候，孟祥國和於萍卻選擇站在了自己兒子一邊，“這些年爸爸媽媽也在反省，當年如果……”

    “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孟韜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內，隔著前擋風玻璃和媽媽對視了一會，待媽媽黯然地離開之後，他調低座椅靠背整個人閉著眼躺了下去。

    “喂，是我。”

    “我知道。”

    “琳琳，我也要結婚了。”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女聲響起，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孟韜在腦海裏把兩個人之間那短暫的快樂時光全部晃過去了一遍，這才聽見她擠出羸弱的四個字“祝你幸福。”

    “嗯。”孟韜按了掛斷，調直座椅靠背發動車子，從孟司令員的宅子裏離開了。

    也不過隻是十年前那一份轉瞬即逝的愛情，又憑何念念不忘呢。

    有的人，也許就永遠停在了記憶裏分開的那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