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武昌遇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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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忽忽,越四日,川兵過荊州出了鄖陽撫治,正式進入湖廣的地盤。

    在此途中,因怕靠岸後兵士逃散,經兵備衙門決議,一路不停直放武昌。

    武昌乃湖廣巡撫駐節之地,且湖廣總兵也在,巡檢和軍備完善,倒是可以考慮分批放兵士上岸休整。

    船隊至武昌數裏,便有幾艘戰船慌慌張張迎了上來,查問來曆。

    來人自有兵備衙門的人去應付,葉雲程悠哉悠哉看起了熱鬧。

    在他眼裏,對方共五艘巡哨船,最後一條的模樣有點怪,與前麵四條拉開了些許距離,船身打橫,船頭轉向下遊,好像一有不對就準備逃跑。

    不久後,兩方溝通完畢。被葉雲程特別注意過的那條船果然派上了用場,船上之人奮力劃槳,借助水勢,如箭矢般飆向武昌城。

    餘下四條則讓開水道,兩條伴於船隊兩側,起陪伴和監視的作用;另兩條飛快掉頭,在船隊前麵壓頭引路。

    小半個時辰後,船隊緩緩接近武昌碼頭。

    這時,對方傳來消息,請葉兵備暫匆下船,等待湖廣方麵的官員迎接。

    葉雲程心頭一熱,問李唯輔“湖廣巡撫要來?”

    李唯輔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搖頭道“不會,官場上講究對等接待。我想,應該是武昌兵備道來人。”

    “嗨……”

    葉雲程陡然失去了興趣,因為他來大萌見過了總兵,見過了衛指揮,見過了宣慰使和誥命夫人,就是沒見過巡撫。

    平時圍在他周圍的文官,一個個都還沒他的官大,所以他對理論上一省的最高長官很有興趣。

    倒不是想巴結之類的,湖廣巡撫又管不了他,不過是獵奇和考據的心態使然。

    葉雲程的座船在引導船的牽引下,泊在了其中一條棧橋旁邊。

    船剛停穩,艙內幾人便一齊出去,觀看這傳說中的九省通衢。

    放眼望去,隻見周圍船帆遮天蔽日,碼頭上車水馬龍。在船和陸地之間,力工們喊著號子吐吞著巨量的貨物。

    遠處接近城門一側,挑擔的、擺攤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饃饃,又酥又脆的饃饃,一個銅板一個。”

    “豆皮,豆皮,新鮮豆皮……”

    “酸辣湯嘍,來吃酸辣湯嘍,一碗下去心頭暖,二碗下去不想走。”

    ……

    葉雲程深深吸了一口若有若無的香氣,好像後世的味蕾瞬間被複活,嘴裏瘋狂分泌出口水,扭頭急問“這裏有辣椒?”

    李唯輔一愣,他還真沒關心過這個問題。

    倒是有個小吏戰戰兢兢出來,拱手回答“稟兵憲,辣椒我見過。卑職是浙江人杭州人,那裏有些下江人愛吃一種辣食,便叫辣椒。”

    小吏的回答有點顛覆葉雲程後世的認識,在他印象裏浙江人口味清淡,怎麽可能愛吃辣椒?

    遂問道“浙江?那這裏呢?”

    小吏可能是個美食達人,聽兵憲發問,微微抬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卑職來過武昌,他們這兒的辣味主要是用花椒,其次是茱萸或者扶留藤。”

    葉雲程聽後若有所思,心想花椒我知道,川菜必有,可扶留藤是嘛玩意兒?還有茱萸,插腦殼上的也能吃?

    思索間,他也沒忘了隨口誇獎小吏一句“哦,知道了。不錯,你有心了。”

    小吏頓時滿臉喜色,朝葉雲程拱拱手退了回去,迎接同僚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碼頭上一片雞飛狗跳。

    隻見一個兵士提鑼敲響,兩列兵士手執長槍,吆五喝六在前開道,然後人群四散哄逃,顯出幾道牌子。

    一邊“回避”,一邊“肅靜”;

    其後接“湖廣按察副使沈”、“分巡武昌兼兵備道沈”、“己末科欽賜進士出身”、“浙江五經魁舉人”。

    牌子過完,才是一頂四人抬轎子。

    葉雲程撇撇嘴,心說擺什麽譜?你除了品級比哥們高點,你有的哥們都有,正要出言諷刺,卻見轎子後麵還有一隊人馬。

    沒錯,是騎馬的。

    前麵三個騎兵呈品字型,各自高舉一杆大旗。頭麵旗書寫鬥大的“王”字,後麵兩杆分別為“欽命鎮守湖廣總兵官”、“平蠻將軍”。

    旗導之後,黃塵彌漫,數百騎士簇擁著一員身著魚鱗甲、頭戴紅纓槍頭盔的老年大將。

    葉雲程眼睛一眯,明白這已經不是顯擺了,這是公然的下馬威。

    那一眾人到了碼頭整了下隊,再派出一人飛跑至葉雲程船邊,衝上麵叫道“請葉兵備和各位將軍下船。”

    連叫三聲。

    葉雲程沒有馬上下去,他還得等其他手下。

    因碼頭繁忙、軍民船隻眾多,武昌方麵並沒有給川兵騰出幾個泊位,導致大部分船都隻能在外圍下錨。所以要集合在一起,還得搭跳板或者小船送來。

    秦良玉、馬祥麟帶著秦門武將,宋倫帶著幾個千戶、副千戶很快集中到葉雲程座船上。

    葉雲程掃視眾將,細長的眸子中寒光閃閃,嚴肅道“我再強調一次,此次出川我等均代表川人形象,請各位有禮有節,不要墜了川人的威風。”

    接著大手一揮,“出發!”

    “是!”

    眾將及文吏一起躬身領命。

    由葉雲程領頭,按文武、官職,眾人魚貫而下。

    甫一落地,便見轎簾掀開,一位頭戴烏紗帽,身穿緋袍、胸前雲雁補子,腰圍金飾玉帶,下擺都要拖到地上的中年官員走了出來。

    出來後,他手腕一震甩開蓋住手的袖子,露出潔白的內襯,抱拳道“本官沈翹楚,請問是葉兵備當麵?”

    說罷便用眼睛盯著葉雲程。

    葉雲程心裏突然沒來由地生起一陣不舒服,這並不是針對沈翹楚,而是眼紅他身上的紅衣服。

    怪不得我華的傳統“隻敬衣冠不敬人”,那身紅衣服看著就是提氣。連葉雲程這個來自後世的人,此時也不能免俗。

    稍微晃神兩秒鍾,葉雲程回揖道“不敢勞沈副使親自迎接,本官惶恐。”

    “哈哈哈……”

    沈翹楚不愧是翹楚,風度當真令人心折,他撫著頜下三縷長須,戲謔道“賢弟謙虛了……擁大軍而來,倒是令我等惶恐不已呀!”

    說著一側身,指著後麵已下馬的老將道“這不,王總兵唯恐引發什麽誤會,非要跟隨本官前來迎接。”

    嗯?

    葉雲程算是聽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啊!

    他們根本不歡迎自己,可囿於兵部行文又不得不歡迎,更怕大軍雲集生出亂子,所以防備心理極強。

    可話說回來,這也怪不了沈、王等人,因為如今的客軍過境就是如此。但凡沒看緊點,客軍便會像蝗蟲一樣,禍禍當地。

    到時留下的難攤子還要他們處理,當地官場不大出一波血肯定安撫不下來。

    而且事後上告,公文往來將更加繁瑣。

    倒不如不讓客軍進城,大家都少了麻煩。

    他們這種心態,大概也代表了明中後期守城官員的普遍態度。因此,盧象昇以後無糧可征、力竭戰死,其中有太監的原因,也有這種心態在作祟。

    葉雲程理解他們,但是,身為大軍統帥,該為手下人爭的也不會放棄。

    遂同樣開起玩笑“沈副使、王總兵,不是我吹,我手下個個都是好男兒!你們盡管放心,要是出了什麽亂子,本官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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