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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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妹,  你如今隻是缺現銀周轉,五百兩以內足夠救急,隻要把你那二十五分之一的義興股份套現即可。我不明白,  為何要籌三千兩以上。”
    蘇敏官指尖轉著瓷勺,慢慢探入那碗冒熱氣的桂花酒釀圓子裏,淡淡問道。
    方才婚宴上都是油膩硬菜,  旁人吃得瘋,卻不合他意,  隻吃了幾口意思意思。酒倒灌得有點多,  需要點甜的墊墊肚子。
    林玉嬋看著他勺子裏的小糯米團,  自己也有點口舌生津——方才隻顧拉集資認識人了,  也沒怎麽吃飯。
    不過菜牌掛在包間外麵,一會兒得空再去點。
    “既然新博雅是有限公司,義興股份是我的個人投資,  跟博雅沒關係,  我當然要留著。”她霸道地回答,  “至於博雅的經營狀況,  你也知道,  大部分利潤都來自義興承運的戰區茶葉——有了這些低價毛茶,我才可以不吝成本的進行精製和包裝,  最後的售價也很漂亮,打敗大多數同規格競爭對手。”
    蘇敏官吹了吹勺子裏的酒釀圓子,  又看看她那張合的小嘴唇,  “嗯”一聲。
    林玉嬋:“你是潛在股東,  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容先生撂挑子不幹,沒了戰區毛茶這一項高利潤線路,博雅又回到了我參與之前的原點——沒有足夠亮眼的貨,  場地和人員開支大,每個月勉強收支平衡。我清算了所有虧本的生意,也試著從其他渠道進毛茶,但再也找不到像以前那樣物美價廉的。如果要維持原先的品質,成本至少提高兩倍。也基本不賺錢。”
    蘇敏官淡淡道:“不說這些。我問你要三千兩銀子做什麽。”
    話音剛落,才意識到,他又犯老毛病,對她似乎有點太霸道了。
    他性格如此。平日的溫柔純善都是畫皮。對手強勁時,一不小心就攻擊性極強,氣場橫掃方圓三丈遠。
    而他早就保證過的,再也不會對她凶。
    下不為例。
    他頓了頓,放柔口氣,道:“請你告訴我……”
    語氣有點別扭。
    畢竟,跟一個和他曖昧不清的姑娘談生意,全上海他怕是獨一人。沒有先例給他借鑒,告訴他該怎麽拿捏這個度。
    又不能退讓,又不願欺負她……
    他真是沒事給自己找事。
    他咳嗽一聲,換個語氣:“阿妹,你實話跟我說……”
    林玉嬋卻嗤的一笑:“別裝啦。我沒那麽脆弱。公私分明,該怎麽談怎麽談。”
    然後小姑娘看一眼門簾,回來一探頭,居然叼住他手裏的瓷勺,心安理得地吃了一口酒釀圓子。
    蘇敏官:“……”
    他攥著空勺,臉色緋紅,七竅生煙。方才灌的那些酒開始上頭。
    這小壞東西,一邊公然勾引他,一邊讓他“公私分明”!
    他還凶得起來?
    好在她也是點到為止,趁他發愣,拿回主動權。
    “博雅的牌子不能砸。人員不能開。這是容先生的條件。茶葉當然還要繼續做,但也要開拓其他市場,保證收益。這三千兩,是啟動資金。”
    蘇敏官迅速端正態度,問:“棉花?”
    她點頭:“還有生絲。都正在辦牌照。”
    “這些都是洋人充分介入的成熟市場。你怎麽保證賺錢?”
    林玉嬋微笑:“江海關有個半開放的資料室,裏麵有曆年貨物進出口總結,隻要遞申請就能進去看。赫大人新搞的,裏麵又都是英文,目前少有人知。你瞧。”
    她準備充分,取出幾張手抄表格。
    “譬如寧波一港,前年,也就是1861年,棉花出口量為5489擔——這還是我參與核算的,因為那年年底,寧波被太平軍占領,浙海關都放假了——而去年,寧波港出口棉花為19648擔,增加三倍多。
    “而今年上半年……”
    蘇敏官凝神聽著,不由得微微欠身,目光順著她那細細的手指,在一串串數字上描摹。
    海關還搞這個?
    他十分確信,全上海灘的華商,他是第二個知曉此事的。
    一些敏銳的、思想開明的華商,已經意識到信息的價值。然而中國海關把持在外人手裏,尋常華商哪有條件做這種總結。
    即便是消息靈通如蘇敏官,也隻能是從旗昌洋行的洋人那裏,聽到隻言片語,說他們打算賣船進棉花,進而推測出棉花的上升行情——也隻是行情,具體數字什麽的不要想。
    “而今年上半年,”林玉嬋滿意地看到蘇敏官眼色發亮,輕聲說,“寧波一港,棉花出口量已超過一萬擔——要知道,新棉花秋季采摘,這之前出口的棉花,隻是去年的零星庫存而已,真正的瘋狂采購季還沒到呢——蘇老板,想不想改行?這是閉眼撿錢的行情啊。送你。”
    即便沒有棉花貨物樣本,即便海關給不出棉花的具體成交價,但單憑這些統計數據,她也十分確信,棉花市場如今處於上升期,需求遠大於供給。現在介入,隻要不被坑,賠本概率極小。
    蘇敏官沒被她這畫餅饞到,微笑點點頭。
    船運才是旱澇保收,不管什麽貨物走紅,總是需要運輸的嘛。
    但是不妨讓小姑娘給自己打打工,賺點零花錢。
    也算是禮尚往來,讓她知道,股東不是好對付的。
    他此時才算真正考慮林玉嬋的招股計劃。仔細查看她抄來的幾張統計表格,修長的手指在她的字跡上輕輕摩挲。
    紙上帶著少女的掌溫。這些數字顯得無比誘惑人。
    但他還是收斂情緒,說道:“容閎有現銀五千兩。應該願意幫你。”
    林玉嬋笑道:“做官好賺錢呢,後悔啦?”
    蘇敏官:“問過他嗎?”
    林玉嬋搖頭:“都讓他拿來聯絡海外機械廠、工程師了。你是沒看到,他在外文書館買書,成箱成箱的往回運。還買了一堆機械樣品,良莠不齊奇形怪狀,光越洋運費就一次幾百兩銀子——你見過自己做官還貼錢的嗎?我估摸著明年此時,他又得去給西洋人寫文書掙錢了。”
    蘇敏官輕輕笑了好久,不再提這茬。
    他不靠擠兌容閎找優越感。嫌丟人。
    “不過棉花緊俏,源於美國內戰。”他繼續麵試,看著小姑娘漆黑的眼睛,步步為營的拋出問題,“萬一下個月仗打完了呢?”
    林玉嬋毫無壓力地劇透曆史:“才不會。容先生不是要去美國?他在美國的友人得知此事,給他寄來一張征兵廣告,附送動員信一封,請他盡快入伍從軍,給第二祖國效力。”
    當然啦,距離美國內戰真正結束,還有兩年。這種神棍預測她留給自己就行了。
    蘇敏官忍不住一樂。
    容閎真是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在中國都五品軍功了,去了美國還被人惦記,讓他當普通一兵。看來這兵員缺得厲害,美利堅這戰火還得燃一陣子。
    “其餘幾個港口,棉花出口增長率也差不多。”林玉嬋繼續說,“而反觀茶葉,上海的出口額雖有上升,但廣州出口額年年下落,加起來堪堪抵消。中國茶越來越打不過印度茶。”
    蘇敏官心弦忽然被撥動,懶懶一笑,道:“看來咱們中國人的炒茶秘方,還是讓漢奸拿到了——我就說嘛,這是遲早的事。”
    林玉嬋一怔,想起往事。當年在德豐行初遇,自己還曾義正辭嚴,勸他不要當那個漢奸呢。
    卻不知,那時人家心裏小算盤啪啪響,麵上不顯山不露水,跟她這個傻妹仔隨便周旋,不定心裏怎麽笑呢。
    思及此處,她舊恨燃起,氣呼呼地搶過他的酒釀圓子,一連吃好幾口。
    蘇敏官還在沉吟棉花茶葉之事,耳邊聽到叮咚響,驟然發現自己麵前桌子空了。
    “剛才大魚大肉還沒吃飽?”他哭笑不得,“好好,我再要一碗去。”
    掀簾出門,找到小二,發現人家廚房已熄火了。
    茶館不做晚飯生意,等最後一波客人慢慢吃完,就關門。
    蘇敏官火速趕回包間,“阿妹!”
    一碗酒釀圓子還剩一個底兒。
    林玉嬋無辜地看著他,也聽到外頭小二的告罪,終於有點歉疚。
    “給你。”她訕笑,“要嗎?”
    蘇敏官不客氣,把那碗撈回自己麵前。
    桌上有筷筒,插了幾束筷子勺子。他習慣性地取個新勺,手在半空中停留一刻,又收了回去。
    就著她用過的勺子,慢慢舀起兩個圓子,抿進嘴裏。
    林玉嬋:“你……”
    她確信他是故意的,不是因為什麽環保理念,也不是因為多用個勺子要交錢。他眼睛壓根沒看那碗裏吃食,而是直直看她,眼角甩出丁點笑意。
    又是一口,幹幹淨淨。帶著清淡的笑意,唇齒和細瓷纏綿。
    故意氣她。
    一邊挑釁還一邊說:“阿妹,這家的圓子做得好奇怪,怎麽有點紅燒肉味。”
    林玉嬋立刻澄清:“我剛才沒吃紅燒肉!”
    蘇敏官微笑:“我沒說你啊。我是說他們的大廚可能忘記刷鍋。”
    林玉嬋:“……”
    跟這人講話怎麽字字是坑!
    蘇敏官滿意地看到她小臉泛紅。很好。報了方才她搶吃的仇。
    他將空碗推開,微笑。
    “阿妹,你忘了一樣風險。”
    林玉嬋瞬間警覺,“什麽?”
    “義興的風險。”蘇敏官正色道,“和江浙分舵的三年賭約,如今隻過了一年。如果兩年後,我沒能收到足夠的‘會員’,勢力鋪得不夠大,就得滾蛋走人。我不想失信,也不想跟他們同室操戈,讓朝廷看笑話,所以……你要考慮一下這個可能性。”
    林玉嬋一怔,小聲說:“我覺得你肯定會贏。”
    心裏想的是,就算到了那一步,他真的會無條件放棄義興嗎?
    為了一群理念不合、麵都沒見過幾次的“同門”?任由這個擁有第一艘華人商用輪船的企業落到一個平庸的掌櫃手裏?
    “天有不測風雲,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他依舊堅持,“如果義興是我個人的事業,我很樂意出錢。但現在……”
    “退路想好了嗎?”林玉嬋突然問。
    蘇敏官微微一怔,搖搖頭,笑了。
    “也不用那麽著急。”
    什麽事都早早給自己找好退路,就等於允許懈怠。以他的應變機敏,萬一事態惡化,提前三兩個月規劃一下就行了。
    林玉嬋壓低聲音,快速說:“我給你指一條退路。眼下義興注冊在你名下,雖說是天地會資產,不可能白紙黑字寫出來。你可以隨意處置賬上的現銀——你入股博雅,對外稱作投資,我幫你提高股份單價,譬如一千兩銀子換一成股份,我實際給你一成五。兩年後,萬一你決定退出義興,所有財產充公,你還餘著半成博雅股份。隻要我那時沒虧本,這股份就值五百兩銀子。”
    蘇敏官是什麽人,有五百兩銀子兜底,足夠他東山再起  。
    蘇敏官輕輕揉額角,笑道:“我喝多了。你別誘惑我。”
    他雙眸半睜,果然染上三分醺意。看她的眼神帶溫度,目光忽然下移,點在她小小的嘴唇上。
    那上麵還殘著桂花酒釀的香氣。
    林玉嬋轉過臉,輕輕哼一聲。剛才搶酒釀圓子的時候沒見他喝多。這會子提出來,明顯是示弱拖延,心裏不定打什麽壞主意。
    她忍不住說:“我是真心為你打算。”
    “多謝。我受不起。”蘇敏官收回目光,柔和地說,“你要多為自己打算。”
    她一怔。
    店小二掀簾進來,賠笑道:“老爺太太,小店要打烊了。”
    一邊說一邊往桌子上瞄一眼。兩個人,包個雅間,隻點一碗酒釀圓子、一壺茶,連包間費都不夠,也不知是真摳門還是假大方。店小二不由得撇嘴。
    蘇敏官輕笑,主動當冤大頭,放下幾個銅板,認了那碗他沒吃幾口的酒釀圓子。
    他站起身,“三日之內,我給你答複——來得及?”
    林玉嬋立刻說:“還有其他人對入股表示興趣哦——常保羅媳婦的舅媽、吟梅先生、報館千金康普頓小姐……”
    “明天來找我。”
    “對賭協議?”
    蘇敏官微微挑眉,對這個從沒聽過的新詞表示興趣。
    “倒是挺貼切……可以這麽說。阿妹?”
    一艘旗昌巨輪幾乎是貼著他倆疾馳而過,浪花將露娜的甲板掀出小小的角度。
    甲板上站著個亭亭玉立小姑娘。她最近常去有關部門跑手續,於是撿起荒廢已久的寡婦裝扮,頭上小白花式樣翻新,一身素色褂子顯得溫順而親和。浪花打來,她一個踉蹌。
    看到甲板上有個長椅,她順勢就要坐下。
    “油漆未幹。”蘇敏官將她拉住,指一指船舷欄杆,“扶那裏。”
    有現成的椅子不能坐。小姑娘微微撇嘴,道:“去艙裏。”
    “也都在施工。到處是工人。”蘇敏官一笑,別有用心地說,“除非去我專屬的單人艙。隻有那裏沒人動。”
    他大大方方,做個邀請的手勢。
    林玉嬋微微臉熱,嚴詞拒絕:“丁點小。坐都坐不下。”
    她幹脆鋪塊油布,坐在甲板上,聽著工人們來來去去的腳步聲,細細蘇敏官準備的新協議。
    輪船露娜正在進行大改造。船艙外麵搭著腳手架,赤膊的漢子來來去去,見到蘇敏官,微微一躬身,隨後跑步繼續投入工作。
    如今內河航道逐漸打開,客運需求也急劇增加。
    蘇敏官守著一艘安全穩妥的洋火輪,首航開了個光,得到“不怕土匪”的好名聲,這幾月更是攢夠了口碑,馬上心思活絡,打算把它改為客貨兩用輪。
    相比運貨,運人的利潤可高多了。
    當然人比貨嬌氣。做客運的船隻,要安全、穩當、舒適、經得起大風大浪,還要速度快。
    如此,也避免和旗昌洋行直接正麵對撞——如今長江客運,雖然市場大多為外資搶占,但競爭格局尚未成熟,沒有一家獨大。
    甲板上添了長椅,部分貨倉改為客艙。頭等艙配備單間,二等艙有座椅,三等艙是站票。路線是往來長江各港口。客運執照還沒辦下來,優惠船票已經預定出去一半。
    對林玉嬋來說,唯一的不足就是改造得太快,漆味有點重。不過這年頭的油漆也不含甲醛,聞聞味兒也不會要人命。
    當然做客運的成本也高。除了要申請各種牌照、繳更多稅費之外,船上還得配備服務人員,然後和各地專門的客運碼頭對接。至於官府胥吏,另有一套打點途徑。
    蘇敏官從外資船行裏挖來個中國船長,一並負責這些新事務。客運首航,他也會跟出去學習監督。
    蘇敏官坐到林玉嬋身邊,輕聲問:“這協議,有問題嗎?”
    林玉嬋用目光描摹他那流暢雋秀的字體,笑道:“讓我想想。”
    前一日,蘇敏官還似舉棋不定,借酒遁走。
    今天她一來,就甩給她一張對賭協議,明顯是精心設計出來,讓她不知從何下手分析。
    蘇敏官要求,義興出資三千兩銀子,認購博雅商貿有限公司的三成股權——大老板出手闊綽,倒是省得她到處拉投資了。但有條件。
    一年後,如果新博雅的利潤沒達到一千兩銀子以上——也就是投資回報率不到百分之十——義興有權要求她再無償轉讓一成股份,作為補償。
    比她昨天主動提出的“半成股份”,還要更貪心。
    不過若她真的經營慘淡,股份價值也隨之跌落,他多要些,也無可厚非。
    林玉嬋咬著嘴唇,靜心思考。
    “這一成股份,就是我的退路。”蘇敏官望著遠處來來往往的施工隊,悄悄用肩膀碰一下她的肩膀,“到時這一成股份不管值多少,別讓我餓死就行。阿妹,這個能做到嗎?”
    林玉嬋用手撚著辮子裏的小白花,想了想,笑道:“倘若我盈利超過一千兩呢?你不要退路了?”
    “那你就是我的退路。”他不假思索,雙眸漆黑,認真看她,“你現在賬房是誰,趙懷生?我比他如何?”
    林玉嬋被他看得心中一跳,慌忙道:“哎喲不敢,我可付不起大老板的人工。”
    “我要求不高,有飯吃就行。一天至少一頓肉。”他眼角一彎,繼續傲嬌提條件,“住宿也要包,要單間,不要跟人擠。能衝涼更好。”
    林玉嬋笑道:“租不起。我那院子人都滿了,要不給你在我床邊打個地鋪。”
    “嘖,凶宅,不要。”
    她仰頭,無聲大笑。
    反正“蘇敏官被義興掃地出門”的概率,大概就和“林玉嬋卷款隱居澳門”的概率差不多,兩人隨便扯扯而已。
    不過,她笑過之後,又覺不對勁。
    船工正在測試蒸汽機,開關撥動,嗚嗚轟轟的響了一陣,連帶著她整個人震顫不已。
    “蘇老板,說正經的。”她等那響動過後,才說,“萬一我經營不善,沒達到你的盈利要求,我轉讓一成股份給你——如果我那時持股一半,還剩四成。你的股份原有三成,轉讓之後,也有四成。好巧啊。”
    蘇敏官微微垂眸,似笑非笑,跟著她說:“好巧。”
    林玉嬋一看到他這副高深莫測的神情,就知道有貓膩。立刻虛心求教:“那我們誰聽誰的呢?”
    終於想到這點了。蘇敏官看她一眼。小姑娘頭上白花微微顫,一身的素,隻有嘴唇淡紅,睜著一雙謹慎的大眼睛,隨時準備和他針鋒相對。
    脖子高領有點緊。她人也緊張,輕輕往下拽領口。
    為了扮寡婦做的素服,怎麽也有一年了,被她保養得七成新,平整輕軟,很是耐看,隻是……有點小了。
    不似當初那樣寬鬆。
    一叢異樣的火焰無端燃起。他驟然起身,微笑道:“我去艙內監個工。失陪。”
    林玉嬋:“……”
    他真走了!甩甩袖子走了!
    融資的果然是孫子!
    不過,想當初蘇敏官為了買廣東號,幾乎透支所有人脈,人話鬼話說盡,那四麵楚歌的境地……可比她現在慘多了。
    好歹她今日隻是來拉投資,不是急用錢救命。
    她解開領口一個扣,揣摩著小少爺的話外之音,心平氣和想了一分鍾。
    蘇敏官的那些話,字字溫潤好聽,熨帖著她的耳朵,如同春風拂珠玉。
    此時她細一琢磨,春風蕭瑟,珠玉無蹤,眼前仿佛出現一個巨大的天坑。
    她猛地跳起來。
    “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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