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打起來,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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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輅什麽都大,包括膽子。
在長輩麵前,他始終堅定不移地堅持一個原則:隻要作不死,那就可著勁作。
這會兒蘇輅就領著還跟他一樣做男孩兒打扮的張妹妹,屁顛屁顛地扛著滿稻草靶子糖葫蘆去前衙。他還不給人白送,遇著人就朝對方亮招牌,問對方買不買,十文錢一串,童叟無欺,保證好吃。
眾人知曉蘇輅是張方平的學生,又見他長得俊秀討喜,便都意思意思地掏錢買了串他的糖葫蘆,原本沉靜肅穆的衙門愣是給蘇輅變成了鬧哄哄的菜市場。
張方平聽到外頭的動靜,叫人出來一看,得了,又是蘇輅在外頭鬧騰,立刻令人傳話,讓蘇輅滾進來。
蘇輅聽著張方平被逼出了個滾字,非常滿意,越是親近就越不會端著,他嶽父能對他說出這種糙話,說明他們翁婿之間的感情又更上一層樓了!
蘇輅一臉感動地喊上張家小娘子往裏跑,邁過門檻時還不忘先扛高他的糖葫蘆。
張方平見到自家女兒又打扮成小男孩模樣,一陣頭疼。
再看蘇輅那滿臉由衷的開心,頭更疼了,他永遠不知道這小子每天在搗鼓什麽,也不知道這小子為什麽會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感興趣。
比如現在,蘇輅正積極地給他兜售糖葫蘆:“張叔您看,這是芸娘剛做好的,每一串都閃閃亮亮,多漂亮是不?海棠果兒本來吃著挺一般,裹上糖就完全不一樣了,有句詩怎麽說來著,‘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您嚐嚐看喜不喜歡!”
張方平對糖葫蘆這種小孩子愛吃的玩意沒興趣,倒是被蘇輅念的那句詩吸引了。
張方平奇道:“這句詩寫得不錯,我怎地沒聽過?”
蘇輅有些迷茫,趕忙掏出他用處極大的金手指搜了搜,結果又被牆了。
不是,你長得那麽像唐詩,居然是宋朝人寫的嗎?
呸!
不要臉!
你們這些宋詩,整天裝唐詩!
蘇輅維持著迷茫的表情反問回去:“您沒聽過嗎?我也是聽別人念過才記得的,唉,我還以為像您這麽大的人肯定什麽詩都知道,沒想到您也有沒聽說過的詩啊。”
張方平額頭青筋抽了抽,肅顏說道:“學海無涯,我豈能什麽詩都知道?”
張方平又追問蘇輅可還記得全詩,可還記得作者是誰。
蘇輅隻覺一股深深的恐懼油然而生。
你們這些大佬聊天就聊天,突然出詩詞默寫題做什麽?這首詩又不在九年義務教育必背古詩詞列表裏麵,你這是超綱了知不知道!
蘇輅瘋狂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不曉得沒記住別問我問我我也答不出來!
張方平知道蘇輅什麽脾性,聰明是聰明,就是不肯好好往該使勁的地方使勁,這種聽到好詞好句也不求甚解的事蘇輅確實幹得出來。
既然問不出來,張方平也就沒再追究,隻抽出一串糖葫蘆,板著臉讓蘇輅別在前衙胡鬧,又教育自家女兒別跟著蘇輅胡搞瞎搞。
蘇輅如釋重負:“這就走這就走!”
他扛起糖葫蘆招呼張家小娘子跑路。
張家小娘子抬眸看了眼張方平,見張方平沒生氣,便邁開腿跟著蘇輅往外跑。
到底還是小孩子,哪裏敵得過蘇輅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新鮮想法,明顯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張方平看著兩個小的跑遠了,搖了搖頭,沒有多管。
現在他們還小,由著他們鬧去吧。
蘇輅大搖大擺地拐了張家小娘子從府衙正門跑了出去,路上的人看到兩個半大小孩從府衙出來都覺得挺稀奇。
蘇輅扛著的糖葫蘆更加顯眼,裏頭的果子紅通通的,外頭裹著的糖在豔陽下還熠熠發亮,瞧著格外誘人。
見有人看了過來,蘇輅立刻把自己親手書寫的招牌轉向他們,積極地問他們要不要買。
街道上小攤小販不少,這種從府衙跑出來叫賣的人還真不多。才十文錢,那麽多糖,還有果子,基本上看見的人都停下來買了一串。
張家小娘子拿著剛才蘇輅讓她從衙役那順來的銅鑼,挨個把錢收了,跟著蘇輅體驗了一把當商戶的感覺。
雖說自古以來都說“士農工商”,把商賈排到了最末,到了宋朝這種說法卻漸漸被淡化了,即使是商賈子弟也是能參加科舉的,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賺錢,沒誰會覺得丟人。
張家小娘子也不覺得丟人,她跟著蘇輅把糖葫蘆賣完了才回府衙去。
回去的路上,蘇輅問她:“我們賣了多少錢?”
張家小娘子直接報了個數。
蘇輅在心裏默算了一下,沒錯,就是這個數!
不愧是他看中的媳婦兒,數學天賦很不錯,肯定能管好家裏的錢。以後由她把它們投去錢生錢也不會虧本,賺錢養家指日可待!
蘇輅眼睛亮亮的,把稻草靶子扔給金剛處置,自己拉著張家小娘子去向馬氏獻寶,說他們今天賺大錢了。
賣出去三十幾串糖葫蘆,那就是三百多文錢!
馬氏聽著兩個小孩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起糖葫蘆有多搶手,隻覺兩個孩子真有想法,以後要是能成一對兒,至少能把日子經營好。
這天晚上張家小娘子夢見小時候那株海棠樹。
海棠樹開花結果了。
她站在海棠樹下安安靜靜地看著那紅通通的果子,不想旁邊突然跑出個半大少年來,那小小少年郎興衝衝地對她說:“來,我們把它們全摘下來做成糖葫蘆,一起把它們賣光!”
張家小娘子在夢裏露出淺淺的笑容,翻了個身,繼續熟睡。
蘇輅倒是一夜無夢,睡得老香。
第二天清早,李紹又跑來了,李紹麵色發苦,有些幽怨地看著蘇輅。
蘇輅不知道這貨一大早來找自己做什麽,隻覺心裏毛毛的,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對同性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家夥跑來他麵前當怨婦做什麽?
“吃嗎?”蘇輅把一盤蓮房魚包挪到李紹麵前。
七八月正是蓮子最香甜的時候,早上有不少農家的人挑著擔子來賣蓮蓬。早上芸娘聽見了,便去買了一大把蓮蓬回來,做了這蓮房魚包。
這也是一種精細的吃法,先把蓮房掏空,再把新鮮蓮子去了芯跟鮮魚肉剁碎做成丸子放入蓮蓬之中蒸熟,又好看又好吃,魚肉一點都不腥氣,反而帶上了蓮子的清甜。
李紹本來不想吃的,可是這蓮房魚包看起來實在太好吃了,他忍不住學著蘇輅那樣用簽子戳了個魚丸送進嘴裏。
有一就有二,最後他跟蘇輅一起把滿桌子早點解決了,甚至還喝了碗粥。
李紹摸著滾圓的肚子,偷偷打了個飽嗝。
蘇輅也吃飽了,問起李紹怎麽一大早跑過來。
李紹頓時把剛才不小心丟到爪哇國的幽怨找了回來。他說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昨天祖母聽了你的話,你走後就召集族老回來商量了半天。今兒一早祖母就告訴我們,家中不管男女、不管年紀,隻要沒功名或者沒嫁人都得進族學念書去,她老人家還豁出臉去請了幾個成都府最嚴厲的先生回來。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啊?世上道路千千條,難道每個人都非得走科舉這根獨木橋不可?”
蘇輅發出靈魂拷問:“你武藝很了得?”
李紹閉嘴。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說的就是他們這群紈絝了!
蘇輅繼續靈魂拷問:“你經商很有天賦?”
李紹沉默。
他經手的酒樓快倒閉了,隻能瘋狂刷祖母好感,試圖讓祖母掏錢周轉周轉。
蘇輅說道:“所以你就好好讀書吧,讀書使人快,讀書又不難,他看看就會了!”
李紹目露凶光:“你哪個哥哥?”
蘇輅朝門口方向努努嘴:“看,我哥哥來了!”
打起來,打起來!
蘇軾剛邁開腿要進屋,就看到李紹惡狠狠地朝自己望過來,仿佛看到了跟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