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這日子可怎麽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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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輅還沒下床呢,人當然沒醒全,下意識覺得對方是在罵自己。無緣無故挨了罵,他可就不太服氣了,他已經克服了大冬天出門的巨大難題,靠著自己的雙腿和三哥的錢袋辛辛苦苦來到開封府,好好睡一覺怎麽了?

    蘇輅繃著臉推開窗一看,外頭是三個和尚,兩個年紀稍長些的和尚正把小和尚逼到牆角,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小和尚進行言語攻擊。

    小和尚年紀也就七八歲,長相十分秀氣,瞧著不像個男孩兒,倒像個女孩子。

    蘇輅忍不住嘀咕道:“和尚也有女扮男裝的嗎?”說完他又評價起兩個大和尚的罵人水平來,“這兩個和尚罵起人來真不差,沒一句重樣的。”

    不過秀氣歸秀氣,那眼神卻很鋒利。

    毫無疑問地,要是那兩個和尚不滿足於動口辱罵,這個小和尚一定會張嘴咬掉他們幾塊肉。

    那森冷到要吃人的眼神可不是假的。

    大相國寺真是個腥風血雨的地方啊。

    《水滸傳》裏寫過落發為僧的魯智深去大相國寺應聘,結果他太莽了大相國寺的大和尚們都怕他,捏著鼻子把他打發去看菜園子。菜園子那邊也是破事一堆,周圍的流氓經常來白拿白要不說,還準備把新來的大和尚扔進糞坑去,好好給他個下馬威。

    結果魯智深反手把他們扔進糞坑裏去!

    第二天流氓們再來,魯智深還給他們秀了自己的紋身,現場表演一個後世赫赫有名的“倒拔垂楊柳”,這才把場子鎮住!

    由此可見,當和尚也得學點本領,要不然在寺裏被上級和尚欺負、在寺外被地痞流氓欺負,日子不好過啊!

    小翠聽到動靜進來,便見蘇輅趴在窗邊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一點都沒有去見義勇為的覺悟。

    自家小郎君的道德水平有待提高!

    小翠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叫金剛出去解救那個可憐的小和尚。

    小翠再進屋,金剛已經趕到案發現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完那兩個欺負人的和尚。

    沒戲可看了,蘇輅隻得乖乖坐好,讓小翠給他打理睡亂的頭發。

    金剛領著個小和尚到禪房門口,先讓對方在外頭候著,自己進來向蘇輅稟報:“小郎君,他說要當麵向你道謝。”

    蘇輅打了個哈欠,說道:“沒那必要,讓他該幹嘛幹嘛去。”

    剛才那小和尚的眼神明顯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估計黑化值已經不低了,說不準手裏拿的是“莫欺少年窮”劇本。這種打臉逆襲劇情蘇輅早看膩了,至今已覺不新鮮!

    蘇輅對自己很有逼數,他就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小廢物。

    這些複雜又激烈的恩怨情仇,他旁觀旁觀得了,能不摻和堅決不摻和。

    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訂製一本可以隨身攜帶的小本本,見到一個大佬就掏出來讓對方給自己簽個名。

    封皮,要好看!

    材質,要耐久度高!

    將來他哪個兒女最孝順他,他就把這本本子作為傳家寶傳給哪個兒女,保證會越來越值錢!

    他真是一個絕世好爹爹。

    金剛可不知道蘇輅正在計劃怎麽養兒育女,並深深地為自己深謀遠慮的偉大父愛而感動。

    他一向不會追問蘇輅的用意,蘇輅怎麽說就怎麽做,轉過身去對小和尚說不必等了。

    小和尚一直乖乖等在門外。

    剛才他就注意到蘇輅趴在窗邊看著那兩個人欺負他。本來他覺得蘇輅像是在看好戲,心中十分怨憤,隻覺全天下的人都在嘲弄他,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

    結果蘇輅卻吩咐他的婢女出去傳話,隨後便有個身形健壯的家仆出來解救了他。

    這讓小和尚心裏多了幾分暖意。

    要是金剛剛才沒有出現,他怕是要忍不住狠狠打回去。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來到大相國寺,小和尚低下眉頭。

    他出身寒微,家裏養不起這麽多孩子,他便出家當了和尚,輾轉在各個佛寺乞食。

    沒想到和尚也分個三六九等,他這樣的上哪都隻有被欺負的份!

    他都想好了,要是大相國寺也一樣醃臢,他便不當這和尚了!

    隻是有仇得報仇,有恩也得報恩。

    他得親自向住在這禪院裏的那位小郎君道謝。

    “我們小郎君說不必了。”金剛走出門外,把蘇輅的話稍微藝術化處理了一番,“小事一樁,不必言謝,你自去做自己的事便好。”

    小和尚定定地往門裏看了一會,隻覺自己一開始著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位小郎君不僅讓人幫了他,還是個施恩不望報的大好人!

    “小僧靈噩,敢問你們小郎君尊姓大名?”小和尚追問道。

    金剛見小和尚態度誠懇,眉間全無戾色,想來不會是恩將仇報之徒,便說道:“我們小郎君乃是眉山蘇家人,單名一字輅。”

    小和尚在心裏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才轉身走出蘇輅借住的禪院。

    蘇輅此時已經洗漱完畢,瞧著神清氣爽。見金剛進來了,他說道:“把人打發走了?”

    “打發走了。”金剛如實回答,“不過他走之前問了您的名字,我告訴他了。”

    蘇輅心裏一咯噔。

    那小和尚問他名字做什麽?

    蘇輅不動聲色地問:“那他有沒有說自己的法號?”

    金剛說道:“他自稱‘靈噩’。”

    蘇輅聽了,沒什麽印象。

    這名兒是他爹娘給起的,還是他師父給起的?什麽仇什麽怨才會在孩子的名字裏搞個噩?一看就是妥妥的反派苗子啊!

    蘇輅說道:“下回別隨便自報家門,這裏是天子腳下,遍地都是能人異士,咱得低調點。”

    金剛點頭應下了。

    蘇輅思來想去,也沒想出有哪個名人叫靈噩,大和尚他倒是記得一個,他堂哥的老夥計佛印。

    這得益於後世的許多段子,比如什麽“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什麽“你心中有翔看什麽都是翔”。

    甭管真不真實,反正蘇軾與佛印兩個人的損友關係被這些個段子寫得活靈活現,連帶不學無術的蘇輅都勉為其難地記住了佛印這個大和尚。至於別的和尚,蘇輅就記不得了,真要算的話,隻能再算上唐三藏和法海,別的沒了!

    既然想不起來,這小和尚應該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蘇輅心安理得地放下了這件小事,溜達去看芸娘給他做了什麽好吃的。

    芸娘今天給做了灌湯包,這是開封特色美食,上回他們來開封時嚐過,不過時人沒把它叫灌湯包,而是叫灌漿饅頭。沒錯,大宋人把有餡的叫饅頭,沒餡的那叫炊餅!

    由於是在寺中,芸娘不好借廚房做肉包兒,隻得退而求其次做了素餡灌湯包。

    大冬天的,素餡也不好找,芸娘早早泡發了菌菇,又去外頭買了市麵上能找到的素材,認認真真地調了半天餡,才算找出滿意的餡料。見蘇輅找過來了,她揭開蒸籠蓋子看了眼,笑著說道:“小郎君來得正好,頭幾籠馬上蒸好了。”

    蒸籠蓋著還好,蒸籠揭開那麽一條縫,香氣馬上飄了出來。

    芸娘是在借用大相國寺的廚房,負責掌廚的和尚們聞到香味,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年紀小的和尚更是忍不住走過來問:“這位娘子,你做的不會是肉餡饅頭吧?”

    素餡能這麽香嗎?

    芸娘說道:“大師說笑了,我們怎麽會在寺裏做肉餡的饅頭,自然是素餡的。”

    說話間芸娘把一籠素餡灌湯包捧到蘇輅麵前,蒸籠裏躺著六個灌湯包,每一個旋兒都拗得很漂亮,像一朵朵盛開的花。

    不僅好看,還特別香。

    隔著包子皮都能透出香來。

    蘇輅立刻就餓了。

    他夾起個灌湯包咬開小口,把熱乎乎的湯汁喝光,接著啊嗚一口囫圇著塞嘴裏,享用那鮮美的餡料。

    蘇輅餓了可以盡情開吃,和尚餓了怎麽辦!

    在廚房裏忙活的和尚們看著蘇輅毫不客氣地坐在那兒大快朵頤,頓時覺得那即將出鍋的一籠籠炊餅變得沒滋沒味。

    這日子可怎麽過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