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醫不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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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月上,夜漸微涼,入夜的天色格外颯爽。
寒風輕撫行人肩,如風刀霜劍,暮下行人攏袖蜷。
姑蘇城的大街小巷,人們早已早早閉了屋門,點起燭火,或聚於一堂,談笑風生;或炊煙嫋嫋,等待晚宴;也有為數不少的貧苦人家,輕歎惆悵。
大概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忘記屋外的淩冽寒風刺骨暮色。
隻有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漫無目的遊蕩在姑蘇城的各個角落,他們皆著單薄衣衫,凍的鼻青臉紫。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確沒有絕對的平等,區區入暮寒風,便已冷暖自知。
各色差距,盡顯無疑。
位居姑蘇城正中央的城主府,同樣燈火通明,這裏得燈火遠遠要比姑蘇城其他地方更加璀璨,各色各異的燭光裏,倒映這這座府邸的富麗堂皇。湖泊、小橋、廊閣,一應俱全。
至少,表麵上看起來錦繡無比。
林震南居住的院落裏,各色人影熙熙攘攘,有肩挎藥箱的醫師,有打點細末的下人,更有神色冷峻的護衛。
但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傍晚城主林震南從城北回來的時候,怒氣衝天。
雖然他們當中好多人根本不清楚,城主為何會發如此大的火,但是作為城主府的下人,他們行事但憑主人臉色,林震南的臉色難堪了,他們沒人敢大聲出氣,所有人都謹小慎微,生怕觸碰到林震南這個主人家的黴頭。
但是,這也不能壓抑住他們心中的好奇,因為在他們所有人眼中,林震南的脾氣一直都是非常好的。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已經在城主府待了好些年頭了,林震南在他們的心目當中,不僅僅是一名為百姓著想的好城主,更是一位體恤下屬的好主人。
因為,以往每逢佳節,他都會為他們分發賞銀,或者幫他們這些下人們置辦家用,甚至有時候城主府的下人們在外麵受到了委屈,如果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非得把是非曲直弄個明明白白不可。
而且,林震南在職這些年裏,沒少掏腰包幫助姑蘇城那些無家可歸或者家境貧困的城民們。
這就是林震南的為人,他曾自己親口說過,自己生平最怕的不是丟掉姑蘇城城主的職位,而是他在職期間,不能為姑蘇城的城民們做點什麽,因為他始終堅信,隻有姑蘇城的城民們覺得他是一城之主,那他才真正算的上是一城之主。
他,做到了,而且一直都做的很好。這也是為什麽姑蘇城的所有人對他心悅誠服的原因,就連姑蘇城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前輩們,全都對他另眼相待。
因此,在整座姑蘇城,幾乎從來沒有人見過城主林震南動怒,他一直都很和善,也很威嚴。
但是這一次,他失態了,徹徹底底的失態了。大夥都看得出來,他早已亂了陣腳,不知何故。
所以,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讓這位從來都泰然自若的大人物,如此失態。
但是,他們畢竟大多都是下人,除了聽從吩咐忙前忙後以外,其他的消息根本無從得知。
他們隻知道,從晌午到現在,但姑蘇城中凡資曆深厚的醫師們,全部被請進了城主府,似乎是什麽人患了大病的樣子。
佩戴刀劍的冷峻護衛自林震南所在的院落門口,一路分左右兩撥整齊有序的排列而出,一直排到了城主府的大門口。
他們身軀筆直,目不斜視,猶如一杆標槍一般,靜立在暮色寒風中,任憑寒風肆掠,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似乎在他們眼中,暮色中那凍人脊髓的寒風,根本不存在一樣。
因為他們不僅僅隻是看家護院的護衛那麽簡單,他們每個人都是行伍出身的正統軍兵,他們每個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他們每個人都曾嚐盡過人世磨難,早就鑄就了一副鋼鐵之軀,祁寒酷暑於他們而言,早就成了小兒科。
因為在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比三伏三九強大百倍的使命,他們一生,隻為心中使命而活;他們一生,隻為家國情懷,他人安危而活。
他們每個人,都是城主府的脊梁,是他們,撐起了城主府的安康,他們在,城主府便在;他們每個人,都是姑蘇城的靈魂,是他們,鑄就了姑蘇城的祥和,他們在,姑蘇城同在。
他們是偉大的、無私的,但卻一生卑微著,因為他們永遠沒有宦官奸佞風光無限,他們是受人尊敬的、令人傾慕的,但卻並不是讓所有人都向往的,因為他們永遠不能為己為親苟且偷生。
端盆舉衫的下人們,同樣也頂著入夜的寒風,整整齊齊的現在林震南那座院落裏,他們時不時會偷偷摸摸的向院落半開的殿宇中瞄上兩眼,或者冷的蜷縮一下身子,向身旁的同伴身邊擠一擠,報團禦寒。
他們全部都是些平凡之軀,自然不能免俗的丟掉心中的好奇與驅逐內心的寒意。
盡管他們每個人都被凍的手腳哆嗦,但卻沒有一人臉上露出抱怨的神色,因為他們都曾或多或少接受過林震南的恩惠,他們雖然都是平凡之人,但最起碼得知恩圖報還是知曉的。
而那些挎著藥箱的醫師們,同樣排成了一條長龍,但是他們當中,時不時都有人會從林震南院落的殿宇中進進出出,每當有一個人懷著忐忑進入的時候,就會有一人滿臉落寞的走出來。
而每當有人走出來的時候,殿宇門口都會有一名身著軍鎧、腰配長劍的護衛向他們遞上些許銀兩,以做酬勞。
當然,每每此時,醫師當中大多數人都會一臉無奈的搖搖頭,直接起身離開,並不伸手去拿這些無功而來的銀兩。
但是,同樣也有些許人,也會點頭哈腰、恬不知恥的伸手接過,那些在他們看來,純屬城主府打賞的銀兩。末了,還不忘昧著良心說上幾句馬屁話。
對於這種種,那名護衛並不做任何解釋,同樣也不給任何人另外的眼色。
不論是麵對誰,他都不苟言笑,神情肅穆。
殿宇中,林震南一臉焦急的在地上走來走去,時不時都會抬頭看一眼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林北夏。
而每當有一位醫師進來,為林北夏診斷過以後,他都會不耐其煩的問上一句,“大夫,她怎麽樣?”
然後一臉希冀的看著剛剛為林北夏診斷過情況的醫師,而每當醫師歎氣或者搖頭的時候,他的臉色就會頹廢一分。
因為他已經知道醫師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之前已經有很多人說過同樣的話了。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一句:“恕我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什麽因由,城主還是另請高明吧!”
在這短短不到半日的時間裏,這句話,他已經聽說了無數遍,聽到他的耳朵都已經快要起老繭了。
於是乎,每當有人進來替林北夏診斷完情況以後,歎氣或者搖頭的時候,他都會壓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趕緊搖搖手,示意他先行離開。
因為他怕聽他們說多了,他真的會失去耐心,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想要親自問候一遍,他們到底是怎麽學醫的?為何每個人都學的狗屁不懂,而且還能在姑蘇城備受尊敬?
原本晌午林震南帶著林北夏回來的時候,她雖然傷勢不輕,可卻呼吸平穩,活脫脫一幅睡著了的樣子,應當是沒有什麽大礙。
因此,林震南以為以他自己的實力,替她運功療傷以後,她很快就會蘇醒過來。
於是,他把林北夏帶進城主府以後,就立馬開始著手替她運功療傷。可誰曾想,他不替林北夏運功療傷倒還好,反倒是替她運功療傷以後,她居然開始咳血不止,而且氣息也越來越弱。
這可把林震南給嚇壞了,他連忙命人把全城資曆深厚的醫師給請了過來,想讓他們診斷一下,林北夏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鑒於安全起見,他還讓城主府的全部軍兵出動,一步一崗的盯梢。畢竟,重傷林北夏的凶手到目前為止還杳無音訊,他不得不防。
可誰曾想,這些姑蘇城資曆深厚的醫師們,一個個全都是紙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診斷了半天,結果連個屁都沒有查出來。
林震南心中簡直對他們失望透頂了。
殿宇中,除了林北夏、林震南和進進出出的醫師以外,床榻邊緣還站著一人,是一位佝僂著背、滿臉褶皺的老婦人。
她一直都站在床榻邊緣,眼睛死死的盯著林北夏的臉,瞧個不停,渾濁的眸子裏時不時都會閃過一絲異色。
剛送走一位醫師,林震南就迫不及待的問老婦人,“蟬姨,您看這都是些什麽庸醫啊?他們根本連您都不如麽,咱們姑蘇城難道真的連一個像樣一點的醫師都沒有嗎?”
老婦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尋常百姓家的痼疾都像這般難纏呀?要真是如此的話,那些皮毛醫者還不早都餓死了?”
“那您老倒是趕緊想想辦法呀,這樣下去北夏的性命還能保得住嗎?”
林震南也知道她說的在理,他自己也是頭一回遇到如此奇特的事情,可是一個人一旦心亂了,考慮任何問題都會出現短見。
隨即,他又抱怨道:“再說了,您老不是也學過些許醫理的嗎?為何偏偏要找別人呢?難道就連您老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你懂什麽?”
老婦人瞪了他一眼,“醫不自醫的道理你聽沒聽說過?”
林震南臉色一垮,小聲嘀咕道:“什麽醫不自醫的,還不都是些騙人的鬼話,說白了不就是功夫沒學到家而已嗎?”
醫道一途,的確流傳有醫不自醫的說法,有些人將其信以為真,作繭自縛,不過有些人卻對此不屑一顧,就好比林震南,他始終覺得,這不過是那些醫理淺薄之人,為自己找了一個荒唐的借口罷了。
因為,他始終相信,醫道跟武道如出一轍,小醫治痼疾,大醫掌天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