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他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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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地路途遙遠,開封的信便是快馬加鞭,也得許久才到,這封提醒的信一時半會自然到不了。

    中秋過後,蘇輅又跟著蘇軾兄弟倆包袱款款地去成都府。

    這個中秋,蘇輅過得不太美妙,先是蘇軾和王弗狂撒狗糧,接著又是家裏給蘇轍安排相看,說是明年要是沒什麽事就把婚事定下來,也好在上京赴考之前解決終身大事,免得他真中了進士被人抓了去。

    要知道時下非常流行“榜下捉婿”,就是進士榜一貼出來,不少豪富人家就派出身強力壯的家丁積極地把人給搶回家!

    一般來說,達官貴人不會做這種事,會做這種事的大多是家中出不了進士的富商,他們急需官場上的人脈來和他們官商相長、雙劍合璧!有些富商為了得到個進士女婿,很多甚至會高價買婿,可以說“榜下捉婿”是每次科舉之後的頭一場盛會。

    蘇洵和程氏在婚姻觀念上都挺守舊,就想著給兒子找知根知底的妻子,不太願意靠兒子的婚事去和誰家攀關係。

    比起為了大富大貴娶那不知根底的女子,他們還是更希望兒子有個可以替他料理好後宅事務的賢內助。

    程氏替蘇轍選定的是史家女兒,比蘇轍小兩歲,今年才十三歲,兩邊都挺滿意,約定好明年秋闈前成親,隻是吉日還得再挑。

    蘇輅看了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他爹娘怎麽不抽空給他安排一下?他都這麽努力了,他已經在成都府奮鬥兩個多月了!

    蘇轍比蘇軾小四歲,今年不過十五歲,本來提及婚事有點害臊,見蘇輅一臉羨慕地看著自己,不由莞爾:“你小子才幾歲,就想著婚事了?”

    “唉,可以先定下來,過個十年八年再成親也成。”蘇輅唉聲歎氣,“你知道的,像我這麽受歡迎的翩翩少年郎,以後肯定很搶手,到時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娘子來腐蝕我、動搖我,萬一我意誌不夠堅定,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怎麽辦?”

    蘇軾往他腦袋瓜上敲了一下:“多讀點書,少想東想西。”蘇軾雖然不知道“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是什麽,結合語境卻能猜個大概,不由敲打起蘇輅來,“你要是真做出什麽糊塗事,你未來嶽父定然會打斷你的腿,到時候我們可救不了你。”

    這年頭夫妻之間支持和離、支持再嫁再娶,但不支持一夫多妻,你每個時期的妻子隻能有一個,隻有前麵的妻子不在了才能續弦。

    你要是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還去禍害門當戶對的小娘子,肯定會被打斷腿,而且是打斷兩次,一次是你妻子的父兄,一次是人家小娘子的父兄。

    姬妾倒是比較隨意,不過也得尊重妻子的意見。

    蘇軾覺得堂弟年紀還小,不能放任他長歪了。

    誰家的女兒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既是選門當戶對的娶,就得對得起娶回來的妻子,不然兩家結親不成反結仇可就不太好了!

    蘇輅聽著蘇軾語重心長的教育,隻能乖巧點頭。

    兄弟三人再次回到成都府,沒來得及歇腳,便接連有人來求見,而且要見的都是蘇輅。

    最先找過來的是李紹。

    李紹最近消瘦了不少。

    讀書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賊後悔!

    李紹見了蘇輅,苦著臉抱怨:“我才知道夫子他們的戒尺是你送的,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明知道我在裏頭受苦受難,你還給他們提供打我們的玩意!瞧我被打得,都攢到假期出來見你了!”

    蘇輅沒想到範百福他們把自己賣了。

    不過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他怎麽可能會禍害自己的好兄弟呢?絕無可能,他可是大宋第一仗義人!

    蘇輅義正辭嚴地反過來質問李紹:“我隻是送他們一把尺子,誰知道他們會拿來打人呢?我記得《孟子》裏頭有句話,大意是‘有人拿刀子殺了人,卻振振有詞地說這不是他幹的,是刀子幹的’。你不抱怨打你的夫子對你們太嚴苛,反而來怪我送了他們尺子,跟殺了人歸罪到刀子頭上有什麽區別?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嗎?”

    李紹聽了很是慚愧。

    好像是這個理沒錯。

    蘇輅很是滿意,不枉他當年熟讀九年義務教育教育課文。

    當初被逼著背誦課文的時候他還覺得沒用,現在才發現隻要是學到手的東西,總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學得越多,越能忽悠人!

    蘇輅輕輕鬆鬆把李紹哄走,江先生又找了過來,帶來了他新寫好的戲文。

    自從《鐵麵將軍平蠻記》火了以後,勤勞勇敢的成都人開始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開始在題材和內容上不斷創新,雖然大部分還是在蹭《鐵麵將軍平蠻記》的熱度,但也有一兩出新戲已經可以獨立行走了!

    這可真不容易。

    在回眉山之前,蘇輅又委托江先生給他寫一出新戲,原始材料是他從他爹那邊要來的以及他從張方平那裏抄來的,配套的還有《見微錄》這本理論指導書。

    由於這次的原始材料太多,江先生沒能一天寫完,今年中秋都沒睡好,每天都在琢磨怎麽將這些材料化繁為簡,既要突出主人翁的偉光正形象,又要延續《鐵麵將軍平蠻記》的趣味性,保證能應和廣大群眾的喜好。

    樣板戲不難寫,難寫的是受歡迎的樣板戲。

    你要是強行在戲裏輸出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觀眾可能會罵你一聲“煞筆”並且轉身就走。真正的洗腦必須做到潤物細無聲,絕對不能生拉硬扯、生搬硬套,觀眾又不是傻子!

    江先生通過反複研讀各項材料,在中秋佳節這麽重要的團圓日子閉門寫書,終於趕在蘇輅回來前把第一出戲寫了出來。

    這出戲叫《大宋提刑官》。

    當然,這和後世的《大宋提刑官》關係不大,主要講的是蘇輅他爹赴任之後遇到的案子。

    蘇輅沒準備直接上他爹的名字,不過案件擺在那裏,懂的都懂,除非眼瞎。

    回頭他去利州找他爹玩,順便帶個戲班子過去巡演一番,就宣傳說是“成都府第一戲班”,把利州路的案件來個出口轉內銷,利州路的百姓看了肯定覺得他爹很牛逼!回頭負責官員考核的人過來了,一考察民情,人人都誇他爹好,還愁他爹沒政績?

    蘇輅把戲文看完,覺得問題不大。

    刑偵戲自古以來都有不少受眾,不是驚悚命案就是恩怨情仇,什麽婆媳之爭、扒-灰偷-情、情殺仇殺都涵蓋其中,既能驚險刺激也能催人淚下,誰會不喜歡看?

    稍微運作一下,這出新戲肯定能火!

    蘇輅看了眼把自己拾掇得像模像樣的江先生,想了想,笑著說道:“江先生,我帶你去見個人吧,新戲也問問他的意見,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避諱的地方。”

    江先生覺得蘇輅懷疑他的文采可以,懷疑他的專業素質可不行。他篤定地說道:“肯定不會有不該寫的內容,我說書這麽久,從來沒出事過!其他滿嘴胡咧咧的說書先生,可是有不少被帶去衙門問過話的!”

    蘇輅笑眯眯:“請對方掌眼還是其次,我主要是想帶您去見見範夫子。您應該聽說過吧,這幾年範夫子教了幾個學生,個個都考中進士了。”蘇輅注視著江先生,神色多了幾分罕見的認真,“我瞧您也才四十出頭,考中進士您還能當個十幾二十年官。我三叔這個年紀還準備明年應試呢,我覺得您也別放棄太早,不如去請教一下範夫子。”

    江先生對蜀中名人了若指掌,一聽便知道蘇輅所說的“範夫子”是範百福。他出身農戶家庭,沒機會結識華陽範家的人,後來跑去茶館說書,更是等同於徹底和旁的讀書人劃清界限。

    可是,他甘心嗎?

    他真的甘心就這樣過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