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靈丘的第一次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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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城樓上,阿巴泰恍若一座雕像,眼神呆呆的一動不動,豆大的汗珠子掛滿額頭,又順著煞白的臉部流向頸部、背脊……

    忽然,來了一股西風,將遠處嗆人的硝煙味送到他的鼻端。

    “咳咳,咳咳咳……”

    被嗆得咳嗽出聲,阿巴泰終於“活”了過來,抬起手重重拍打在女牆上,痛疼立即如潮水般湧來,但若非如此他不能發泄出胸中的懊惱之情。

    “鳴金,讓裏克他們回來。”他吩咐道。

    城裏唯一剩下的佐領聽後猶豫道“主子,吊橋已被燒斷,他們回不來了。”

    阿巴泰瞬時暴怒,回身一個窩心腳踢翻佐領,喝罵道“那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死?打旗,讓他們繞去南門。”

    被踹倒在地的佐領欲言又止,其實他想說“南門同樣有明兵包圍,而且敗軍進城會衝亂防衛,慌亂中說不定會被明兵趁勢攻城。”

    但麵對著暴怒如瘋虎般的阿巴泰,佐領選擇了明哲保身,閉上嘴接下命令。

    佐令來到南城,飛快調集數百個箭術高超的旗兵屯於甕城之上,準備隨時接應敗兵順便躲殺尾隨的明兵。

    不過,阿巴泰和佐領顯然想多了。葉宰就沒下達過攻城的命令,而且城外的虜兵也根本逃不到南城去。

    溫大的炮組一刻也沒有停止肆虐,毀掉吊橋後立馬轉換目標,將高暴彈砸向人群。

    炮彈可就不似子彈那麽溫柔了,連串的暴炸聲中彈片橫飛,虜兵們被炸得哭爹喊娘。麵對如此殘暴的兵器,死兵又如何?白甲兵又如何?

    這已經不是戰鬥力的問題了,也不是意誌力的問題,血肉之軀哪裏能夠抵擋住金屬的風暴?

    於是,虜兵們扔下楯車四散而逃。

    可他們又能跑到哪兒去?騎馬的也不行,馬得過子彈麽?

    圍著靈丘城,全線都有壕溝。壕溝與護城河之間的地帶已化為一個巨大的狩獵場,虜兵是獵物,明兵就是獵人,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明兵這邊,戰場是這樣分布的。

    中營除去輜重兵,共1600人餘人平均分配在四門,每門400人,以哨為單位。左營一千人也平均分在四門,與中營雜處,聽從中營的命令。

    發起攻擊時,由中營先以栓式槍打幾波,然後再將漏網之魚交與左營的燧發槍打擊。

    實際上,這就是個以老帶新的戰術。

    西偏南某處壕溝內,一個左營士兵豎起燧發槍,手忙腳亂往槍筒裏裝藥包、壓實,眼睛餘光則瞄著鬼哭狼嚎、蜂湧而來的虜兵。

    “好了……”

    士兵鬆了口氣,匆匆給藥池裝上引藥,然後瞄準。

    “通條,通條!”

    旁邊傳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士兵一急,連忙收槍去取通條。可就在此時,一個虜兵瘋狂打馬從虜兵人群中衝了出來,方向正對著這邊。

    當看到那虜兵扭曲的臉部、大張的黃牙,士兵頓時愣住了,好像都能聞到對方口中噬血的味道。

    虜兵的長槍舉了起來,閃著寒光的槍頭越來越近,士兵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砰!”

    槍響了,緊接著“啪”的一聲,士兵感到後腦一疼,笠盔反扣過來遮住了眼睛。

    剛才提醒自己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你踏馬愣什麽愣?那東虜離著你還有十幾步,足夠你取出通條打死他了!”隨後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練!你狗x的還得練!”

    “嗯嗯!”士兵掀起笠盔連連點頭,一點也不覺得旁邊這個中營的兵士罵自己“狗x的”有什麽不對,反而覺得很親切,遂感激地看了過去。

    “看啥子看?看前頭,瞄準!”中營士兵笑罵道。

    他倆這種情況在整個西線到處都在發生著。

    有老道的中營士兵保駕護航,左營的銃手們逐漸克服了初至戰場的畏懼心理,打銃技術也慢慢由生疏轉到熟練。

    相信再來兩場這樣的戰鬥,左營便會完成華麗麗轉身,不再是生瓜蛋子了,而是一支成熟的部隊。

    出城虜兵這邊也不都是傻的,見衝不過跑不掉,幹脆轉身往回跑,餃子似的投入護城河裏。

    可他們出城時穿得是厚厚的盔甲或者棉襖啊……

    盔甲不必說了,遇水即沉。棉襖這玩意兒,吸水後的效果並不亞於鐵鉈鉈!

    但即便如此,也比被馬上打死強,總歸有點生的希望吧?

    當靈丘城頭下達收兵命令後十分鍾,戰場上能站著的虜兵越來越少。

    突然,某段戰壕中響起了一個狂喜的聲音“吼吼,爺打中一個當官的,爺打中那個當官的了!”

    “你看清楚了?”

    “特別清楚,那孫子頭上的櫻槍最長!”

    “米二子行啊,給咱左營長臉了!”

    “嘿嘿,僥幸,僥幸……”

    未時初刻,太陽正烈的時候,西門外的戰場歸於平靜,間或響起幾聲馬的哀鳴和未死虜兵的呻吟。

    此戰,虜兵全軍覆沒!

    一千餘虜兵,打死炸死燒死七百餘人,三百餘人淹死在護城河中。嗯,也不絕對,有幾十個水性熟悉的沒死,被槌上了城去。

    然而,這對阿巴泰來說都算不上一個小小的安慰。

    因為佐領裏克死了,死在一個不起眼的左營小兵手裏;

    三十餘白甲兵死了,他們披重鎧執利刃、身負強弓,威脅太大,第一時間便被中營集火打擊到團滅。戰場上倒下的任意一個白甲兵,身上都不會少於十七八個彈孔;

    一百多披短甲的善射者也死了,他們是第二波集火對像。

    至於其他的馬步軍,雖然戰力也很強,但比起白甲、弓箭手來說倒是顯得不那麽心痛了,死了再於牛錄中抽丁便是。

    阿馬泰在統計戰損,督標這邊也在統計。

    死了六十一個,傷了一百三十人。

    傷亡均是在虜兵臨死前的瘋狂反撲中產生。

    這裏不得不佩服東虜的箭法真準,接近兩百的傷亡中,六十一人均是臉部或脖子中箭,救都救不回來。

    …………

    翌日,葉宰主持了陣亡士兵的火化儀式。按說明代漢人都推崇土葬且講究落葉歸根,但如今是戰場,條件不允許帶著屍體,故而一切從簡,燒了骨灰帶回去。

    在葉宰念悼詞的時候,周遇吉走神了……

    他心裏一半悲痛一半高興。死的六十一人中有五十個是左營的士兵,他理應悲痛!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高興,可忍不住啊。昨日一戰,左營發揮極好,而且關鍵的是,手下的士兵打死了一個佐領!

    那可是佐領!崇禎七年這場禦寇之戰,我的營頭是不是第一個打死東虜佐領的軍隊?

    八月十三日,平靜幾日的靈丘戰場再掀波瀾。

    斥候稟報葉宰,打東邊驛馬嶺方向出現了一支三千餘人的東、北虜混合部隊。

    葉宰揮手叫斥候退下,下令親兵“通知各營頭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