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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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桉倒背著小手,跟在江硯身後,悄悄看他高瘦挺拔的背影。
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冷著一張俊臉又好看又不好惹,眼角眉梢都是不耐,問她找誰。
刑偵支隊內部聚餐,因為他在都不用開空調——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強冷空氣。
但是他在男生們開玩笑的時候隔著她衛衣捂住她耳朵,說小朋友在,嘴幹淨些。
那個瞬間,大概是喜歡之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冷淡的語氣開始變溫和,漂亮梨渦越來越多次出現。他不笑的時候拒人千裏,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睫毛長長的,溫柔無害,能勾魂的那種好看。
她未曾宣之於口的細小委屈,和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都被他妥帖安放。
在她一個人去集訓忍不住想哭的時候,在她情緒崩潰被他聽出聲音不對的時候,還有現在,別人都有爸爸媽媽在身邊,他來接她。
所以這個人冷冷淡淡的外表下,到底藏著一個多溫柔的靈魂。
對待同事的妹妹尚且如此。
如果他以後有了女朋友呢?
不能想。
卻又忍不住想。
顧桉。
快點長大吧……
六月之後,工作三年從不知年假為何物的顧楨破天荒休了年假,專心在家伺候顧桉高考。
朋友圈家有高考生的同事一堆,他跟著單位大哥大姐收藏了一堆“孩子考名校,都是因為我給她這樣吃”、“決勝考高,你還缺這樣一份菜譜”、“高考前,家長朋友務必做好以下十點”……
他的主戰場,從各種犯罪現場轉移到廚房,與此同時,家裏這個月的恩格爾係數暴漲,他和江硯的工資已經全部用來購買各種食材營養品,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要從刑偵一線轉到後廚。
幸虧廚房是開放式的,所以站著兩個一八五往上的刑警,也不至於擁擠。
江硯依舊是與他並肩的戰友。
江硯他爹老總一個,這哥們打小養尊處優豪門少爺一個,讀警校之前一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畢業之後高檔私廚外賣也吃、垃圾食品也吃、單位食堂也吃,完全不挑,但是鮮少踏足廚房這等區域,更別說親自下廚。
而現在他站在料理台,係著海綿寶寶圍裙彎著腰,目光專注程度不亞於射擊瞄準的時候,正緊盯著案板上的粗細大小厚薄不一的“土豆絲”,用手背蹭了下鼻梁,無奈到懷疑人生。
“看看!看看這土豆絲!器宇軒昂!神態各異!太有個性啦!”
顧桉懷裏抱著英語單詞,非常狗腿地鑽到江硯眼皮底下,點著小腦袋瓜點評,“一看就很好吃!”
江硯剛才還皺著的眉心舒展開,抿了抿嘴角,平直唇線呈現上揚趨勢。
他沒有說話,用手指關節輕敲顧桉腦袋。陽光從大大的落地窗透進來,他人都帶一層柔光,更顯溫和清俊。
顧桉彎著眼睛看他,開開心心笑出小虎牙。
在一旁忙裏忙外卻被忽略了個徹底的顧楨輕嗤,對於顧桉這種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行為,他已經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些習慣,但嘴上依舊不饒人:“別杵在這兒添亂,背你的單詞去!”
顧桉撇撇嘴,小嘴叭叭叭:“背單詞就背單詞,顧楨你好凶!小心娶不到媳婦兒!”
“是你飄了還是你哥提不動刀了?”顧楨眯了眯眼,目光危險,像是想揍人。。
顧桉趕緊一溜煙兒從廚房跑掉,跟個複讀機似的嘟嘟囔囔:“娶不到媳婦兒娶不到媳婦兒顧楨娶不到媳婦兒……”
她現在每天都過得美滋滋,小尾巴已經徹底揚到了天上去。
美術校考成績排名第一,文化課也被江硯顧楨摁著補得差不多。
兩位年輕警官高中時期都是學神級別,放在當年都是隻能遠遠仰視的存在。
顧楨和江硯警校四年共事三年默契滿分、分工明確,一個抓數學,一個抓語文英語史地政。
過程雖然如煉獄,但是結果很理想。
在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月考中,顧桉的成績甚至能排到年級前百分之十,幾乎就相當於半個身子已經進了美院的大門。
“哥哥,我今天晚上想吃蛋黃焗南瓜,如果有剩下的鹹蛋黃,你可以再做一點點青團和一點點鹹蛋黃叉燒……”
顧桉吃完早飯放下碗筷,手放在膝蓋坐得板板正正,開始和顧楨交代晚飯菜譜。
顧楨眼皮一掀看過來,他那張臉少年氣極重,棱角清晰分明,還有和她同款的小虎牙,笑的時候陽光少年一個,可總是很凶,倒更像是暴躁小學雞。
暴躁小學雞聽到她的訴求,劍眉一挑沒好氣道:“你怎麽那麽……”
這時,坐在他對麵的江硯抬眼,澄澈眼底寒光畢現。
顧楨嘴角一頓,在不久前某天他又把顧桉懟得掉眼淚之後,他當著江硯的麵發誓,起碼高考之前要對顧桉和聲細語,讓她感受到家人無微不至的關懷,這段時間顧桉說什麽他聽什麽,堅決不頂嘴。
話到嗓子眼兒一頓,從“你怎麽那麽多事兒!”硬生生扭曲成“你怎麽那麽會吃呢?”
顧桉嘿嘿一笑,背上小書包,開開心心蹦蹦躂躂上學去。
暴躁小學雞顧楨想懟人還要硬生生憋著的樣子,真是太好玩了!
顧楨憤憤收拾碗筷,皺著眉開始搜索鹹蛋黃叉燒做法。
好家夥,這不說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也差不多了吧?
就在這時手機被動切換來電頁麵,鈴聲響起,是他頂頭上司。
他按下接聽,電話那邊是他熟悉的嘈雜人聲,隔著聽筒都能想象他的同事們枕戈待旦行色匆匆。
“有個全國通緝犯出現在臨省,局裏決定現在立刻集合出發……”
江硯聽見顧楨毫不猶豫應下。
別人家的小女孩,被爸媽捧在手心,養尊處優,錦繡叢中長大。
而顧桉不曾有她同齡人百分之一幸運。
他想象不出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如何在父母離婚、外婆去世、親哥從警杳無音訊後寄人籬下長大,如何麵對那些無人排解的委屈和恐懼。
可是見過她一個人去學畫畫,壓力大的時候一個人深夜躲在畫室偷偷掉眼淚,下雪天一個人拎著幾十斤重的畫材站在路邊等公交車。
現在,她又要自己照顧自己高考嗎。
顧楨電話掛斷,手機屏幕還原他剛才搜索的菜譜,想起顧桉開開心心的樣子,瞬間滿心愧疚。
卻見對麵江硯起身,平靜道:“案子我替你去。”
五天後,這一年的高考如期到來舉國關注,毫無懸念占據所有電視節目和新聞板塊。
考場全市範圍內隨機安排,顧桉和江檸都在七中考,早飯後在學校統一乘車,兩人坐在同一排座位,顧桉靠窗江檸靠走廊。
車窗外,一中向後倒退,越來越遠。
顧桉嘴唇緊緊抿成一線,肉眼可見的緊張,小表情被江檸盡收眼底。於是,她戳戳顧桉轉移她注意力:“考完試要幹嘛?”
考完試要幹嘛?
腦袋裏瞬間“叮”地一下亮起一盞小燈泡。
那要幹的可太多太多啦!
這個問題顧桉已經想過無數遍,在美術集訓的時候,在校考結束頭懸梁錐刺股補習文化課的時候。
她攥著小拳頭,娃娃臉繃得認真極了,一字一頓堅定道:“追、男、神!”
“我就知道,你都暗戀人家多久了啊,是該拿出行動了,”江檸被她萌得肝兒顫,忍不住伸手捏她臉,“考前那哥們兒沒給你加加油?”
顧桉剛才還彎彎的唇角瞬間癟下去,鼓著小臉呼了口氣:“沒有哎。”
江檸疑惑道:“啊?為啥?”
顧桉小聲說:“前幾天他出差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省聯考前一天江硯給她打過電話,校考的時候突然出現接過她手裏那堆材料、笑著說“臣遵旨。”
高考前突然出差,音訊全無,不知道會不會又像之前一消失消失半年,甚至更久。
雖然很想很想見到他。
但是比起這個,他平平安安不要受傷要重要一萬倍。
“當警察就是這樣,身不由己,不屬於自己,不屬於任何人,隻屬於國家。”
江檸家裏太多軍人警察。
之前小叔叔一消失消失三年,幾乎查無此人,她太明白其中苦楚,對這個職業滿心敬畏。
想必顧桉也是一樣。
大巴車在七中門口停下,穿黑色作訓服的特警已經就位,麵容冷峻,站姿挺拔。
“帥哥果然都上交給國家了!”
“特警小哥哥好帥啊啊啊啊!”
“我姐在公安局戶籍科,聽她說,刑偵支隊有倆極品帥哥……”
顧桉心說,不錯,江硯穿警服的時候特別特別絕。
隻是他現在在臨省,見不到,歸期不定。
不過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高考結束了!
她要趁這段時間,製訂一套完整的追男神計劃!
停車之後,班主任叫住江檸,跟她交代考試結束後的乘車事宜。
她是班長,到時候需要負責點名一係列事宜,隻好讓顧桉先走。
顧桉隨著人流往七中校門走,跟學生一樣多的是學生家長,他們的緊張程度大概不亞於考生,甚至要在這一直等到考試結束,其實更加煎熬的吧。
顧桉有那麽一個瞬間,不可避免想到,她的爸爸媽媽知道她今天高考嗎。
這時,一輛車身鋥亮的黑色鋼鐵巨獸從她身旁經過,幹淨利落地停到七中門口,有人推開車門下車,黑發黑瞳,瘦高挺拔。
他好像不管怎樣,都是人群裏最引人注目的那個,目光相撞,江硯修長劍眉微揚。
顧桉心跳猛地停滯一拍,下個瞬間腳步先邁出去,完全不受控製地噠噠噠跑到他身邊。
她跑得太快,站定後聲音不穩,仰著臉看眼前人:“江硯哥哥,你怎麽來啦?”
小女孩穿著夏季校服,藍色翻領的白色短袖。
剛剪過的短發顯得腦袋很圓,看起來乖巧極了。
“哪兒來的小蘑菇?”江硯壓低聲音挑眉笑道。
顧桉考前沒扛過樓下理發店總監kelvin的**湯,又沒忍住去剪了個頭,發尾齊著下巴尖兒,小劉海顯得人天真稚氣。
她本來臉就圓乎乎,這下連帶著腦袋也圓滾滾,原本下定決心高考前不懟她不惹她哭的顧楨差點笑岔氣,說她像根行走的綠豆芽,小身子板頂了個大腦袋。
這下被江硯看著,顧桉手足無措,伸手撓頭,成功把腦袋上撓出一根不合群的小呆毛,跟發芽兒了似的。
但疑惑和驚喜到底還是蓋過害羞,她堅持問他:“護校不是特警叔叔的職責嗎?”
親哥就在市局刑偵支隊,負責重案要案偵破偵查,從沒聽說過刑偵支隊也需要參與高考護校。
江硯是少見的冷白皮,白得毫無瑕疵,所以一熬夜眼睛下方青色異常明顯,他看著她,懶散道:“你還挺懂公安局內部分工。”
顧桉心髒砰砰跳,盡量穩著聲線抑製住自己的小激動,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子,“那你為什麽會來呀……”
江硯垂眸,小女孩發頂剛到他肩側,圓眼睛天真稚氣,現在一眨不眨看著他,小鹿斑比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不知道是不是幫顧楨帶孩子帶出了慣性,真把自己當成人家哥哥。
他昨天半夜從外省回局裏的時候,休假的顧楨已經被叫回去加班。
怕她又像之前那個雪天,可憐兮兮一個人。
顧桉遲遲等不到江硯回話,隻是直愣愣和他對視著,跳到嗓子眼兒的小心髒一點一點、委屈巴巴冷靜下來。
她剛才是在想些什麽呀……
他可能是到附近辦事,所以順路來看一眼。
可能荊市七中距離高速路口近,他回單位路過,所以順路來看一眼。
再或者是受顧楨所托,像之前的無數次,所以順路來看一眼。
反正就是順路過來看一眼,你不要想太多。
能來看看你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而下個瞬間,江硯壓低上身,仰視視角變成平視,喜歡的人近在咫尺。
短短幾天不見,他好像又清瘦了些,下頜線清晰深刻。距離太近,她甚至能看到他下巴淡青色的胡茬,整個人顯出一種漫不經心的英俊。
隻是那雙眼睛依舊幹淨清澈,浸過泉水一樣,安靜看人的時候,溫柔無害簡直像是帶了鉤子。
周圍喧囂和往來人群瞬間變得遙遠模糊,她看著他瞳孔深處那個小小的自己,聽見江硯開口,一字一頓輕聲說:
“護校的確是特警的事。”
“所以我隻護顧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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