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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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張方平正在喝茶。

    &esp;自從蘇輅那小子慫恿他喝過清茶,他發現清茶少了些膩味,多了些提神功效,辦公時便習慣泡上一盞。茶葉在盞中輕輕舒展,茶水也逐漸變得青碧可愛,看起來果真別有趣味。

    &esp;點卯,喝茶,辦公,又是平淡而忙碌的一天。

    &esp;可惜這份平靜很快被蘇渙的到來打破了。見蘇渙腳步匆匆,麵上還帶著急切之色,張方平忙放下茶盞,起身拉蘇渙坐下說話。

    &esp;“怎麽了蘇老哥,很少見你這般失態。”張方平給蘇渙滿上一盞茶,好奇地問道。

    &esp;蘇渙哪有心思喝茶,他把蘇輅寫的鹽法改革方案拿給張方平看。

    &esp;蘇渙說道:“前兩天輅哥兒跑來問我三司最近在忙什麽,我見沒什麽說不得的事,便把鹽政之事給他講了,沒想到今兒他還真塞給我一個方案。我看過了,要不你也先看看?”

    &esp;張方平點頭:“也好。”張方平接過蘇渙遞來的方案,起初他隻是麵有異色,接著越看越心驚,最後也跟蘇渙一樣直接站了起來。他在屋中來回踱步兩圈,才說道,“你覺得這曬鹽之法,當真可行嗎?”

    &esp;蘇渙說道:“還得看誰去執行。就像輅哥兒小時候拿出菜譜來,我們都整不明白,就他身邊的芸娘能照著做出來。所以,我覺得真要試行的話,得挑信得過的人去做。”

    &esp;至於蘇輅給的菜譜到底靠不靠譜,張方平這幾年也嚐過不少了,心裏應該有數。

    &esp;張方平往外頭看了看,見左右無人經過,才幽幽地看著蘇渙:“他拿出這樣的東西,你就不覺得稀奇嗎?”

    &esp;蘇渙說道:“早驚奇過了。不過他是我親兒子,從出生後就在我眼皮底下長大,沒誰能把他調包。論性情,他也從小就這樣皮到沒邊,絕沒有什麽鬼神附體。”

    &esp;“我也沒懷疑過這個。”

    &esp;就蘇輅那性格,十個普通小孩加起來都沒他熊,誰會把他當鬼神啊?

    &esp;張方平說道:“我隻是很難相信這麽一份鹽政之法會出自輅哥兒之手,要知道他這個年紀,能把文章寫明白就不錯了!”

    &esp;蘇渙說道:“我起初也不信,可你仔細看看,上頭引用的數據熟不熟悉?最近我們都在看地方上的鹽政情況,這些數據都是從地方鹽政資料裏整理出來的,經他這麽一歸納分析,各路鹽政跌漲看起來就一目了然了!”

    &esp;兩個人一番討論之後,目光才轉回那份令他們失態的曬鹽工藝之上。

    &esp;如果曬鹽之法當真可行,那鹽產量會大大提高!

    &esp;這事若是做成了,於百姓大有益處,於朝廷大有益處,於他們更是大有益處!

    &esp;張方平與蘇渙對視一眼,很快看懂了對方的決定:不管成功機會大不大,都該說服官家開個鹽場試試看!

    &esp;張方平先開了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求見官家。”

    &esp;蘇渙說道:“我也一起去?”

    &esp;張方平說道:“那是你兒子。”

    &esp;這話說完,張方平心裏還有點酸。

    &esp;瞧瞧人家的兒子,才十歲出頭就能拿出這樣周全的鹽法改革方案來;再想想自家兒子,二十好幾了隻堪堪中了個進士,壓根沒別的能拿得出手的長處,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esp;兩人相攜去求見趙禎。

    &esp;趙禎自從病過一場,很多事想開了,也捧著一盞茶在吃。隻不過他喝的是傳統的茶,工序很多,煮好一盞呈上來,他都批了十幾本奏折了。

    &esp;聽人說三司使張方平以及三司度支判官蘇渙求見,趙禎忙放下茶盞,說道:“讓他們進來。”

    &esp;張方平兩人入內,沒多廢話,直截了當地把蘇輅提的兩項建議給趙禎講了,接著才將方案呈給趙禎看。

    &esp;趙禎聽到綱運法已是兩眼一亮,再聽到張方平提及曬鹽之法,更是和張方平他們一個反應,直接站了起來,說道:“此法當真可行?”

    &esp;張方平說道:“臣以為可以一試,開春後不妨在京東東路先設一個鹽場試試,若是可行的話再推廣至兩淮、兩浙沿岸,按照上頭的說法,我們可以搞試點。”

    &esp;趙禎心中激蕩,瞧見立在旁邊負責寫起居注的王安石對自己手中的文稿十分好奇,便把它又遞給了王安石。

    &esp;王安石今年剛轉為起居郎,平日裏負責記錄趙禎的言行,時常守在禦前聽趙禎與諸官對話。

    &esp;見趙禎難得如此激動,王安石心中早就好奇不已,自然沒有推拒,二話不說接過蘇輅所寫的方案看了起來。

    &esp;王安石看著上頭條理分明的分析,隻覺這就是自己的夢中情法!

    &esp;他在鄞縣搞地方建設時摸索出了許多想法,若是用這種擺事實列數據的模板把那些個實踐經驗整理出來,顯然要比他空口誇自己的想法有多絕妙更直觀、更具體、更能讓人信服!

    &esp;王安石顧不得是在禦前,忙問張方平:“此法出自誰人之手?能否給我引薦一二?”

    &esp;張方平語氣隱含驕傲:“此乃我學生蘇輅所寫。”

    &esp;蘇渙也不甘落後地道:“正是我兒蘇輅。”

    &esp;趙禎和王安石都有些不敢置信。

    &esp;旁人不一定認識蘇輅,他倆卻是認識的。

    &esp;畢竟他們一個親自欽點蘇輅去資善堂陪讀,一個兒子也在資善堂讀書!

    &esp;趙禎嚴肅地看著張方平兩人:“真的?”

    &esp;張方平與蘇渙齊聲說道:“豈敢誆騙官家!”

    &esp;趙禎撫掌笑道:“好極了!我們大宋又出了個神童啊!”

    &esp;君臣三人重新坐下來商量綱運法與曬鹽法之事,沒有人注意到王安石目光灼灼地看著手中的文稿,眼底綻放出炙熱的精光。

    &esp;另一邊。

    &esp;蘇輅已經被司馬光的提問折磨得奄奄一息。

    &esp;他承諾絕不會隨便使用金手指,除非遇到司馬光!

    &esp;一節課上完,蘇輅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活脫脫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esp;王雱和趙仲鍼對視一眼,忍著笑寬慰道:“先生他們格外喜愛你。”

    &esp;蘇輅說道:“我把這份喜愛分你們,你們一人一半,拿去拿去別客氣。”

    &esp;趙仲鍼說道:“剛才的問題那麽難,你答不上來也很正常,不必太在意。”

    &esp;蘇輅說道:“我克服這麽冷的天氣出門來上課,卻還要麵對冷酷無情的先生們,這日子太難熬了!”

    &esp;趙仲鍼拿出李憲剛提過來的食盒,招呼蘇輅道:“這是禦膳房剛做好的糕點,你肯定餓了,來嚐嚐好不好吃。”

    &esp;自從入冬之後,蘇輅就不好外帶點心了,因為冬天吃冷點心滋味不怎麽樣。

    &esp;聽到有來自禦膳房的投喂,蘇輅立刻沒了剛才那蔫了吧唧的模樣,精神抖擻地坐起來看有什麽新點心。

    &esp;趙仲鍼兩人都習慣了他這作派,愉快地跟蘇輅一起瓜分起課間茶點來。

    &esp;趙仲鍼吃著吃著又停下來感慨:“最近天氣冷了,你們要注意保暖,入冬後我身邊幾個人不是自己病了就是家裏人病了,都歸家去了,如今留下的隻有李憲,剩下的全是生麵孔,回頭我叫他們來認認你們,往後有什麽事也好派他們去找你們。”

    &esp;蘇輅一聽便知道曹皇後開始著手清理趙仲鍼身邊的人了。

    &esp;看來他上回慫恿李憲去告狀還是很有用的。

    &esp;蘇輅沒說什麽,一如既往地從趙仲鍼兩人手底奪食,三方戰況膠著,誰都沒落入下風!

    &esp;三個人待一起,不管吃東西還是讀書都比自己一個人熱鬧不少、快活不少。

    &esp;蘇輅結束了一天的課程,照例帶著文章去騷擾了一下諸位翰林,才由李憲領著走向宮門方向。

    &esp;沒等蘇輅行至宮門去,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自斜刺裏走出來。

    &esp;居然是有過數麵之緣的王安石!

    &esp;蘇輅立刻乖巧問好:“王先生。”

    &esp;王安石目帶欣賞地看著蘇輅,隻覺這小孩哪都很好,不僅乖巧知禮,還聰明伶俐。

    &esp;更重要的是,蘇輅寫的鹽政新法太合他心意了!

    &esp;那份文稿在王安石腦海中揮之不去,弄得王安石忍不住跟趙禎申請早退,早早來這條路上候著蘇輅!

    &esp;王安石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輅。

    &esp;蘇輅忍不住悄悄後退了一步。

    &esp;今天怎麽回事?

    &esp;上課時才遇上司馬光,放學後又遇上王安石!

    &esp;嘶——

    &esp;這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啊!

    &esp;蘇輅滿眼警惕地看著王安石。

    &esp;“您有什麽事嗎?”蘇輅表現得比剛才更加乖巧。

    &esp;沒辦法,據說這位拗相公搞新法的時候對一切反對意見表示“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再說你再說你再說我就把你流放”,導致守舊派上台時也表示“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凡是新法搞出來的我們一律廢除”。

    &esp;反正,得罪了哪邊都不好過啊!

    &esp;王安石自然沒錯過蘇輅眼底的防備。他熱絡地向蘇輅說明來意:“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介不介意多一個老師。你看,你已經有了張安道這個老師,又有韓翰林他們這一溜的先生,再加一個也沒什麽對吧?”

    &esp;蘇輅眨巴一下眼,不知王安石為什麽突然跑來想收他為徒。

    &esp;答應吧,以後可能會有大麻煩。

    &esp;不答應吧,王安石可能會記仇。

    &esp;最後也會有大麻煩。

    &esp;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前得先應付過去!

    &esp;蘇輅麻溜地說道:“都說達者為師,您學識淵博、能力過人,我每每聽人提及您所做過的那些事都欽佩不已!在我心裏,您早就是我的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