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府怪案,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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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周逸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獨自行走在一片荒涼無垠的土地上。

    黑沉沉的烏雲頂端,一隻紫色巨眸正冷漠地俯瞰人間。

    彼岸眾生頂禮膜拜,磅礴的信仰勾勒起如同恒河沙數般的大千世界。

    千萬縷青煙橫貫天際,旺盛不絕的香火雲霾,鎮壓著亙古不變的眾生秩序。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驚醒。

    發現自己仍躺在徐府小樓的木榻上。

    雨已停。

    空氣透著潤濕的清新。

    樓外天色依舊是一片漆黑。

    周逸借著微弱的燭燈,看向不遠處用來計時的銅壺滴漏。

    木製的浮箭顯示,剛到卯時,也就是清晨五點多,距離日出還有一會。

    正值初秋,卻已經有了凜冬時節的寒意。

    ‘好冷,這個世界現在該不會處於小冰期吧?’

    周逸披上厚厚的氈毯,仍舊直打哆嗦。

    體內胸腔處,那道三寸劍光釋放著淡淡的白光。

    ‘還在就好。’

    周逸放下心來。

    昨晚憑著一口惡氣,衝破胸腔鬱結後,他隻覺身體輕鬆了許多。

    雖然仍不如自己在另一個世界時的健康體魄,可比起近一個月來病蔫蔫的狀態明顯好轉了許多。

    周逸閉上眼睛,嚐試著用意識催動劍光,像昨晚那樣,凝結成劍丸。

    然而許久過後,劍光也隻是在頑皮閃爍,死活不肯向劍丸邁進,更別說釋放出劍氣。

    ‘不靈了?’

    ‘不要慌。昨晚先是黑色小字變成畫麵,我再從畫麵之中,獲取了劍丸。’

    ‘地仙遺劍是實物,而我則是通過黑色小字,直接將畫麵中的實物變成了自己的招式。’

    ‘那麽其它類似的黑色小字,是否也能轉變成我的招式?’

    周逸念頭一動,一行行黑色小字,從空氣中浮現出來。

    然而它們再沒有像昨晚那樣,變成一幅幅畫麵。

    ‘難道是差了什麽條件?’

    ‘讓我再想想……對了,昨晚似乎是在身體衝破某種屏障後,才讓黑色小字變成畫麵,最終獲得劍丸。’

    ‘罷了,貪多嚼不爛,先恢複劍丸再說吧。那道劍氣雖然隻能殺死最弱小的陰怪,可勉強也算是一招立身之本了。’

    周逸不慌不忙,冷靜分析著。

    從目前他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這個世界,就隻有武道和術道。

    劍氣應該屬於武道的範疇。

    他挪步來到書架前,取下前些日子借來的《大唐武道錄》。

    徐公不喜術士,可對武人並無偏見,家中自有武學相關的藏書。

    周逸此前造訪徐府書齋,本想從古籍典藏中,找出避開那個“苛刻條件”的還俗之法。

    結果方法沒找到,卻帶回來一大批不相幹的雜書。

    ‘天下修行之輩,無論武人,又或術修,最大的門檻,皆為氣感。

    天地有五運六氣。

    人體則有藏象之府。

    唯氣感,使之連。

    氣感初成,竅穴盡開,耳聰目明……’

    “氣感?”

    周逸又翻開書架上另一卷《開元武人誌》。

    ‘盛唐之時,習武成風,然成氣感者,百不足一。’

    也就是說,即便在唐國最鼎盛的時代,一百個武人裏,都不見得能有一個獲得氣感。

    如今自然更少。

    那麽自己這招劍氣,是否也能算進入了氣感呢?

    這時,從遠處浮起一縷青檸色的微光。

    天要亮了。

    晝夜初分,陰陽交替之際,周逸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感觸。

    冥冥之中,仿佛有著什麽即將誕生。

    他眼前突然冒出一行黑色小字。

    卻和先前出現的小字皆不一樣。

    九個字。

    每個字都被明暗交織的光束纏繞著,脫離煙熏的桎梏,飛升而上。

    “虛耗退,徐府存,冥輪啟!”

    周逸怔了片刻,目光下沉。

    隻見一縷宛如細蛇的青煙,憑空生出。

    隨後尋上他的食指。

    湧入體內。

    嗡!

    周逸渾身一顫,隻覺那青煙正催動全身氣血,奔騰湧動。

    和昨夜自己衝破胸口鬱結時的感受,竟有幾分相似。

    可程度卻如小溪與江河區別,不可同日而語。

    周逸若有所悟,緊繃的心弦逐漸放鬆下來,任憑意識跟隨著青煙,在體內四處遊走。

    ……

    微熹的晨光破開雨後殘留的雲霾,灑降向徐府大宅。

    第一聲雞鳴響起時,徐府下人們就已經忙碌開來。

    炊煙嫋嫋,廚子們開始準備一天的飯食。

    睡眼惺忪的仆僮無精打采掃著院裏落葉。

    幾名車夫在馬廄搗著糠麩,擦洗馬具。

    年輕的侍女們則對鏡梳妝,裝飾靨鈿。

    這日複一日、井然有序的畫麵,卻在下一刻,被一聲尖叫打破。

    “啊!”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朝向聲音傳來後院方向望去。

    徐府後院的一間小舍中。

    中年男子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麵龐蒼白,目光遊離渙散,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床榻上,昨夜春風一度的侍女直挺挺地躺著,雙眼睜大,無神地看著屋頂,鼻間已無氣息。

    昔日粉白的脖頸上,布滿了暗紫色的屍斑。

    胸口處蔓延著一道猙獰的傷口。

    整個胸腔都微微向下塌陷。

    小舍外,奴仆侍女越聚越多。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所震驚,惶恐不安,不少侍女已經開始低聲嗚咽。

    沒過多久,徐芝陵帶著幾名護衛匆匆趕來。

    看見眼屋內的場景,他臉色頓時變得陰沉,冷冽目光落向蜷縮在牆角明顯已被嚇傻的中年管事。

    身後一名徐府老人低聲道“二郎,此事萬不可外傳啊!”

    徐芝陵微微點頭,隨後環視在場眾人,朗聲道“某自會厚葬碧茵,補償其家人,今日之事誰都不得張揚。來人,將這死狗奴,給我抓起來!當眾吊死!”

    一名護衛從徐芝陵身後掠出,須臾已來到中年管事身側。

    直到被護衛絞住雙臂,中年管事這才如夢初醒,一邊劇烈掙紮,一邊嘶吼。

    “小主子饒命!碧茵之死不關我的事啊!我對天發誓絕沒殺人!小的雖和侍女偷情,可罪不致死啊!小主子饒命!”

    徐芝陵麵色陰沉“拖下去。”

    身為昔日執掌一郡的大佬,他自然看出,徐方有膽偷情卻絕無膽量殺人,碧茵之死確有蹊蹺。

    然而眼下,真相如何已經不再重要。

    “不!不要殺我!人真不是我殺的!一個多時辰前碧茵還好好的!某還曾與她歡好!”

    被拖於地的管事徐方突然悚栗了起來,仿佛見了鬼般,臉色鐵青,身體劇顫“某明白了!是妖物!徐府裏藏有妖物!是它殺死了碧茵,破其胸腔,吃食血肉!”

    聲音落下,在場的奴仆侍女無不驚悚,有的身體發抖,有的捂住嘴巴。

    徐芝陵眼中閃過暴怒“住嘴,蠢貨!給某打殺了!”

    “主子饒命,徐府真有妖物啊!”徐方不斷掙紮尖叫,哭哭啼啼。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惶恐不安的氣氛在徐府下人中蔓延開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慌。

    就在這時,徐芝陵身後響起一陣沙啞的聲音“叔父且慢,聽侄兒一言。”

    徐芝陵轉過頭,看向那名濃眉大眼的青年,臉色稍霽“仲才,你說。”

    青年複雜地看了眼橫屍榻上的貼身侍女碧茵,下意識摸了摸頭頂,方才低聲道“此事若不給個交代,恐府裏人心不安。不如暫留這千刀萬剮的畜生一命,待到查明真相。”

    徐芝陵沉吟良久,問道“仲才有何打算?”

    青年道“我文和縣中有一奇人,斷案如神,凡經手案件,無有不破。昔日郡裏百小兒被盜案,就是被此人所破。”

    “哦?當年那件案子鬧得滿城風雨,甚至驚動了節度使。破案奇才竟還留在文和縣?”

    徐芝陵沉吟起來。

    身側的徐家老人朝他搖頭,周圍的奴仆侍女們驚慌失措,侄兒的目光誠懇殷切。

    半晌,徐芝陵輕歎口氣“此人可信否?”

    徐小郎君大喜,叉手道“叔父放心,他是侄兒好友,定能管得住嘴。”

    “也罷,你去請他來。切記,低調行事。”

    徐芝陵說完,目光落向一旁人群中發懵的徐良,重重哼了一聲“身為府內總管,竟讓侍女在眼皮底下偷情。此事處理好了,再來見我。”

    “是。”徐良彎下腰,躬身應道。

    他心裏充滿了苦澀,連帶將徐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此事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大,身為府內管事,在這幾十畝地的徐府中,也算位高權重,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位子。

    侍女屬於內府所管,偷情之罪,他責無旁貸,下場更是難以預知。

    ‘還真被小師傅的烏鴉嘴給說中,今日有的我忙了。’

    徐良暗歎口氣,送走徐芝陵後,開始清點在場數十名奴仆侍女。

    沸反盈天的人群中,拎著薑壺的侍女香珠一動不動,怔怔看著小舍內慘死的女子。

    昨晚那一幕幕場景,包括和尚的問話,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閃。

    無比詭異而又驚悚的感覺,重新縈繞於心頭。

    直令她全身發僵,如墜冰窟。

    碧茵之死……

    難道和尚昨晚就已經未卜先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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