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阿拉伯數字從哪得來的這個問題，張方平沒能從蘇輅嘴裏問出個所以然來。

    蘇輅年紀小，你問他從哪學來的，他還回你一串“這很特別嗎別人教我我聽一遍就會了原來你們這些大人居然不會的嗎”的疑問。

    張方平覺得有必要找蘇渙深入探討一下蘇輅的教育問題。

    蘇渙到底是怎麽把兒子教成這德性的？

    聰明是聰明，就是滑不溜秋。

    隨隨便便就把人帶進溝裏去。

    往好處想，興許也可能是真說不清楚。

    小孩子的記憶亂七八糟，往往該記的記不住，不該記的記得特別清楚。

    張方平問了半天也隻能問出是以前有人教蘇輅的，卻問不出對方姓甚名誰、身在何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大宋人還是外邦人。

    張方平隻能暫且擱置，琢磨起這被用在紙牌上的新式數字來。

    單論個位數數字的寫法的話，阿拉伯數字也隻是筆劃少點，沒多稀奇，比較讓張方平在意的是10、11、12這三張牌。

    按照這個邏輯，還可以有110、1110和11110等等，字數越大，越能體現這種新式數字的妙處。

    對比一下“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和“11110”就知道了，寫起來很省地方！

    比方說要做算術的話，這種寫法就非常方便，草稿都能少用幾張。

    再比如要用數字來做記錄的賬本、圖紙，改成這種數字也很省紙。

    尤其是施工或者鑄造用的圖紙，完全可以用這種數字標記在對應部件旁邊標注長寬高，不僅看起來一目了然，不識字的人學起來也簡單，認完十個數字就能看懂。

    總的來說，這種簡單易學的數字用處不小。

    要是能搭配上對應的算法，絕對可以寫入算術教材裏頭推而廣之！

    張方平沒太著急。

    小孩子記性不好，他可以慢慢幫蘇輅回憶回憶，萬一還能掏出點別的東西來呢？

    張方平挑了些自己想知道的問題繞著彎子問蘇輅，不動聲色地把組數規律、進位方法、使用規則等等都摸了個透，看向蘇輅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巨大的寶藏。

    麵對張方平來來回回的試探，蘇輅覺得背脊涼涼的。

    大意了啊！

    怎麽沒想起阿拉伯數字一直是穿越寵兒！

    它，該死的迷人！

    秦皇漢武，一見傾心；唐宗宋祖，欲罷不能！

    伴隨它而來的是所有學渣的仇人，現代數學！

    加減乘除，基本操作；代數幾何，稀鬆平常！

    從此天下所有學子都要徜徉題海，時刻感受著被數學支配的恐懼！

    他，一個有節操、有良知、有底線的好孩子，就算扔了自己的寶貝金手指，也堅決不會把這種可怕的玩意搬出來禍害人的！

    最重要的是，回頭他爹要是讓他學怎麽辦。

    兩位數以上的加減乘除，他一個都不想算。

    他擁有反應比人腦敏捷無數倍的金手指，輸入數字就能輕鬆出結果，憑什麽要他學數學？

    要知道人和動物之間的最大區別，就是人類學會了使用工具！

    他，蘇輅，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類了！

    一大一小正僵持不下，卻聽馬氏撩起簾子笑著招呼道：“官人，該用膳了。你餓得，小孩子可餓不得。”

    張方平給蘇輅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意思是“先放你一馬，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蘇輅開始考慮著跑路的可能性。

    這個嶽父不能要了。

    這個嶽父太精明，萬一以後這位嶽父大人認為他擁有無人能比的絕世才華逼他發憤圖強怎麽辦？

    他真的是一個隻想混吃等死的鹹魚小廢物啊，最好在床上都舒舒服服不用自己動的那種，女上男下什麽的，他完全可以接受的。

    就是得早早督促老婆多鍛煉，要不然怕她吃不消，累壞老婆的話他會心疼的。

    唉，張家小娘子多麽可愛，聰慧大方，可鹽可甜。

    他很想牽著她的手，陪她從蘿莉走到禦姐。

    隻可惜她爹不太行。

    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家人的事，這個嶽父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他成親以後肯定會被嶽家欺負的，說不準還要把他老婆孩子接回娘家，逼著他去考功名，不考上不給他們見麵。

    難道說這次注定又是一場有緣無分的邂逅？

    成親不易，蘇輅歎氣。

    他不想努力了，他想回家啃老了。

    蘇輅憂愁地跟在張方平身後去吃飯。

    蘇軾和蘇轍絲毫沒發現小堂弟沉重的心事，張方平這個主人先動了筷，他們立刻齊齊地朝爐焙雞伸了筷子。

    鮮嫩的雞肉吸滿湯汁，鬆鬆地掛在骨頭上，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肉香。

    要是細細去嚐的話，會發現它連骨頭都入味了，得多吸吮兩下再吐出來才不覺浪費。

    好吃！

    吃貨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如果說一開始蘇軾和蘇轍還有點矜持，在嚐完第一塊爐焙雞之後他們就逐漸加快了下筷子的速度，你一塊我一塊地消滅著看起來分量很可觀的美味雞肉。

    蘇輅見兩個堂哥吃得忘了在別人家，一點都沒拘著點的意思，隻得先收起自己的煩心事加入搶菜陣營，免得一會三隻雞隻剩骨頭。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沒人搶的時候，爐焙雞明明沒這麽香啊。

    吃飽喝足，散步養生。

    月色正好，蘇輅和蘇軾、蘇轍、張恕在後衙自帶的小花園裏瞎逛，給蘇軾他們灌輸“生命在於運動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之類的養生保健知識。

    蘇輅記得九年義務教育課本裏頭有一篇他堂哥寫的文章，講的是他堂哥大半夜不睡覺去找一個叫張懷民的朋友，那張懷民也是個大半夜不睡覺的夜貓子，兩個人開開心心地在靜悄悄的承天寺瞎溜達。

    當時他堂哥看著周圍那些黑黢黢的竹林啊柏樹啊水藻啊，立刻迸發了絕妙靈感，寫了一篇短小精悍、傳誦千年的《記承天寺夜遊》！

    蘇輅決定每天晚飯後堅持拉他堂哥散步養生。

    一來，散步是他唯一能堅持的運動；二來，說不準將來這篇文章裏會加一句“我堂弟要是在這裏，肯定會跟我們一起瞎逛”。

    一舉兩得，妙啊！

    看看人家張懷民，不就跟著他堂哥進了九年義務教育課本！

    這就是大佬帶飛的快樂！

    羨慕，就很羨慕！

    他也想要！

    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進入九年義務教育課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