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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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蘇輅琢磨了一下,春宵一刻值千金這種騷得渾然天成的句子,他記憶裏隻有三個人寫得出來,一個是唐朝的詩仙太白,一個是他堂哥蘇軾本人,一個是明朝的唐伯虎。

    既然他那十分靠譜的金手指把答案給牆了,完全可以反推出結果:這句詩的作者,不是李白也不是唐伯虎,而是他堂哥蘇軾!

    蘇輅很是惆悵。

    看來這個世界的子孫後代們從此少了一首膾炙人口的好詩,再也說不出“春宵一刻值千金”這麽騷的詩句了,他罪過大了!

    蘇輅內心慚愧無比。

    他懺悔三秒,轉了個身,很快就睡著了,甚至還打起了小呼嚕。

    接下來幾天日子過得風平浪靜,認親回門之類的事和蘇輅沒什麽關係,蘇渙又忙著探親訪友,沒空理會平時最喜歡作妖的小兒子,蘇輅就無拘無束地到處撒歡。

    一天到晚跑得不見人影。

    蘇輅正在幹一件大事。

    午後,程家。

    這幾天蘇三娘過得還算不錯,她剛回了趟娘家,感覺又可以麵對接下來的生活了。

    這個時代嫁女很重視嫁妝,程家又是當地巨富,家裏為了讓她嫁給表哥掏了家裏大半積蓄。她在婆家雖然收了不少委屈,還是覺得該隱忍下去,不能讓家裏人再為自己操心。

    蘇程兩家本就是姻親關係,她母親就是程家人;要是因為她的原因讓母親難做,那就是她的罪過了。

    這天丈夫又出去鬼混了,蘇三娘心裏鬆了口氣。

    她寧願丈夫出去鬼混,也不希望丈夫回來。她丈夫隻要喝點酒,脾氣就特別糟糕,平時動輒打人,她要是上去勸,她自己也會遭殃;她要是不上去勸,說不準人就要被打死了。

    真要出了人命,誰能討了好去?

    一想到丈夫,蘇三娘心裏就鬱結不已。她做了一會針線活,心裏還是不安寧,起身走出院子透透氣。

    她在院中站了一會,肌膚一片冰涼,卻不覺得冷。

    她仿佛已經感知不到寒冷,也感知不到疼痛。

    有時候甚至會想,要是就這麽死掉也挺好,她要是死了,一切就結束了,這一切與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她不用再在回娘家的時候強顏歡笑哄母親開心。

    即便給自己找再多忍受下去的理由,這樣的日子還是太難熬了。

    年輕貌美的少-婦仰頭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淚水無聲無息地從臉頰上滑落。

    咚。

    一顆裹著張紙的石頭砸在她腳邊。

    蘇三娘一愣,抬眸望去,隻見蘇輅趴在院牆上,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蘇輅打完招呼,指了指地上的石子,比劃了一個展開的手勢。

    他搞完這一係列動作,毫不留戀地從院牆上消失。

    要不是石子還安安靜靜地躺在腳邊,蘇三娘都以為自己剛才眼花了。

    蘇三娘擦掉臉頰上的淚,撿起地上的信,倚著欄杆展開來看。

    上麵列著一串名字。

    蘇三娘曾跟著母親讀過書,不能說博覽群書,字還是認得的,卻不知這些名字是什麽意思。

    堂弟為什麽要給她這樣一份名單?

    蘇三娘拿著名單翻來覆去地看,終於看出點門道來: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女人,而且從後麵跟著的稱謂來看很多還當上了太後或者誥命夫人。

    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她沒讀過史書,不太了解這些曾經在正史或野史中留下過痕跡的奇女子。

    第二天蘇輅又來了,蘇輅又給她砸下來一張紙,準頭依然很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腳邊。

    蘇三娘還沒來得及勸他別爬那麽高,蘇輅又跑沒影了。

    蘇三娘展開那張寫滿人物生平的紙張,整個人頓住了。

    原來這些奇女子的共通點很簡單,她們都離開了前一任丈夫,再嫁給了更好的人,從此幸福順遂地過完一生。

    到第三天,蘇輅給蘇三娘扔的是《宋刑統》裏關於和離的律法。

    這次蘇輅扔完也沒多留,他把自己小小的手掌背在身後,巡視領地一般大搖大擺地踱著步回了蘇家。

    在小翠的指引下,蘇輅順利找到了正在讀書的蘇軾和蘇轍。

    兄弟倆正激烈地爭辯著書上的觀點,蘇輅聽了一耳朵,一臉的敬謝不敏,又繞著園子溜達了半圈才找過去。

    “我剛去外麵玩兒,見到了堂姐身邊的丫鬟。”蘇輅鎮定自若地跟蘇軾胡扯,“聽說堂姐不太舒服,你要不要帶堂嫂去看看她?”

    蘇軾聽說長姐不舒服,自然放心不下。

    程氏身體不太好,生下的孩子身體也偏弱,前頭生的孩子都夭折了,還是後麵調理好了才好一點。

    算下來蘇三娘其實也算不得長姐,隻是前頭的哥哥姐姐都沒了,她就成了兄弟姐妹裏頭最年長的了。

    “行,我和你堂嫂去看看。”蘇軾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我也去。”蘇轍一向最重感情,聽說姐姐身體有恙哪裏能放心。

    蘇輅沒跟著去。

    別人姐弟之間說說心裏話,他到底隔著一重。

    而且要是他堂姐對著兩個弟弟都不開口,隻肯一個人默默忍受痛苦,那他也沒辦法了。

    他一個半大小孩,能做什麽呢?

    要知道後世居委會阿姨們曾在實踐過程中摸索出一套生存法則: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主要是在有些婚姻關係之中,雖然丈夫家暴、出-軌、嫖-娼、吸-毒、賭博,妻子依然不離不棄。

    她們在事發當場可能哭得很傷心、很無助,可你要是報警把她男人抓起來,她又會跳起來抓花你的臉。

    女人要是自己拎不清,誰又能幫她們做決定?

    看他堂姐對堂姐夫的態度,再忍下去估計不是自己鬱結而死,就是被人折磨死。

    有些事說起來很難,做起來卻很簡單,往往隻差臨門那麽一腳。

    但願他堂姐能夠作出決定吧。

    蘇輅再次背著小手,仰望天空,唉聲歎氣。

    他小小的肩膀,承受了太多不屬於他的重量!

    他本來可以很單純、很快樂,是他的善良和聰敏耽誤了他!

    *

    蘇輅回到老家眉山的半個月後,發生了一件轟動眉山的大事

    蘇家和程家鬧翻了!

    蘇家,這兩代出了好幾個進士,是眉山有頭有臉的人家。

    程家,富甲一方,枝繁葉茂,是當之無愧的地方豪強。

    蘇程兩家二度聯姻,本應親上加親,現在居然鬧翻了,誰能不好奇發生了什麽事?

    眾人一打聽,很快都知道了事情經過:蘇家老三蘇洵,帶著兩個兒子去程家把女兒接了回家,並宣布女兒和程家那小子的婚事作罷,他與前女婿一家再不往來!

    這幹脆利落的操作,連蘇輅都看得目瞪口呆。

    沒辦法,蘇洵年輕時就是個暴脾氣。

    現在也還是。

    那日蘇軾和蘇轍去見蘇三娘,蘇三娘一見到兩個弟弟,就止不住地落下淚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受的磋磨都講了出來。

    蘇軾和蘇轍氣憤不已,回來把姐姐在程家的遭遇一講,父子三個都紅了眼睛,二話不說一起上陣去把人搶回家。

    和離手續可以慢慢走,人得先接回來。

    女兒再在程家待下去,說不準哪天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