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巨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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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見大人。”

    王榷恭敬施禮。

    身邊的一眾官吏盡皆躬身。

    堵胤錫看到了各種敬畏的眼神。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的聲名,簡直能讓小兒夜啼。

    ‘諸位不用多禮,宋知府為何沒來啊。’

    “宋大人言稱其已經上書致仕,因此算是一介草民,就不來迎候大人了。”

    王榷忙道。

    “嗬嗬,”

    堵胤錫冷笑,

    ‘陛下一日沒有恩準,他就還是蘇州知府,有牧民之重任,怎麽,現下就放任百姓不管了,豈有此理,他是否讀聖賢書入仕的,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知道,通曉他立即去府衙,’

    堵胤錫是毫不客氣。

    一般對這樣準備致仕的官員較為寬容,對方不打算混官場了,也沒有恩怨在了。

    但是堵胤錫絲毫沒給臉麵,至於名聲,他已經不在意士林中的名聲了。

    反正在士林中,他的名聲等同先漢武帝時候的斂財的大臣桑弘羊了。

    王榷急忙應了,立即派出吏員。

    堵胤錫被迎候到館驛修整。

    下午,宋富文就趕到了驛館拜見。

    堵胤錫將其晾在了門外,隻說等著。

    年近半百的宋富文就在日頭下候了兩個時辰,疲憊不堪的離開。

    第二天他不敢怠慢,再次來到了蘇州驛候著。

    依舊被堵胤錫晾在那裏。

    所有蘇州官吏士紳靜若寒蟬。

    欽差大人到此,鎮守太監、各處官員都一一去拜見,都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心中驚懼,這位堵學士真不講官場規矩,一點不該堂堂知府一點麵子,他們這些人更不算什麽了,人人小心謹慎。

    “大人,經過這幾日的探查,這位宋知府倒也有些清名,從不和豪商海商交結,也從不收取這些人的禮品,”

    幕僚講了講這兩日發現。

    “這麽說,我這是對清官欺壓過甚了。”

    堵胤錫笑笑。

    “也不可這麽說,此地的錦衣衛報稟,這位大人對當地士紳頗為優容,對他們的子弟進入府縣戶科、刑科等處很是幫襯,因此蘇州府府縣內的各科吏員十分龐大,這期間他收取了不少的利益。”

    幕僚低聲道。

    堵胤錫哼了一聲,

    “沽名釣譽虛偽之徒,真真的偽君子,將朝廷權器發賣,幹係朝廷科舉改製大局,影響朝廷取士,最是可恨。”

    這一條就夠了,他知道陛下對科舉改製取士的期望。

    是陛下改製的最核心的一條。

    要對官場帶來不一樣的清流。

    而宋富文所為卻是肆意交結士紳,為其子弟蒙混過關,取得科舉資格廣開門路。

    此人就是致仕,也為自家子弟留足了後路。

    日後在士林中照舊風生水起。

    宋富文在驛館挨了三日,才被告知,身穿官袍去府衙相見。

    宋富文急忙返回更衣。

    心中已經篤定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蘇州府大堂,堵胤錫高居官案後,下麵恭立宋富文、王榷等官吏,眾人躬身見禮。

    堵胤錫看向宋富文,

    ‘宋知府好大的膽子,陛下未曾下旨恩準,你竟然去職返家,想做什麽,掛印而去嗎,嫌棄官場汙穢自命清高還是另有所圖。’

    堵胤錫毫不客氣立即向宋富文開戰。

    “下官不敢,隻是身體微恙,在家中休養。”

    宋富文忙道。

    他心中深深不安。

    王榷冷眼旁觀,很是幸災樂禍,知府和推官天下間大多不對付,他們兩人也是如此。

    王榷早就對宋富文的沽名釣譽不滿,勾連士紳,做下大好名聲,其他破事都是王榷等人的。

    這次看到宋富文吃癟,王榷心裏舒暢。

    “好借口,你不是在家中聽了好幾日的戲班子嗎,邀請一些士人同樂,期間和歌姬同唱小曲,被士人稱謂有魏晉名士之風采嗎。”

    堵胤錫冷笑。

    宋富文冷汗立即下來了。

    他萬沒想到堵胤錫對此一清二楚,根本不像是從京中剛來的大員,倒像是蘇州本地人士。

    “那是在下官身體略好之後的事兒了,”

    他急忙狡辯。

    “哦,身體好些了,為何不當值,蘇州乃江南大府,陛下和閣臣賦予重任,你就是如此為陛下牧民的,你身為士大夫的操守呢,”

    堵胤錫抓住一點漏洞窮追猛打。

    “下官昏聵,因此請辭。”

    宋富文汗流夾背。

    “本相懷疑你的操守,職守,蘇州治政是否得力。”

    堵胤錫刺了他一句。

    “下官還算是清廉,治政勤勉,在蘇州還是有些官聲的。”

    宋富文必須為自己辯解幾句。

    而且他對士林中的名聲頗有信心。

    “哈哈哈,宋知府說笑了,清廉不是說說而已,是要有確證,”

    堵胤錫別有深意的看了眼這廝,

    “來人,帶吳越錢莊的趙東主。”

    宋富文聞之色變。

    一個滾圓的胖子惶恐的被帶入官廳。

    他看到宋富文眼神下意識的躲閃。

    “趙寧,你說說宋知府在你那裏辦了什麽票據。”

    堵胤錫盯著趙胖。

    趙寧躲開宋富文的方向,

    “大人,宋知府在小人的錢莊存入了四萬五千兩的金銀,小人給宋知府開出了見票即兌的銀票,隻要在江南一帶,有小人的錢莊分號,拿著銀票就可以兌付金銀。”

    “趙寧,你胡說八道。”

    宋富文急了。

    “宋大人,不能這麽說,這事雖然是您府上劉管事辦的,但是票據是小人親自送到府上的,且是您見麵見的小人。”

    趙寧忙道,這時候他不能退縮,否則就是誣告朝廷命官,那時候不想活了。

    “絕無此事,他這是誣告,大人明察,下官家中隻有八百畝田畝,哪裏有這些銀兩。”

    宋富文哪裏會承認。

    “這就不好辦了,這樣,本相就見了銀票再說。”

    堵胤錫一揚手,幾個隨著他辦差的錦衣衛力士上前,

    “去宋大人府上搜尋一番,看看是否有銀票在。”

    眾人應了。

    宋富文表麵平靜,心中卻是捉急。

    他的銀票就在家中,雖然藏的較為隱秘,但是他心裏還是慌急,萬一被翻出來呢。

    幾人先被引入堂下。

    過了半個多時辰,他們被帶上堂。

    “宋知府,這是什麽,”

    堵胤錫冷笑,手裏拿著一疊銀票。

    “這些上麵都是你的名號啊,甚至還有宋知府的簽字,宋知府也太不小心了。”

    宋富文呆滯,怎麽就出現萬一了。

    怎麽被找到了。

    堵胤錫看到了宋富文的不敢置信,其實當地錦衣衛有些事還是知曉的。

    而宋富文的內管家一個驚嚇就什麽都說了,宋富文當然不會把銀票隨意給他人,那就是送上自己的罪證一樣,隻能自己留存。

    宋富文的床下一塊鬆動的地磚下就埋藏著銀票。

    ‘宋知府,你也太不小心了,銀票已經略略發黴了啊,再有些時日損毀了,怎麽兌付。’

    堵胤錫調侃道。

    宋富文渾身抖動,不敢言聲。

    ‘本相給宋知府算一下,家中八百畝田地,一年也就是收取幾百石的糧食,據說宋家人丁興旺,也就是將將夠宋家用度,宋大人每年最多積蓄些俸祿銀子,一年百餘石是有的,也就是百多兩銀子,嗬嗬,四萬五千兩,嘖嘖,這要多少年,本官算學略差,宋大人教授一番。’

    堵胤錫笑眯眯的。

    宋富文渾身抖個不停。

    “好一個清官,好一個頗有官聲,原來宋大人是個巨貪,真是沒想到啊,一個知府官位兩年餘就是如此進項,讓本相好生羨慕了。”

    堵胤錫搖頭歎道。

    “怎麽,宋大人不打算說說這些資財來源嗎。”

    宋富文閉目不言。

    “哈哈,果然有些堅韌,到底是十餘年苦讀出來的,不過你不說,朝廷就沒有辦法了嗎。陛下已經下旨,內閣和刑部就要下章程,通曉全國,律法將會增加一個巨額資財不明罪,你這就是其中之一,官員無法說明巨額資財的來源,將會以貪腐論處,宋知府,你將陛下賦予的權器賣了個好價錢啊,四萬餘兩啊,果然貴重。”

    堵胤錫狠狠一拍桌案。

    宋富文癱在地上,巨額資財不明罪就像一記重錘,將其心智徹底擊垮。

    這位新皇太狠了。

    就是這一個罪名他就承受不起,不說也沒用。

    王榷心中很愉悅,宋富文這廝沽名釣譽,操弄名聲,他看著不爽好久了。

    但正因為宋富文在士林中的所謂名聲,讓他投鼠忌器。

    隻能隱忍。

    而現下嘛,這廝完了。

    聽聽巨額資財不明罪,這個關口宋富文就過不去。

    宋富文死活不開口,被待下去入獄,等候陛下的諭旨。

    “王榷,本相聽聞蘇州和下屬縣治各科人員臃腫,都是被宋富文充入的世家子弟,寒門子弟寥寥,這是公器私用,本相命你清理這些吏員,你可能辦到。”

    王榷忙躬身,

    “下官領命,一定將差事辦好。”

    都是宋富文的人情,他驅逐這些人毫無壓力,如果有人埋怨,找欽差大人去,他可以轉嫁壓力,有什麽辦不好的,得罪些人也是宋富文的因果。

    堵胤錫頷首。

    具體的破事他就不參與了。

    但是宋富文的事兒讓他想要上書,言及科舉改製方麵的疏漏。

    必有府縣各科的曆練,不能成為士家大族的專屬,必須給寒門子弟留下通道,否則這條可能讓寒門子弟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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