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在虛空噴流。

    神鳳經天，長長尾羽拖著星辰。

    它環繞十日一圈，後方星辰隱約有無數人影、飛舟脫離，遁入各個大日，或者落向下方大地。

    同時，又有無數道遁光，依循某種引導，飛向神鳳巨艦，落向它拖曳的星辰。

    載好乘客，神鳳身子一轉，航向來時的青銅門。

    那青銅門光華流轉，瞬間就將之送往遙遠之地，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星域。

    整個過程流暢又迅速，無數遁光起起落落，完成一場浩蕩的大遷移。

    玉微看著天上，目送鳳凰與真龍消失在星河彼端，才低下頭顱。

    天上的景象十分眩目，但做人還是要從地上開始。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

    顯而易見，一個沒有藍天，一眼就能看見宇宙星空的地方，當然沒有大氣層。

    這天穹下，並沒有空氣。

    雖然沒有氧氣，生物依然能呼吸。

    虛空之中有一些變化生出，將靈氣變成各種氣體，衍生出“武道世界氣血生物”最適應的氧氣。

    彷佛有冥冥之中的存在，辨識眼前的生物，再為他提供適合的生存環境。

    肉眼看上去，什麽都沒有，卻有虛空自行變化，讓任何生物都能舒適存活。

    玉微大致能理解，這是保證飛升上來的生命，都能吸到符合自身需求的氧氣。

    玉微本人雖然不用呼吸，但也沒拒絕，一邊吸氣一邊想著：

    “看來諸天的服務還挺周到的，確實思考了不同宇宙、不同生命需要的生活環境。”

    神念一掃，發現整個虛空還自帶類似“淨身咒”的效果，讓人周遭自發處在一個純淨環境。

    這點讓玉微很滿意：

    “有繼承神州風範，倒是不錯。”

    可能帶著點潔癖的仙人對此十分讚同。

    這下，他對諸天的認可度略微上升。

    其他不論，一個喜愛潔淨的仙道文明，就很符合他的生活習慣。

    沒有灰塵，甚至沒有氣體，的確清淨無比。

    玉微吐氣，接著輕輕一跳，踏出祭壇高台落至地上。

    和上方星際文明似的瑰麗不同，太皇天的“大地”顯得稍微接地氣。

    一出祭壇，彷佛離開隔音罩，連綿不絕的聲音就開始回蕩：

    “有沒有傳道者想去“天泉界”的，我在該天試世界有傳過道，可以征求一同前去。”

    “在下需向諸位收購法力真符，最好是上品真符，價錢好商量。”

    “這兩柄梓青仙劍，是貧道從天試中帶回，據說是前古仙神所造至寶，如今隻要一千功德即可！”

    一句句呼喊此起彼伏，傳入玉微耳旁。

    這些聲音，都是大量神念交互，向著周遭不斷起伏。

    熱鬧的場景讓玉微看向周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廣場，緊鄰著後方一個個祭壇，不時有人從光芒中出現，落到祭壇上，也有人從其他地方飛入祭壇，隨著光芒消失，明顯是去往萬界宇宙。

    不入祭壇者，則聚集在廣場上，即使空間十分廣大，人頭湧動間也不免顯得擁擠。

    不過人雖多，卻不顯混亂。

    他們井然有序的溝通、交易，來往一個個地上的攤位，或者三兩成群，談妥後向祭壇移動。

    玉微目光一轉，凝視這些人的互動。

    和他們有序的交談相比，這些人的組成就十分混雜。

    其中大多是普通的修道人，人模人樣，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頭顱帶著四肢，直立行走，穿著一身靈光閃爍的神州法衣。

    乍看上去，都是正統的神州血脈，媧皇所造人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但有的就姿態奇妙，長得似人又不似人。

    有的三頭六臂，有的人首蛇身，有的長手長腳，有的如左家人一樣長了翅膀，有的在腰部長了條猴尾巴。

    還有人身形高大，但肌膚都是紫色，下巴像個紫薯，模樣顯眼。

    或者有似妖之人，長著灰色的犬首，圍著赤色領巾，手持黑色飛劍劍到處遊走。

    頭上有貓耳、犬耳、狐耳狐尾、龍角龍尾者更比比皆是。

    玉微甚至看見不遠處，一顆燈泡一樣的光子生物閃爍，一路飛遁。

    以及某些魚頭的人種，雖然披著神州法袍，卻帶著一些詭異的靈性，會讓注視者理智受影響。

    連那種長著大腦袋、大眼睛，皮膚灰色的異人也隨處可見。

    玉微眼角一撇，居然看見一顆石頭，把自己化為人樣，穿著法衣到處漂浮，用神念與人交談。

    各種怪模怪樣的“人”四處行走，偏偏都穿著仙道法衣，正經的行著道禮，說著正宗的道門真言。

    無數不同的生物，來自不同的宇宙、有著不同的生命形態、不同的生活環境，卻融洽相處，正常的溝通交易。

    而且，不論其樣貌姿態，無一例外都散發著仙道氣機。

    諸天，廣納萬族萬類，並將這些生命，都變成“仙道之人”。

    玉微的目光亮起，默默感慨：

    “諸天，確實做到了傳道萬界，將無數宇宙的族類納入仙道。”

    這一瞬間，他似乎成為一名古老的先行者，看見自己敗亡後，後來繼承者們發展的更加茁壯。

    一股欣慰和安心，充斥玉微的心底。

    就像來到武道世界，發現神州文化尚存一樣，那種“文明未斷絕”的感覺重現。

    但這次更加強烈，也更讓他歡喜。

    若非地方不對、時候不對，玉微幾乎想笑著道：

    “看啊，我們為之拚命的仙道，如今成長為這等姿態了！”

    “超拔紀元，傳道萬界，成為傳說中的諸天！”

    獻上性命甘願捍衛之物，繼續茁壯，自然值得開心。

    萬界萬族，皆修仙道，口頌神州之話語，披神州之服飾，行神州之禮儀。

    若非知曉紀元已然流轉，他甚至會以為，這依舊是神州之地，所見皆為神州之人。

    不，也許不論紀元是否流轉，這裏早已經是神州之地，這些人早已是神州之人。

    於是玉微雀躍著，流露出喜意。

    不算什麽大喜，卻十分滿足，愜意而快樂。

    心中雖然激蕩，但玉微麵上不顯，依然把想法藏在仙人真我內，表麵上隻有金眸露出訝異，四處張望。

    從外界一看，倒像一個剛至諸天的鄉巴佬，看見無數種族而驚奇不已。

    他再細細辨認，更發現眼前的修行者，具是道基以上，不乏神魂已成、煉法境界的修行者，甚至偶爾有金丹、金丹之上的氣息一閃而逝！

    看起來沒比凡人市集高大上多少，卻臥虎藏龍，丟下一個磚頭，恐怕能激起數位煉法，幾十位道基！

    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廣場的一小批人，就能顛覆一個文明，隨便拉一個人出來，在下方萬界都稱得上強者。

    這種比例十分誇張，卻也十分正常。

    因為在諸天的生靈都能穿梭萬界，獲取道德，有的是變強手段，就算不像玉元道人是天宮真傳，沒有天然傳承，也能自己兌換、或者灌注修為快速成長，加上高靈氣環境，幾乎沒有人是凡人。

    某種意義上，一個修行者隻要肯拚搏，在諸天自己努力，也有機會證道神仙！

    若非根據玉女介紹，太上會安排修行者，讓修為太高者擔當“天官”，管理一個個星辰，或者舊地飛升，與下境修者隔開，這裏或許就有仙人出沒。

    行走在仙道氣機中，玉微眯起眼睛，輕笑一下：

    “真好。”

    他就像魚兒回到海裏，精致的麵容罕有的放鬆，像一隻享受的貓咪。

    這種都是修行者的環境，讓處在“凡人堆”十年的玉微分外懷念。

    他輕鬆的踏步，在人群中穿梭。

    玉微抱持興趣的走進人群，睜大一雙金色眼睛，到處看來看去。

    每一個修道人，每一個攤位，似乎都讓他充滿好奇，就如一位真正的好奇孩童。

    有人感應到他的目光，但神念一掃，見是一位年幼的男孩，修為也隻是普通的神魂，便不太在意。

    在他們眼裏，玉微或許隻是剛飛升的小修士，看什麽都很新奇。

    這男孩的容貌雖然顯眼，但這裏什麽人、什麽物種都有，仙道又自有美顏功效，區區俊男美女，還不算太引人注意。

    沒有引起多少注意，玉微自由穿梭在廣場中。

    他走過一些修行者，發現他們用神念塑造一個光板，上麵寫著自己即將去哪些世界傳道，征求同道。

    他再走到另一邊，發現有人身旁漂浮一堆法器，像經過的每個人傳遞神念，介紹他們的功用。

    玉微接著走到一處攤位，發現放了一堆神念極難穿透的石子，攤主笑著介紹，說是來自界外虛空，內藏各種天才地寶。

    一些修士來到攤位，對著石子看了老半天，經過一番道德交易後把它切開，開出各種垃圾或寶物。

    玉微離開那攤位，繼續行走，很快看見幾名修行者聚成一團。

    他湊進一聽，原來是幾名修道人，本來在討論某項神通，突然辯論起道理，越說越入迷。

    不久後，幾個人就地坐下，居然就這樣開始一場論道。

    玉微經過他們身邊，也駐足了一下，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這些論道對他稍顯淺薄，聽了一會，就轉身離去。

    他走走停停，又在路上看見一名傳道者突然頓住，目光失去焦點，彷佛在神遊虛空。

    經過繡衣玉女的介紹，玉微也明白那是心神聯係“太上”，在內部進行交易或其他事情。

    據說太上內部，還有供給討論的交流區，能讓修行者跨越整個太皇天交談。

    有些人因此全天沉浸在其中，就連行走飛遁，都要和某些人聊天。

    玉微看了一眼，有趣的想：

    “挺像當年神州，一些沉浸玄網的年輕人。”

    他又走過另一處地攤，發現一名邋遢道人閉目睡覺，地上擺著很多破爛秘笈，旁邊立著一個旗竿，束著白布，布上寫著“有緣者免費”。

    整個地攤看起來破破爛爛，連在神念感應中都沒什麽特色。

    但“仙人真我”從更高層次感應，分明感覺這是一名“元神”層次的地仙真人！

    堂堂元神真人，居然在這種地方扮成小攤販，讓玉微有趣的瞧了幾眼。

    或許是玉微的目光停留久了，那邋遢道人從睡眠中醒來，半眯著眼看了他一眼。

    但元神之尊也看不穿仙人真我，玉微在他眼底僅是普通的神魂修為，也許隻是年紀尚輕，對他好奇的望了幾眼。

    他或許在扮豬吃虎，真人不露相，可惜遇上了比他扮的更深，藏的更好的仙人。

    邋遢道人對這名男孩稍稍感應，沒察覺氣機有呼應，便對他一笑，繼續閉上眼等待有緣人。

    “這也很有意思。”

    玉微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下，暗自切斷兩人因一麵之緣產生的氣機聯係，繼續悠哉的閑逛。

    他從廣場的這一端，來到另一端。

    形形色色的修道人，展露出不同的樣貌。

    玉微將一切互動盡收眼底，很多很多新奇的事物，讓他看得異彩連連。

    這和過去天庭的生活模式大大不同。

    過去的天庭，天規森嚴，任何人都井然有序的成長、授道、成道，分入各個天宮，各居其職，成仙成神。

    但諸天不同，它可以說非常散漫，是一個“塵世”而非天庭。

    仙道修行者在此，不再是道傳天下的傳道者，不再是拯救世界的仙神，隻是正常的生活，甚至平淡而市儈。

    也許，可以稱一聲和光同塵，既然入世又出世。

    在外界，他們傳道，繼續當一名拯救天地於危難間的傳道者。

    但在這裏，他們能過上悠閑的生活。

    諸天傳道無數宇宙，最不缺的就是資源，即使無窮的修行者也能養得起，沒有太多大道之爭，又多數壽元悠久，不需要急於一時。

    因為太上和五方天宮的規序，無法掠奪道德，有律法保障，不像武道一樣混亂爭殺，大家能悠閑的修行，互相進行交易和溝通。

    總體而言，隻從這一處地方，就能看出太皇黃曾天總體風氣優良。

    雖然沒有神州天庭那般嚴苛，卻也走出屬於“諸天”的文明風貌。

    玉微興致正在上頭，忽然心中一動，生出感應。

    “嗯？”

    他察覺一點微小的惡意。

    那也來自天人感應，但太過微小，甚至稱不上“危機感”。

    順著感應，玉微看見一道黑色身影，正暗自觀察著他。

    放在平時，恐怕隻是順手解決的小角色。

    如今，卻讓玉微難得的好心情盡消。

    本來充滿美好的諸天，在這瞬間生出小缺陷。

    玉微眯起了眼睛，金眸閃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