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大地死去了(感謝新盟主“古道秋風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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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嗖嗖!”
    淩厲的箭雨,從前進的聖戰老兵軍陣中射來。鐵製的箭頭,如同墜落的短刃,射中泰諾部族的皮膚,瞬間就是鮮血淋漓。可怕的死亡在人群中呼嘯,一波又是一波,很快便是百人倒地!
    “木薯神啊!先祖啊!不!不能這樣!…”
    大地部酋長,“大地守護者”阿拉馬納麵露驚駭,看著邪魔們毫無理由的驟然翻臉,殺氣騰騰的衝來。兩百多披甲邪魔,射出“無比尖利”的箭矢,射程遠的可怕!部族丁壯就像被收割的蘆葦,唰唰的撲倒在地,又像垂死的鼴鼠,淒慘的掙紮哀叫。
    “嗖嗖嗖!”
    弓弩皮甲老兵站定射箭,殘忍把箭矢射向人群最多的地方,製造著死亡的混亂。他們尤其喜歡瞄準頭臉脖頸,射擊這種缺乏盔甲防護的地方,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戰鬥本能。縱然,這些泰諾人並不存在護甲,但老兵的本能早已成為肌肉記憶。說是抓活的,下手卻是屠殺!
    “為了上主!為了女王!”
    長矛重甲老兵呼喊著,舉著兩三米的長槍,往驚慌的泰諾丁壯身上紮去!他們的長槍極為狠辣,每一次刺擊,都會留下一個可怕的貫穿傷口,非死即傷。而對麵的泰諾人奮力扔出石頭,投擲出木矛,射出蘆葦的短箭,但打在這些重甲老兵的身上,根本就破不了甲!
    “殺死異教徒!”
    劍盾胸甲老兵聚成一團,從兩側衝入混亂的泰諾部族中。他們的利劍揮砍戳刺,同樣次次不離要害。泰諾丁壯用石矛拚命還擊,卻一次次被盾牌和盔甲抵擋,然後被鋼製的劍刃砍倒,血濺當場。在差距了三個時代後,這樣正麵的軍陣廝殺,完全是一麵倒的屠殺!
    “砰!砰!砰!”
    火繩槍的開火總是緩慢,可當它轟鳴著射出鉛彈後,泰諾部族的隊伍,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驟然崩潰了。這種泰諾人從未聽過、也未見過的雷霆,就仿佛是“妖魔”的法術,令他們發自內心的恐懼,轉頭就往後逃!
    “大地部的先祖啊!怎麽會這樣?邪魔!可怕的邪魔!…我的族人!我的獵手!他們都死了,死了!…”
    阿拉馬納流著眼淚,跟著崩潰的部族丁壯們,亂糟糟的亡命奔逃。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一千泰諾丁壯就被殺傷了兩百多人,鮮血灑滿了大地,到處都是絕望的喊叫。屍體倒伏在原野上,傷員在血泊裏掙紮哀求,隨後就是邪魔的利刃揮舞,哀求聲戛然而止。這群邪魔絕不會救治傷員,隻會放肆屠殺。而邪魔的長槍利刃,還在後麵追趕,就像不斷追著射來的箭矢一樣!
    “殘忍的邪魔…殘忍的邪魔!西方部族的預言,是真的,是真的!這些邪魔的可怕,完全與加勒比人不同…他們言而無信,他們播撒死亡!…”
    千百年來,安寧美好的泰諾部族,終於見到了末日般的殺戮。在邪魔的屠刀之下,他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隻能用言語和跪倒,來哀求慈悲。可殖民者的慈悲,卻幾乎並不存在。
    這一刻,末日般可怕的景象落在眼中,衝擊著阿拉馬納的大腦,讓他的奔跑跌跌撞撞。他的腦海中先是空白一片,然後生出發自內心的痛苦!
    “木薯神啊!為什麽會這樣?我帶著能找到的所有黃色石頭,帶著部族的丁壯,來和這些邪魔談判…他們也收下了石頭。可為什麽,他們還要殺戮?這已經是部族中的一切了…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們殺戮的理由是什麽?難道,隻是為了殺戮而殺戮嗎?…”
    阿拉馬納尋不到答案,以泰諾人此時的淳樸,尚且無法理解殖民者的貪婪與殘酷。他隻能痛徹心扉,把罪責都歸到自己的身上。
    “先祖啊!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部族!…是我把他們聚集起來,帶到了這裏。是我要和邪魔談判,害了他們!邪魔還在追殺,難道他們要追到我們的村落,把整個大地部的村落,也就此毀滅嗎?…不!!…”
    阿拉馬納頭上的羽毛跌落,貝殼的項鏈被扯斷。他倉惶的轉過頭,看著逐漸拉開距離,有些追逐不上的披甲邪魔們。似乎,剩下來的部族丁壯,應該能逃走活下來?
    “噠!噠噠!”
    就在此時,低沉的馬蹄聲,突然從後方響起。那些“四足的怪獸”,在嘶鳴旁觀了許久後,終於在馬背上的教會騎士駕馭下,慢慢踏開了步子。
    這些卡斯蒂利亞騎士們的移動並不快,隻是比步行快上一截。他們就這樣穩步追逐著,控製著馬力的消耗。直到追上了泰諾部族逃跑的尾巴,他們才握著長槍,大聲喊道。
    “跪下!投降!東方的土人!跪下投降,向上主祈求仁慈!不然就會死!…”
    “還不跪下?!死!…”
    鋒利的騎槍借著馬速刺去,然後輕巧往上一挑,一個泰諾丁壯,就永遠的躺在了先祖的土地上。馬匹帶來的恐懼,讓逃亡的丁壯驚恐至極,許多人跪倒在地,就此成為了不知命運的俘虜。
    “不要跪!快跑啊!分開跑啊!西方的部族說過,投降邪魔,遲早是死路一條…”
    阿拉馬納絕望的喊著,臉上留出鼻涕和眼淚。泰諾人並不是戰士的民族,他們是出色的農夫和漁夫。他們未曾經曆過真正可怕的戰爭,性格上也善良溫和,甚至善良到懦弱。
    可這一刻,並不勇敢的阿拉馬納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用力抓住身旁兩個部族的年輕人,看著他們恐懼的雙眼,大聲喊道。
    “兔腿!鸚嘴!看著我的眼睛,聽我說!”
    “酋…酋長?”
    兔腿和鸚嘴兩人渾身發抖,手指都在打著哆嗦。鮮紅的死亡是如此刺眼,又是如此的臨近。在這逃離死亡的關頭,酋長不但不逃走,反而抓住他們,到底想要說些什麽呢?
    “兔腿!你能跑。你拿著這本《阿利經》,還有我的飾品,去西灣部!去西邊,西灣部!”
    “啊?酋長?去西邊?…”
    “去西邊!去找西灣部的酋長,把我的飾品給他!告訴他…”
    阿拉馬納喘著粗氣,像是下定了什麽生命的決心。他看著兔腿年輕的臉,把鱷魚牙飾品和一本書,塞到了對方的手裏,厲聲道。
    “告訴西灣酋長!邪魔不能相信,無法談判,是最殘忍好殺的獵隼!他們不是我們能抵抗的,讓他帶領部族往西邊逃!讓他趕緊派出小船,多派幾個使者,帶著西方部族給的書,去西邊的海地島上求援!…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邪魔是獵隼,我們是鼴鼠。趕緊逃,找海地部族求援…”
    兔腿哆嗦著開口,阿拉馬納點點頭,用力把他一推。
    “快!這就走,帶著東西,從林子裏走!…”
    隨後,阿拉馬納又看向鸚嘴,拿出最後半截貝殼項鏈,用力塞到對方手裏。
    “鸚嘴,這項鏈是我女兒阿納給我的,她認得!你拿著項鏈去找她!讓她趕緊帶著老人、女人和孩子,往南邊的部落逃,什麽都不要帶,拚命的逃!…讓她逃到南方的中央山地,去圖拉博(Turabo)穀地,投奔圖拉博天空酋長!”
    “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天空酋長!請他盡可能的告訴所有的波多黎各部族,告訴他們的邪魔的殘忍與可怕…還有我的死!…”
    “酋長!不…你不能…”
    “走!”
    吩咐完,阿拉馬納再次一推流淚的鸚嘴,催促道。
    “快逃!從林子裏逃!那些四足的怪獸,在林子裏跑不快…快逃!…”
    而做完了這一切,看著兩個年輕人拚命逃跑,逃入最近的林子,阿拉馬納終於深吸口氣,握緊了手中唯一的青銅矛。他轉過身,看向那二十頭小步奔行,帶來死亡的“怪獸”,看向更後方不斷靠近,肆意笑著抓捕俘虜的步行邪魔,低聲用泰諾語說道。
    “大地的母親啊!我們是大地的孩子,在她的懷中長大,在她的樹下入睡。而死亡,是森林停止呼吸,是大地死去的痕跡。邪魔帶來了死亡,大地不複存在,不再歌唱,不再回響,就像我們的村莊。我們也隨她而去,化為煙,化為失語的夢…”
    說罷,阿拉馬納用地上的泥土,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然後,他大吼一聲,就這樣握著長矛,向著最靠近的一名卡斯蒂利亞重甲騎士,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咦?!…”
    教會騎士加西亞·德·桑佩羅,驚奇的調轉馬頭,看向唯一一個沒有逃跑,而是選擇反抗,甚至發動衝鋒的高大土人。他饒有興致,看著那無甲土人手中閃動的金色長矛,自語道。
    “這是?一個拿著青銅長矛的土人勇士?真是有趣…上主見證!既然是勇士,那我也會給你一個勇士的死法!就像那些與我們決鬥的摩爾勇士一樣…駕!”
    騎士加西亞用力一夾馬腹,把手中的騎士長槍直直放平。高大的安達盧西亞戰馬,爆發出強勁的衝鋒速度,隻是十幾二十個呼吸,就如流星般急速奔來。這種可怕的威勢,讓大地酋長阿拉馬納渾身顫抖,但他還是竭盡了所有的勇氣,向著從未見過的怪物,用力刺出手中的青銅長矛!
    “大地母親!”
    “嘩!”
    金色的長矛無力墜地,鋼頭的騎士槍又長又快,把阿拉馬納整個人洞穿。而後,這馬背上的騎士鬆了手,阿拉馬納就帶著兩米多長的騎士槍,斜斜的倒在了大地上。
    那柄長槍飛快的帶走著他的生命,就像死神貪婪的掠奪。阿拉馬納最後吸了口大地的味道,就此靈魂隨著鮮紅的血飄走,融入在大地母親的懷抱,好像許許多多死去的泰諾人一樣…
    卡斯蒂利亞遠征軍帶來的死亡,還在永不間斷的持續,如同殖民者永不停止的貪婪。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屠殺,便殺死了四五百泰諾丁壯,俘虜了兩三百人,隻有三百多部族逃走。
    “哈哈!這些羸弱的東方土人,可真是不堪一擊!給他們帶上奴隸的鎖鏈,讓他們去挖石頭砍樹,為女王修建堡壘!凡是敢於反抗和逃走的,就砍掉手腳,喂給我們的獵狗!…”
    看著鮮紅的戰場,艦隊司令哥倫布得意大笑,副司令安東尼奧也很是自得。兩位互相齟齬的艦隊司令,隻有在給泰諾人帶來苦難方麵,是難得一致的相同。
    十字的教堂念出經文,拉蒙神父出來看了看,皺著眉頭,又重新回去了。還不到他出手的時候,得等這三百多土人丁壯遭了奴役、遭了砍掉手腳的懲處,再選出乖順聽話的幾十人出來皈依,才能得到最初的上主信徒!信仰來源於拯救,而拯救的前提,得是恐懼與死。
    “上主見證!哥倫布閣下,我認為我們應該乘勝追擊!這些土人能拿出這麽多的黃金上貢…他們的村莊,一定會有更多!”
    修整兩日後,副司令安東尼奧再次提出提議。一眾卡斯蒂利亞貴族軍官的臉上,也滿是貪婪。老兵營長佩德羅更是口出直言,高聲道。
    “這次掠奪到的黃金財物,必須按照貢獻分配!哥倫布司令,哪怕有女王的合約,你最多也隻能分一成!”
    “什麽?女王給我的合約,明明是所有新探明領地上收益的三成…”
    “鐺!…”
    “.”
    看著拔劍的卡斯蒂利亞軍官們,哥倫布識時務的閉了嘴。為了爭奪戰利品,這幫軍官是真的可能背後下黑手殺人的。而等他點頭之後,貪婪的卡斯蒂利亞軍,就再次傾巢而出!他們要找到這個泰諾部落,掠奪想象中無比眾多的黃金財富。
    然而,等三天後,披甲的卡斯蒂利亞軍隊終於抵達了大地部的村莊,卻沒看到臆想中富饒的東方村落。他們隻看到上百個抽著煙草,敲打著皮鼓,在部族祖屋中沙啞歌唱的泰諾老人,唱著似曾相識的部族歌謠。整個村莊中,尋不到任何的黃金,也抓不到女人和青壯。很快,殖民者的怒氣就化作殘忍,化作口中咒罵,化作砍向泰諾老人的刀!
    “Taínodaka, a tierra,
    我們是大地的骨與根,樹下之子,煙中的魂。”
    “Esto&nuerte: el aliento de la selva que cesa,
    死亡如林中風停,祖靈沉默,星辰熄滅。”
    “Cuando&nonio llegó, no&nos venir.
    邪魔悄至,金鐵之聲掩蓋了神語。”
    “La tierra fue&no vientre herido,
    大地被撕裂,如母親斷裂的腹,血湧而幹。”
    “Y&nbién nosotros: nos&nos con ella.
    我們也如她一起消失,落入無夢之地。”
    泰諾老人如此歌唱著,如此流著血,如此死在了祖屋中。然後,熊熊的火焰燃起,吞噬了他們蒼老的身體,吞噬了泰諾人世代傳承的祖屋,也吞噬了大地部寧靜的村莊~~
    感謝書友“古道秋風白衣人”打賞的盟主,感謝書友的評論與支持!這一段寫起來比較慢,看了些記錄的殖民資料,會有些難過後麵會有加更的。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投票和鼓勵!祝五一節日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