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雙重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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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善果搖搖頭說:“璹弟,小芝可是跟一個小主事學習明算?”

    “...嗯,這事倒不假”鄭元璹開口說道:“芝兒從小就喜愛明算,陸庭在明算方麵有很獨特的見解,那些解題方式連老夫也歎為觀止,三哥,沒人規定先生一定要上了年紀、有了白發的人擔任吧。”

    “為師者,論才德不論年資,那個陸庭真的這般厲害?”

    鄭元璹苦笑地說:“三哥,你也做過雉兔同籠的明算題,還記得嗎?”

    滎陽鄭氏的弟子,從小就接受各方麵的培養,然後根據興趣和成績來重點培養,明算是必學的科目。

    “當然記得,當日為了解這道題,一整晚沒睡好,璹弟,怎麽提起了這茬?”

    鄭元璹繼續問道:“當日覺得太難,現在呢?”

    “以現在的學識再解這種題,頂多半盞燈的功夫吧。”鄭善果想了想,很快應道。

    “那三哥能作出多少種解法呢?”

    “多少種?重要嗎?”

    “重要。”

    鄭善果想了想,很快開口道:“三種吧,要是舍得用心,四種也可能行。”

    隻要找到一種解題方式,準確地計算出答案就行,誰在意用哪個方式。

    鄭元璹麵無表情地說:“陸庭能寫出十種解題方式。”

    其實鄭元璹也不想女兒跟陸庭走得太近,有勸過,鄭妍芝給出的條件是找到一個比陸庭更厲害的明算先生,她就不再找陸庭,可鄭元璹一直沒找到,最後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拿雉兔同籠這道題,鄭元璹去國子學找過最資深的明算博士,那隻明算博花了三天時間,得出五種解法,陸庭輕輕鬆鬆做出十種解法,不得不說一個服字。

    氣氛一下子凝固了,鄭善果看出鄭元璹不是在開玩笑,最後一臉欽佩地說:“聽說唐盤是這個人弄出來的,還真是一個人才。”

    鄭元璹擺擺手說:“是不是人才,這事以後再說,三哥,你剛才說什麽注意影響,聽到什麽風聲?”

    陸庭是不是人才,鄭元璹根本不關心,現在最關心的是女兒。

    鄭善果突然說出這種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事關鄭妍芝的聲譽,鄭元璹說什麽也要開清楚怎麽一回事。

    “最近聽到有人說,滎陽鄭家女,主動給一個少年郎送吃食、主動登門,我好奇下一聽打,沒想到他們議論的人是小侄女,是兄弟才提醒你一下,雖說我們滎陽鄭氏女不愁嫁,但也不能讓人白白毀也清譽,對吧。”

    “原是這樣”鄭元璹輕描淡寫地說:“三哥,這事不可能,芝兒做事,向來很有分寸,找陸庭也是為了探討明算方麵的學問,並沒逾越之舉,傳出這種謠言的人,肯定是卑鄙小人,我相信謠言止於智者,不用理會,要是越緊張,那些人就越來勁。”

    女兒每出次門,都有婢女跟著,護衛暗中護著,有什麽事自己一清二楚。

    “就是行事光明磊落,也要注意影響,空穴未必來風,堂堂滎陽鄭氏的小姐,主動去找一個小郎君,傳出去怕是影響不好。”鄭善果摸著胡子勸道。

    你女兒歸你女兒,滎陽鄭氏歸滎陽鄭氏,可不能因為你女兒敗壞家族的門風吧。

    鄭元璹麵沉如水道:“三哥,這件事我知道了,會讓芝兒注意的。”

    女兒都讓人傳出這種話,看來自己得好好跟芝兒談一談了。

    “璹弟,你太寵小侄女了,這樣不好,說什麽也是滎陽鄭氏的女子,名門小姐,天下間那麽多人盯著,名聲該注意的時候,還得注意。”

    說到這裏,鄭善果解釋道:“不是我對小侄女有意見,主要是傳出去不好,不僅小侄女惹人非議,你這個做阿耶的,也會被人質疑。”

    “明白,這事讓三哥費心了。”鄭元璹連忙謝道。

    鄭善果點點頭,沒說什麽,很快轉移話題:“璹弟,你在拜鴻臚寺擔任卿有些時日了,立功也不算少,為何還沒升遷?”

    “三哥,這事不僅要看緣分,還要看運氣,可能是時運不齊吧。”鄭元璹一臉正色地說。

    立功是不少,可功勞大部分都讓給了別人,鄭元璹還真沒撈到多少好處。

    也沒什麽好抱怨的,為了大局出發。

    要是太子順利登基,站在再高也會讓人拉下來;

    要是李二奪得江山,那些功勞自然會兌現。

    鄭善果點點頭說:“璹弟,可有興趣來太子府辦事?太子一定很看重像這樣的人才。”

    一有機會,鄭善果又擔任起說客,現在明算人都看得出,太子李建成深得帝寵,要是能說服鄭元璹投靠太子,對自己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鄭元璹沒有說話,突然喊了一聲:“停車。”

    外麵的車夫聽到,連忙把馬車停好。

    鄭善果麵色一凝,馬上說:“璹弟,都是自己人,你不想聽可以不聽,不用突然翻臉吧,怎麽,要將你三哥扔在路邊?”

    雖說立場不同,怎麽說也是滎陽鄭氏的人,自己也是出自一份好心,怎麽能突然翻臉呢。

    以前也勸過鄭元璹,可鄭元璹不是推搪就是拒絕,態度一直都很堅持,這次怎麽啦,連爭都不爭一句,就叫停馬車趕人,氣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

    難不成剛才說小侄女的不好,剛才沒說,現在才開始找自己算帳?

    鄭元璹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馬車車窗的方向。

    外麵有什麽看的,鄭善果一邊腹誹一邊朝鄭元璹指的地方看去,一眼看去,發現最近很紅火的俠味堂,牌篇上寫著俠味堂三個大字,右下角還注明是豐樂坊分店的字樣。

    一個俠味堂,有什麽好看的,雖說味道有些特別,也不是沒吃過,鄭善果內心有些不以為然,當目光向下移,看到裏麵就餐的情況時,瞳孔瞬間猛地收縮,張大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不是飯點的緣故,俠味堂裏的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坐著,客人中,一名穿著紅色儒裙的美少女,用筷子挾著一塊好糕點的東西喂坐在她對麵的少年郎吃,可少年郎不肯吃,左顧右盼,不停地在躲閃。

    大唐作風開放,男女同遊共桌不算逾越,一些大膽的男女,還在路邊的樹下偷吃女子唇邊的脂胭,像喂食這類雖說很少見,也不是沒有,問題是,那個被喂食的男子是陸庭,而喂食的那個美少女,正是鄭善果的女兒鄭紫菡。

    剛剛被鄭善果說作風不太好的鄭妍芝,則是很乖巧地坐在另一邊,安靜地吃著東西。

    鄭元璹拍拍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一個雞蛋的鄭善果,笑嗬嗬地說:“三哥,芝兒和小菡長得有三四分相似之處,會不會有人認錯人?”

    剛才在馬車上,聽鄭善果左一句清譽、右一句家風門風這些,鄭元璹心裏很不痛快,這是說自己的寶貝女兒了,可自己偏偏沒法反駁,事實上,鄭妍芝隔三差五給陸庭送點心的事鄭元璹也知道,用女兒的話說,像陸庭的這種大才子不收束脩,這些禮節不能省。

    沒想到,正在苦悶時,無意中從車窗外看到女兒,還看到鄭紫菡要喂陸庭吃什麽,可陸庭一直在躲避著,馬上叫停馬上,讓鄭善果好好看一看。

    自己的女兒這樣,還好意思說別人?

    看到鄭善果那張老臉一會紅一會青的樣子,鄭元璹樂得快要憋不住要笑出來了。

    看著鄭元璹似笑非笑的樣子,鄭善果的老臉抽了抽,忍了好久才沒給他一巴。

    什麽三四分相似認錯人,這不是把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的還給自己麽?

    鄭元璹看到鄭善果沒回自己的話,不過他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好像自言自語地說:“幸好現在沒什麽人,三哥,要不要趁現在人少,我派人送你和小菡回去?”

    剛才不是叫得挺歡的嗎,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平日鄭善果仗著自己輩份大、官職高,沒少奚落鄭元璹,好不容易有一個報仇的機會,鄭元璹不肯輕易放過。

    剛剛還一臉陰雲密布的鄭善果突然嗬嗬地笑了起來。

    “三哥,你沒事吧,小心身體啊。”鄭元璹嚇了一跳,連忙關切地問道。

    二人的性格都要強、不肯服輸,從小到大都暗中較量,見麵不吵幾句都不習慣,可比較歸比較,二人同宗同源,關係還是很好的,千萬不要氣傻了。

    鄭善果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有勞璹弟關心了。”

    “三哥,真不用把小菡叫過來?”

    “不用,挺好啊,郎才女貌,甚是相襯,若是有天下第一才子之名的陸庭成為滎陽鄭氏的女婿,必成千古佳話。”

    鄭元璹眼睛都瞪圓了,一臉驚訝地說:“三哥,你沒喝高吧,那個陸庭,不過是寒門子弟,現在無階無品,憑他也配娶五姓女?”

    瘋了吧,一個寒門子弟而己,看鄭善果這樣子,好像想招為他為婿一樣。

    什麽時候,滎陽鄭氏女這麽容易娶?

    鄭善果一臉認真地說:“有何不可,滎陽鄭氏講求門相戶對,但對有才華的少年郎、才貌雙全的小家碧玉也很歡迎,滎陽鄭家女下嫁寒門的例子並不少,菡兒此舉,可不是孤例。”

    說到這裏,鄭善果繼續說:“自西漢以來,滎陽鄭氏出來的女子多若繁星,可能讓人銘記的有幾個?陸庭那一首賞花,把文字的含義和變化運用到了極致,必能千古流傳,哦,對了,最近又出了一首上乘的佳作《贈怡夢姑娘》,這樣的人才,誰家也不會嫌多,平康坊行首孫時永、清河崔長雄都有意招他為婿呢。

    “他現在是寒門子弟,可是成為滎陽鄭氏的女婿,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竹門亦可變木門。”

    鄭元璹聞言楞了一下,很快不滿地說:“三哥,你這話什麽意思?芝兒跟陸庭學習明算,就說是不夠矜持、有損滎陽鄭氏的門風什麽的,怎麽輪到小菡,怎麽又成了好事,好像為滎陽鄭氏爭了光一樣,不討論矜持、不說清譽了?”

    太過分了,竟當著自己的麵玩雙重標準?

    不知為什麽,原來一直很看輕陸庭的鄭元璹,聽鄭善果一分析,覺得陸庭不錯了。

    相貌還可得雲,才華也有目共睹,現在雖說隻是一個小主事,可他是憑自己能力進的秦王府,先是拜秦王為師,很快把一潭死水的無衣堂盤活了,連王爺都多次讚賞。

    現在是王爺的弟子,要是秦王能成為下一任皇帝,那陸庭相當於天子門生,成為天子門生,那比一般的大臣重要多了。

    三哥說得對,就算他隻是一個小主事,成為滎陽鄭氏的女婿,以他的才華加上滎陽鄭氏的人脈,想不騰飛也難。

    鄭善果嗬嗬大笑幾聲,很快說道:“小侄女拜陸庭為師,兩人的關係就是奔著師徒去的,要是師不師、徒不徒的,傳出去容易讓人誤會,小函就不同,她從小就愛讀書、作詩,很喜歡有才華的少年郎,發乎情,止乎禮,正因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反而顯得光明磊落,對吧。”

    ......

    對自己的女兒是一套,對著侄女又是一套,鄭元璹徹底不知說什麽了。

    馬車短暫停留大約一柱香的時間,鄭善果和鄭元璹二人都沒下車,而是讓馬車繼續行。

    此時,俠味堂喂食的鄭紫菡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輛馬車停下,也沒想到自家阿耶遠遠目睹了自己的舉動,還是挾了一塊羊排放在陸庭的碗裏:“陸公子,最近都瘦了,要多吃點。”

    “有勞紫菡小姐”陸庭看到躲不過,隻好收下她挾來的小羊排。

    陸庭有些鬱悶,自己今日有空,就想到俠味堂各分店看看,巡到豐樂坊時有些餓了,就坐下吃東西,沒想到鄭妍芝和鄭紫菡也來,她們看到陸庭在這裏吃東西,也坐下吃東西。

    吃東西就是消費,本來是一件好事,可一坐下,那個鄭紫菡顯得特別主動,打眼色也就算了,還主動給陸庭挾菜,剛剛還說難挾的,讓陸庭直接張嘴就好,把陸庭嚇得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