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是太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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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輅的想法挺好,就是實際效果有點微妙。

    一圈人坐下來,表麵上一片其樂融融,隻不過司馬光和範鎮熟,範鎮和歐陽修熟,歐陽修和韓琦熟,連連綿綿大半圈,都聊得挺開。他爹蘇渙和他嶽父張方平和這些人都有點距離,跟邀請來的三司同僚隨意地聊著,而他老師王安石,獨坐在眾人之中,也不喝酒,也不吱聲,不知在想什麽,連同僚韓維跟他搭話,他都愛答不理的。

    蘇輅本來主要負責活躍年輕人圈子,跟王雱他們聊得挺歡。等瞧見王安石一個人悶坐著,再看看酒桌上的局麵,蘇輅心中頓時了然:這個老王不合群!

    蘇輅與趙仲鍼他們說了一聲,悄悄溜達過去問王安石咋了。

    王安石見蘇輅跑自己身邊來了,不由問他:“我給你看的東西,你看完了?”

    這都好些天過去了,蘇輅都沒個動靜,嚴重耽誤他給官家遞奏疏了。

    蘇輅一聽王安石這話就頭疼。

    今天是什麽日子,居然問這事兒!

    蘇輅說道:“您知道的,人心裏記掛著一件事,就很難再去想旁的事,您再等等,接下來我一定好好看。您的文章寫得這麽好,也不差我一個人的意見對不?我覺得您應該勇敢點,直接給呈上去!”

    王安石難道不想?

    本來他這份《言事書》醞釀已久,去年就該呈上去給官家,可是去年他跟蘇輅辯論來辯論去,又和司馬光辯論來辯論去,爭論過程中發現自己的變法綱要還可以更完善一點,所以才拖到了今年才完稿。

    現在他想上書官家了,又想到了蘇輅那些個天馬行空卻又不無道理的推演。王安石收回了上書的手,耐心等蘇輅回來準備給這事兒特多的學生看看自己的改進成果。

    他就不信了,這份《言事書》都這麽完善了,難道蘇輅還能再挑出刺來不成?

    結果等啊等,隻等到蘇輅這句“接下來一定”。

    王安石氣道:“我怎麽會找上你這樣的學生?”

    蘇輅也很鬱悶啊,他渾身上下散發的鹹魚味已經很明顯了,王安石非要找上他,他能有什麽辦法?

    蘇輅哄道:“您別氣,我明天一定看,連夜給你看完!”

    韓琦見蘇輅跑過來跟王安石在那嘀嘀咕咕? 開口問道:“你們師徒二人在講什麽悄悄話?”

    蘇輅抬頭看著周圍坐著一圈人的韓琦? 麻溜地說道:“老師給我安排了功課,我惦記著定親忘了做? 這不在挨訓嗎?唉? 也怪我想到定親就格外興奮,壓根忘了做功課? 害得老師一直黑著臉。”

    韓琦笑道:“介甫,難得碰上定親這種大喜事? 你也別拘他太緊。”

    王安石對韓琦觀感本就不怎麽樣? 如今聽韓琦開口勸說,直接就瞪了蘇輅一眼。

    蘇輅不怕瞪,挨個給韓琦他們倒滿酒,讓他們好好吃好好喝? 今天好酒好菜管夠。

    活絡完大人之間的氣氛? 蘇輅才回去跟小夥伴們吃吃喝喝。

    狄詠也跟人換了班,過來一起慶祝蘇輅定親,長得好的人在哪都吃得開,狄詠和韓琦之子韓純彥在席間挺受歡迎,趙仲鍼和他們聊得挺歡。

    蘇輅坐回原位? 問道:“你們聊什麽呢?”

    趙仲鍼說道:“聽說狄將軍要回開封了。”

    蘇輅一聽,也來了興致。他追問狄詠:“真的嗎?狄將軍真的要回來?”

    狄詠點頭。

    回來是回來? 就是不會再當樞密使。不久前交趾犯邊,朝廷吵了一段時間? 沒吵出個所以然來,有人提議讓狄青回朝主持交趾之事? 幾位宰執商量過後都同意了? 便給狄青那邊傳了旨。

    這是昨日狄詠當值時趙禎給他透的底。

    蘇輅搓著手說道:“那挺好? 我們可以見到狄將軍了!”

    一席人又開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蘇輅還秀了一把蘇軾他們遙遙寫給他們的賀詞。這是他特地寫信給蘇軾和蘇轍求來的,原信他已經收藏好了,實打實的蘇軾真跡!

    自己詩詞寫得不怎麽樣不要緊,他有大文豪堂兄!

    蘇輅現場炫完蘇軾他們給他寫的定親賀詞,王雱等人讚歎之餘也收到暗示,現場給他贈詩贈詞。

    蘇輅老實不客氣地叫小翠呈上筆墨,不要口述,隻要手寫!

    光是口述的話,他抄錄時寫了錯別字豈不是很丟人?

    蘇輅收割完一圈小夥伴的真跡,又屁顛屁顛地過去讓韓琦他們品鑒。

    鑒都鑒了,怎麽也得留下隻言片語吧?

    韓琦等人把蘇輅的小心思看在眼裏,卻也沒讓他的期望落空,或多或少都給他寫了點賀詞。

    畢竟,蘇張兩家的飯菜還挺香,值得他們誇一誇。

    入夜之後杯盤狼藉、賓主盡歡,韓琦領著妻兒回家。他詢問兒子韓純彥:“你覺得這蘇家小子怎麽樣?”

    韓純彥對韓琦一向尊敬,聞言老實答道:“孩兒覺得他人很不錯。”他與王雱他們年齡相仿,剛才觀蘇輅在席間的言談,堪稱是麵麵俱到,誰都不曾冷落。他明明是頭一回與蘇輅接觸,卻感覺兩人似乎已經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韓琦說道:“那你平日裏與他們多多往來。”

    張方平與蘇渙在鹽政之事上立下大功,估計要不了多久張方平就該更進一步了。

    很難想象這樣的事,居然出自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人之手。

    如果隻這一項也就算了,興許蘇輅是偶然得來的曬鹽之法,純屬運氣比旁人好。可前些天韓琦還拿到了蘇輅關於《嘉祐驛令》的跟進報告,《嘉祐驛令》是韓琦提出來讓三司去搞的,他對整份《嘉祐驛令》非常熟悉,因此在看到蘇輅那份報告時心中才更為驚異。

    這小子看起來整天嬉皮笑臉,卻是個能腳踏實地辦事的人。

    難怪張方平和王安石這兩個倔脾氣的家夥都先後相中了他。

    韓純彥聽自家父親這麽吩咐,心中也有些訝異,因為韓琦一般不會管他們的交友情況,這麽提點還是頭一次。他認真點頭:“孩兒記住了。”

    韓琦補充道:“你們少年人相處,合則來不合則去,不必太功利。”蘇輅那小子滑不溜秋,他兒子玩心眼肯定玩不過,可別交好不成反而被蘇輅坑了去,還是釋放善意、順其自然就好。

    韓純彥乖乖應下。

    其他人怎麽討論自己,蘇輅沒放在心上。

    酒盡人散,蘇輅在張家賴著沒走,愣是跑去見了張菀柔一麵才心滿意足地溜達回家。

    婚事定下了,往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帶張菀柔出去遊春踏青了,畢竟他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碰上文會什麽的,他也可以帶張菀柔去玩耍。他即興寫詩不行,他媳婦兒可以啊,到時他媳婦兒大殺四方,他在旁邊搖旗呐喊,絕對無往不勝!

    蘇輅美滋滋地盤算著接下來的小日子該怎麽造作,回到家後又被擺在案頭的《言事書》給潑醒了。

    蘇輅這段時間當然不是一點沒看。

    說實話,王安石的想法他挺讚同的,他研究過慶曆新政的資料,慶曆新政和王安石的變法綱要核心是一樣的:富國強兵。

    這個指導方針擺到後世都不算過時。

    要不是專業的話,王安石也不會被翻出來當後世變法的標杆人物了。

    之所以說這份《言事書》是王安石的變法綱要,是因為裏頭已經詳細列出了王安石琢磨出來的變法內容。

    其中富國之法有六項,強兵之法有四項,另外還有幾項取士之法,反正經濟、軍事、政治一把抓,凡是能伸手的地方他都大膽地伸手了。

    要想把這些東西全麵執行下去,必須動員朝廷上下所有力量才有可能。

    蘇輅覺得王安石肯定沒有做到這一點。

    要不然兩派人最後不會廝殺得那麽狠。

    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就連皇帝發話,也絕不可能有多管用。

    遠的不說,就拿眼前來講吧,目前文官指著皇帝鼻子罵的時候還少嗎?趙禎稍微做個出格點的決定,朝中立刻群情激奮、吵成一片,最後趙禎說不定還得反過來賠禮道歉!

    蘇輅這幾天就在琢磨這事兒:麵對這種情況,王安石到底是怎麽做的?

    曆史沒學好,真是太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