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奎與韓琦他們如何商量的，外人無從得知，不少人隻看見韓琦一行人前去求見趙禎。

    趙禎聽說地震預兆之事，眉頭動了動。

    地龍翻身怎地還能有預兆？

    趙禎想起了前些時候韓琦拿給他看的那份安全演練方案，當時他沒仔細看，如今聽吳奎煞有介事地說起預兆的事，他才仔細地回想了一下。

    趙禎問道：“依據可是蘇輅那孩子所寫的那份演練方案？”

    吳奎點頭。

    這種事照理來說不該聽個半大小子的說法，可要是真的呢？

    如果蘇輅是信口開河，事後去教育教育他就是了，但如果事情是真的，他們現在要是什麽準備都不做恐怕會後悔莫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趙禎聽吳奎陳明利害，頓了頓，叫人把樞密院那邊的人也叫過來。

    很快地，政事堂這邊傳令讓全城士卒嚴陣以待，接下來兩日把警戒度拉到最高，以防真的出現大災！

    事情安排妥當之後，所有知情人都有些心神不寧。

    這一日依然風平浪靜，直至傍晚所有人忽然覺得一陣氣悶，仿佛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時正是萬家煙火齊起的時分，在外勞作的百姓陸續回到家中，等著與家人共進晚餐。

    金水書院附近一處村落之中，一個痞裏痞氣的青年人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剔牙。

    過了一會，青年扔掉手裏的竹簽子，譏嘲道：“瞧瞧，金水書院那地方傳出來的話能信嗎？弄得全村上下人心惶惶，結果怎麽樣？一整天過去，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媳婦應和道：“那是，我看隔壁金花嫂怕得要死，我看她家兒子是被人忽悠瘸了！”

    夫妻倆正說話間，整間屋子忽然劇烈晃動起來，突如其來的震動一下子將所有人包圍。

    他們平日裏很少檢修房子，這波劇震幾乎把他們房子震散架了，瓦片不斷地往下掉，房梁也搖搖欲墜。

    夫妻二人臉色一變，忙朝屋裏喊老人孩子往外跑。

    他們不信學生傳回來的話，家中老人卻是信了的，聞言忙抱著收拾好的財物拉著小孩往外跑。跑到門外後見兒子兒媳沒頭蒼蠅一樣瞎晃，老人還吆喝了一嗓子，說道：“走這邊！”

    一行人跑到曬穀場上，不少人已經集中在空闊處，眼睜睜看著隨夜色而來的震波把他們的房子弄得轟隆隆倒地。

    村民們看著自家快要成為廢墟的房屋，心頭劇顫，刀割一樣疼，承受能力差點的更是直接淚流滿麵，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起一處房子得花多少錢啊！

    地龍一翻身，他們房子就沒了！

    與此同時，不少人心底也湧起一陣慶幸。

    這樣大的動靜是從前沒有過的，要是沒跑出來，瞧這房子一間間地塌，自己說不準就折在裏頭了！

    人沒事就好，隻要人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人沒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金水書院。

    書院上下早早得了預警，一整天都處於警戒狀態。到地震一開始，所有人二話不說照著逃生路線開始跑！

    金水書院不少房屋都是新加固過或者新建的，倒是沒立刻塌掉，隻是不少也搖搖欲墜。

    梁山長組織人手清點人數，確定一個都沒少，才鬆了口氣。

    隻是今晚誰都不敢回屋睡了，根據蘇輅所說的地震規律，接下來可能還會有幾波餘震，要是剛好把屋子震塌了，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許多學生看向蘇輅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在此之前他們隻是被夫子們慫恿著去跟蘇輅探討問題，歎服於蘇輅過人的知識麵，經此一事他們卻赫然發現蘇輅絕不僅僅是博學多聞這麽簡單。

    蘇輅會的都是經世致用之學！

    比如這次的地震他們要是沒有防備，絕對不可能每個人都毫發無傷地站在這裏閑聊！

    漫長的一夜過去，眾人在夜風之中相依相偎地熬過了餘震，終於等到了天明。

    梁山長帶著人把變成危房的房子圍起來不讓人靠近，又把其他房子檢修了一遍，才放了學生的假，讓他們趕緊回家去幫把手。

    比起書院這些堅固的房子，村裏許多老房子受災情況會更嚴重，要是臨近江河的恐怕還會被河水倒灌。

    學生們抹了把淚，結伴往家中方向走。

    也有些年紀小的學生沒回去，比如耿南仲，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回去後也幫不上忙，家裏還得反過來照顧他，留在書院裏頭好歹有口熱飯吃。

    蘇輅和張菀柔相攜去巡視了一圈，把沒回家的學生都安頓好，才與梁山長說了一聲，準備回城去看看。

    他們家裏人可都還在那邊。

    梁山長現在對蘇輅已經心服口服，就算蘇輅讓他往河心裏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撲通一聲跳下去！

    梁山長說道：“郎君且放心，書院裏有我。”

    蘇輅一路回城，途徑不少村莊，發現離金水書院越遠的村子哭聲越大，損失也越重。路上還有處河堤決了口，不少士兵帶著村丁去堵缺口，好歹堵住了倒灌的河水讓路通暢了！

    這種天災即使能提前做準備，能避免的損失也不多，隻能盡量把人保住。

    蘇輅馬不停蹄地回到城裏，隻見城裏也是一片混亂。好在有士兵和衙役在街上來回巡邏，把秩序維持得不錯！

    蘇輅先送張菀柔回張家，才折返自己家。

    出了這樣的大事，蘇渙他們都不在家，幸而蘇不危夫婦倆在家裏守著，家中上下不至於太慌亂。

    蘇母與呂氏正組織人手裏裏外外地收拾，見蘇輅回來了，立刻緊張地問：“怎麽這時候回來？路上遇到危險可怎麽辦才好？”

    蘇輅說道：“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嗎？”他又問家中有沒有人受傷。

    蘇母說道：“你叫人回來提了醒，我便對底下的人千叮嚀萬囑咐，又讓人挨個通知了你三叔他們。剛才他們派人來回稟說他們家都沒事，既然你回來了，不如你親自去看看。”

    家中安然無恙，蘇母心中自然有了別的計較，這事可是蘇輅派人回來提的醒，合該蘇輅親自去一趟，讓他們承蘇輅的情。

    聽丈夫說，他們家輅哥兒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這些人情得早早鋪好才是。

    蘇輅倒沒蘇母想那麽多，他想到蘇頌現在還在海邊哼哧哼哧曬鹽，心中也挺掛心蘇頌的家眷，點頭應了。

    蘇輅先去蘇洵家看了程氏她們，讓她們安心在家待著，要是再有餘震千萬要小心。

    程氏自然是拉著蘇輅的手再三道謝。

    蘇輅又轉去蘇頌家。

    蘇頌出門當差，蘇頌妻子在家辛苦操持，昨天夜裏可謂是心驚膽顫，多虧了蘇母派了幾個奴仆過來幫忙。

    見了蘇輅，蘇頌妻子立刻落下淚來：“多虧了你們派人來提了個醒，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丈夫遠在江南，家裏連個能頂事的都沒有，著實讓她們擔驚受怕了一夜。如今看到蘇輅，她的心感覺一下子踏實了！

    別看蘇輅今年才十二三歲，他做起事來可比那些個毛頭小子可靠多了，這不，連地龍翻身他都能提前預知！

    這種事，尋常人哪能做得到？

    這樣的想法不僅出現在蘇頌妻子心裏。

    政事堂此刻也死一般寂靜。

    靜得落針可聞！

    各方急報陸續送回來。

    京畿能管控的地方人員傷亡都不算太嚴重，城裏的居民更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救援。

    可是更遠一些的、沒能通知到的地方，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

    尤其是這次地龍翻身的中心，房屋倒塌了近萬間，死傷更是難計其數！

    一個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數字送了回來，引得張方平等人紛紛沉默下來，不知該說什麽好。

    此時他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地龍翻身，竟真的可以預測？

    那麽蘇輅拿出來的其他學問，是不是真的都大有用處？

    過了許久，始終沒開口的趙禎忽地朝身邊內侍說道：“召蘇輅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