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嶺南兵變,聖僧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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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道上春光明媚。

    南海郡外,盤龍穀前,兩軍對壘。

    經過半年的鏖戰,這支嶺南規模最大的叛軍,已被親自領兵布陣的嶺南節度使徐芝陵打得七零八散。

    到如今,便隻剩下最後的五萬叛軍,被徐芝陵圍困於盤龍穀中,大勢已去。

    戰事異常順利,捷報頻傳,眼看嶺南將定,長安新皇喜出望外,不僅扶正了徐芝陵的節度使之位,還賜紫袍並金魚袋,加封尚書令。

    與此同時,又派出尚書左仆射、光祿大夫薛遠山,前來嶺南監軍。

    雖為朝中慣例,可節度使麾下諸將卻十分不滿。

    誰都知道,隻要消滅了最大的這股叛軍,剩餘的幾股叛軍也將不足為患,頂多半年,便能徹底收複嶺南諸郡。

    “這個薛遠山薛胖子,分明就是來搶功的!”

    “是啊,聽說他是陛下的心腹,早年間先帝在時就是太子少保,可比咱們節度使風光多了。”

    “和他一起來的內侍,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高全忠,看模樣就陰森古怪,整天在軍營裏東張西望,打聽這打聽那,說話陰陽怪氣,也不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咱們節度使出身名門,行得正坐得直,全憑自己的文韜武略取得這般戰功,光明磊落,怕他個鳥毛!”

    “更別說那些內侍連鳥都沒有。”

    “哈哈哈哈……”

    軍帳內,眾將官圍坐一圈,喝著熱湯,罵著京城來的監軍薛遠山,以及那十幾名負責犒賞的宦官內侍。

    卻有一人淡淡道“某覺得,還需防著那幾名宦官才是。畢竟軍中曾經有過傳言,月前的黑水河一役,叛軍請妖道刺殺節度使,卻被節度使召喚出的一群……神人給殺死。萬一傳到陛下心腹耳中,總歸不太好。”

    眾將領紛紛轉頭,看向說話的那人。

    那是一名身高九尺,膀大腰圓,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青年裨將。

    雖然官職低微,坐於帳中一角,可諸將卻都不敢小覷。

    數月前,此人還隻是一名小校,卻因殺敵英勇,戰功顯赫,屢遭拔擢,現如今已躋身於將領行列。

    而最令諸將領欽佩的是,這個名叫衛小腸的裨將,武技極其了得,麵對叛軍陣營中力大如牛、刀槍不入的妖人,亦是不遑多讓,曾經一戰斬殺敵方十多名妖人,到如今更是隱隱有了軍中勇武第一的名聲。

    “衛裨將,你這是多慮了。”

    “是啊,節度使乃是武曲星下凡,自有……神人守護。”

    “那些個閹人要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給節度使下絆子,壞了嶺南大計,想來陛下也不會饒過他們!”

    “就是。”

    衛小腸聽著眾將你一言我一語,隻是咧嘴笑了笑,並未再多說什麽。

    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陛下派心腹監軍,似乎,不僅僅是搶功這麽簡單。

    ……

    三月踏青時,嶺南雨如注。

    徐芝陵親率二十萬大軍,已將五萬叛黨匪寇堵死在盤龍穀中,更是築堤絕流,切斷了水源。

    這盤龍穀,雖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卻也是一方絕地,一旦斷水斷糧,叛軍撐不了多久便會崩潰倒戈。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七天之後,叛軍依舊陣型未亂,抵擋住了唐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徐芝陵猜想穀內另有水源,遂采取火攻之法。

    可大火剛剛點起,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暴雨給撲滅。

    連日的暴雨,一次又一次撲滅了盤龍穀前的柴架火陣,使得火攻之策無法施行。

    縱然是徐芝陵,也無可奈何。

    眾將士眼瞅著潑天戰功就在手邊,卻遲遲難以獲得,還得在穀外淋雨,啃著堅硬發黴的幹糧,一時間,軍中怨聲漸起。

    深夜。

    中軍主帳。

    徐芝陵在燈下看著輿圖和嶺南地方誌。

    從府裏帶出的幕僚徐良躬身立於一旁,有些不忍地低聲道“郎君,時侯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徐芝陵沒有抬頭“這盤龍穀,自古以來就是絕地。叛軍能撐這麽久,除非早已鑿開山壁,打通了一條道。可偏偏斥候始終沒有找到。”

    徐良欲言又止。

    徐芝陵道“想說什麽便說。”

    徐良苦笑,低聲道“士卒中有傳言,叛軍得嶺南仙人相助,這才屢降暴雨。”

    “再有膽敢散播此謠言者,以軍法論處。”

    徐芝陵話音剛落,從帳外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喲,被手下將士說破真相,就要殺人滅口,節度使大人心知肚明,何必如此欲蓋彌彰?”

    嘩!

    帳簾掀起。

    一群黑袍高冠的內侍魚貫而入。

    為首之人,麵白無須,雙眸細長,相貌陰柔,正是內侍監總管,三品宦官高全忠。

    在高全忠的身旁,站著一名神色尷尬的胖子,眼裏隱隱透著急切。

    徐良臉色微變,向前攔住眾人“薛尚書,高總管,二位這麽晚前來主帳,不合軍中規矩。”

    高全忠看也沒看徐良,陰測測道“大晚上的,哪來的狗在叫?你算什麽東西,還不滾一邊去!我說徐節度使大人,某還等著大勝犒軍,回京複命呢。你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擊敗叛軍,卻偏偏要這麽拖下去,究竟有何圖謀?”

    徐芝陵終於將目光從輿圖上移開,卻未起身,淡淡道“這盤龍穀,乃是易守難攻的險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強行攻穀,隻會造成將士傷亡慘重,根本無此必要。”

    高全忠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眸中閃過陰翳,幽冷若煞。

    “軍中士卒們都在傳,節度使大人乃是天上的星宿轉世,有神人相助。

    叛軍被困半月有餘,卻未斷糧,事有反常即為妖,既然徐節度使憐惜將士們的性命,何不召來那群神人,攻入穀中?

    又或者,節度使大人根本就不想殲滅那叛軍……而是想要養匪自重,以脅君王?”

    “你胡說什麽!此乃中軍大營,閑雜人等休得入內!來人!還不將他們逐出去!”

    徐良臉龐漲得通紅,舉步上前,大聲呼喚。

    然而帳外卻是鴉雀無聲。

    高全忠身後一名內侍閃身而出,將徐良拍飛。

    嘭!

    徐良拋落在地,口噴鮮血,臉色蒼白。

    如此大的動靜,中軍主帳外,卻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徐芝陵轉頭看向徐良。

    見徐良氣若遊絲,命懸一線,他眼中浮起慍怒,猛一拍幾案,起身喝道。

    “高全忠,你究竟想做什麽?”

    高全忠冷笑“既然節度使大人已生貳心,那麽接下來的戰事,便由我和薛尚書代勞吧。放心,陛下說過,要保你忠義之名。某也會對外宣稱,節度使大人染上重病,不便露麵,這樣一來,也就不會太影響軍心。”

    “陛下?”

    徐芝陵眼神怔忪。

    半晌,他緩緩轉過頭,看向進入大帳後就不曾說過話的薛遠山“薛尚書,你果真是陛下派來,奪我兵權,取我性命的?”

    薛遠山握緊拳頭,僵著臉龐道“高總管……沒必要做得這麽絕吧?”

    高全忠微微搖頭“薛尚書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作不明白?平定嶺南之功,怎能留給一個知道陛下過往之人?”

    薛遠山聲音沙啞“過往?你是指昔日那件事嗎?十六年前,某也參與,並且,還是我親自接秀公主回京。”

    “所以啊,陛下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給了你這次機會。”

    高全忠幽幽道,“隻有你親手殺死徐芝陵,陛下才會放心。從此往後,你便是陛下真正的心腹。放心,某已控製住中軍護衛。沒有人會發現。你還不快動手?”

    薛遠山看向徐芝陵,手按刀柄,臉色變幻不定。

    徐芝陵倒是一臉坦然,笑道“都說帝王無情,果然陛下也難以免俗。十六年前,男嬰換女嬰,方才登上太子之位。現如今,終於到了鳥盡弓藏之時。薛尚書啊,看來不久之後,你,我,還有顏曲府,都將在九泉之下相見了。動手吧。”

    薛遠山身軀猛然一顫。

    鏘!

    他咬緊牙關,抽出禦賜寶刀,高舉過頭頂,劈向徐芝陵。

    寒光一閃。

    卻是薛遠山手腕一抖,中途變勢,反手一刀架在了高全忠的脖子上。

    刀尖隱露微芒,真氣勃發!

    無論是徐芝陵還是眾內侍都是一愣。

    就連高全忠也是麵露詫異“薛尚書竟是氣感高手?嘖嘖嘖,不得了,藏得可真深啊。不過,你這是想反嗎?”

    “某對陛下自是忠心耿耿,隻不過……某可不想做第二個徐芝陵。”

    薛遠山紅著眼睛低吼道。

    數月前,玉清河上,他在接秀公主回京的途中為大妖所害,幸而逸塵聖僧召喚牛頭鬼神,使用買命財術,將他複活。

    在那之後,沒過多久,他便獲得了氣感,各種感覺也變得無比敏銳。

    他早就隱隱察覺出,太子身上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

    今日之事,更是讓他徹底明白,如今這位新皇,早已不再是從前那位可以性命相托的仁厚太子。

    刺啦!

    又是一口銀刀刺破營帳。

    “大帥勿慌!末將來也!”

    身高九尺的年輕裨將躍入帳中,左手拽住徐芝陵,右手抓起徐良,轉身就走。

    “哼。”

    高全忠眼裏閃過一絲慍怒“抓住他們。”

    身後的眾內侍口中念念有詞,從他們的眼裏升起絲絲黑煙,化作漆黑長臂從眸中伸出,瞬間圍住了衛小腸。

    衛小腸臉色微變。

    他反手將徐芝陵護於身後,刀禦真氣,劈出千百道刀影,勉力抵擋一道道黑煙長臂,急聲道“都這個時侯了!郎君怎麽還不召喚葉符神僧?”

    徐芝陵眼神一滯“衛裨將你怎會知……衛小腸……難道你是昔日徐府的衛小腸?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說來話長,某被逸塵師父賜予機緣。郎君啊!你快點召喚葉僧啊!”

    “可……我不會啊。”

    徐芝陵麵露苦笑,他雖有逸塵聖僧贈予的一匣榆錢葉符。

    可每每都是在他身陷絕境之時,方才會化作金光葉僧,助他脫險。

    好在這時,高全忠終於失去了耐心。

    他冷哼一聲,眸中閃過黑光,架於脖前蘊含真氣的禦賜寶刀灰飛煙滅,薛遠山倒飛出去。

    “一群沒用的家夥,對付區區一個武人都這麽費事。”

    他閃身上前,周身溢出滾滾黑煙,煞氣凜然,伸手抓向徐芝陵。

    佛音響起。

    案前的那隻銅匣猛然掀開,上百片榆錢葉子向上飛起,在半空中化作一名名金光小僧,口喧佛號,釋放出陣陣金光。

    光華所至,包圍著衛小腸和徐芝陵的黑煙長臂迅速潰散,灰飛煙滅。

    那群內侍仿佛看到了某種無比可怕的存在,無不驚慌失措,紛紛向後退去。

    “僧人?”

    高全忠猛然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向他攻來的金光小僧,隨後竟大笑起來。

    “什麽星宿下凡,神人護體!原來是佛門餘孽!幸好師尊早有準備!”

    他袖下多出一枚漆黑的木雕,口中念念有詞,隨後伸手一劃。

    轟!

    一尊三頭六臂、肉翅獠牙的丈八怪物出現在了大帳之中,濃鬱的血煞之氣衝破雲霄,攔截住了金光小僧。

    雙方戰在一起,空氣中蕩開圈圈漣漪,虛空碎裂,聲勢如雷霆奔騰,一時間竟難分高低。

    高全忠磔磔而笑,撲向徐芝陵。

    “休想!”

    衛小腸閃身上前,掀起漫天刀影,劈向高全忠。

    “區區觀魂也想擋某?”

    高全忠左手掐印,黑氣掠出,竟化作一條不斷變大的繩索纏繞住衛小腸。

    感受著那無比熟悉的氣息,衛小腸眼神大變“你是……”

    就這時,從夜色深處,響起一聲佛號。

    “是魔啊。”

    衛小腸身前的空氣一陣扭曲。

    一襲雪白的僧袍從中邁出。

    遠道而來的周逸飄落於軍帳之中。

    他抬頭看了眼正和數百葉符小僧僵持不下的魔怪。

    魔怪四分五裂,化為烏有。

    他又瞥了眼那十多名內侍。

    眾內侍如遭雷擊,釘立於當場,而後萎靡崩塌,灰飛煙滅。

    高全忠看到這幕,臉色驟變,駕起一道烏光,便向帳外飛去。

    周逸低喧佛號“阿彌陀佛,高總管請留步。”

    一股無形的巨力纏繞住高全忠,將他拖回軍帳。

    嘭的一聲。

    高全忠被摁落在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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