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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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小朋友動心。
一個個子總也長不過他肩側的小朋友。
他看著她從十六歲到十九歲,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把她當小孩子照顧,從一開始的她說什麽他都縱容、要星星不給月亮,到後來她讀大學、見不到她就不習慣。
在西南邊境那一年,無數個瞬間,午夜夢回,明明眼前都是和她完全不相關的人和事,可他還是無可救藥想起她。
警校畢業之初,他被人槍口對準太陽穴詐身份,遇到情形遠比過去一年危險複雜得多。
可他第一次害怕犧牲,也第一次慶幸劫後餘生。
僅僅因為能在她哭的時候,幫她擦眼淚。
小朋友還太小,還眼神懵懂不諳世事,他從未宣之於口的心思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她。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等她到二十歲。
他說完,懷裏的人凝滯住,像誤闖人間的小鹿,眼睫輕顫,不敢抬頭看人。
他鬆開她,把手機遞回她手裏,她還迷迷瞪瞪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說了句“謝謝”。
江硯摸摸她腦袋,聲音輕不可聞:“走了,跟哥哥回家。”
一直到家,顧桉的小腦袋瓜還在biubiubiu炸煙花,炸得她頭暈目眩腦殼子疼,腳尖如同踩在軟綿綿的雲朵,稍有不慎就要墜落一般。
“顧楨會七夕帶你出去玩嗎。”
“顧桉,我沒把你當妹妹。”
沒當妹妹……
那是當什麽呀?
……預備役女朋友?
顧桉抱著抱枕在她小床輾轉反側。
是不是應該問問他?
這樣她就不用失眠到現在。
已經在一起也說不定……
可她又覺得,心裏很甜很甜,咕嘟咕嘟冒著粉紅色泡泡。
天邊朗月像他清冷眉眼,光亮溫柔。
淩晨兩點,她聽見鑰匙開門聲音,是顧楨回來。
終於有人陪她說話了!
顧桉穿著睡衣噠噠噠下樓,在顧楨洗澡的時候,她把電飯煲打開幫他盛飯。
顧楨擦著頭發從房間出來,一身寬鬆黑色運動服,少年感很重:“還不睡?”
“我睡不著嘛。”
一想到她暗戀四年的人也可能喜歡她,她就躺在小床上齜牙咧嘴,嘴角咧到耳朵根。
她那顆活蹦亂跳的小心髒裏,仿佛有一萬隻海綿寶寶撒花花,一萬隻派大星手拉手起舞,還有一萬個小黃人奏響芭娜娜之歌,一萬隻尖叫雞齊齊打鳴……
成功驅散她所有睡意,讓她越來越精神。如果不是天色已黑,她或許會出去跑個十公裏冷靜冷靜。
顧楨抽開椅子坐下:“哪天開學?”
“後天,我和江檸一起。”
顧楨點頭,又囑咐幾句。顧桉嗬欠打了好幾個,但是一點上樓睡覺的意思都沒有,就坐在他對麵,手臂跟個小學生似的搭在桌子上,坐得端正。
“有話要說?”
顧桉臉熱了下,慢吞吞開口:“哥哥,我有一個朋友。”
顧楨眉梢微挑。
“喜歡一個你這麽老……”顧桉話說一半,親哥一個眼刀飛過來,趕緊拍拍自己的嘴,小心翼翼措辭,“喜歡一個像你這麽……成熟穩重、氣質卓越、事業有成的男生。”
一開始顧楨還覺得“我的朋友就是我”,心還提了提,一聽後麵這句,心又放下來。
跟他這麽老的她身邊就隻有一個江硯,正常小姑娘誰那麽想不開要喜歡一座冰山?
“然後呢,你那朋友。”
顧桉板著臉:“她想讓我幫她問問,應該怎麽追。”
顧楨臉上寫著“我怎麽知道”,顧桉趕緊補充:“你代入一下你,想象一下。”
“不用追。”
這麽拽的嗎……
顧楨想起某個人,耳根有些不自在的熱:“我喜歡的我會自己追。”
顧桉“哇”了一聲,滿臉好奇,圓眼睛亮晶晶:“哥,你追過?給我講講給我講講!”
印象裏一直都是女同學追親哥。
顧楨這麽拽又這麽狗,還會追小姑娘?
她實在想象不出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這不是小屁孩應該打聽的事兒,”顧楨凶巴巴,“你給我乖乖去睡覺。”
“哦……”顧桉站起身,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決定不和顧楨一般見識。
畢竟!
她才二十!
就要脫單了!
而他!
二十六!
要給人當大舅哥!
“對了,”顧楨抬頭,“江硯有未婚妻,你現在長大了,還是保持點距離好。”
像是猝不及防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萬籟俱寂,心髒倏然跳停。
顧桉聲音發顫:“……未婚妻?”
顧楨收拾碗筷,輕哂:“準確來說,是你江硯哥哥暗戀人家。”
暗戀……
是像她悄悄喜歡他一樣。
悄悄喜歡著那個女生嗎。
顧桉張了張嘴,過了好半天,才忍住鼻腔酸澀小小聲問:“那他很喜歡很喜歡她嗎?”
顧楨難得沒有用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說話,咬字清晰且正經:
“他出發前,遺囑隻有兩句話,其中一句就是,如果殉職取消婚約。”
“等他傷好之後跟領導請假的時候,說的就是,他要去追他未婚妻。”
“所以,”親哥無辜挑眉,“你覺得他喜不喜歡她?”
原來朗月一直掛在天邊。
沒有一刻為她墜入凡間。
顧桉早上起床,眼睛腫得睜不開,銅鈴一樣,隻好把劉海使勁兒往下扒拉,擋住發紅的眼皮。
她下樓時,江硯剛剛盛好飯往餐桌位置走,目光相撞他溫聲叫她,“吃飯了。”
他穿簡單的白色長袖t恤,黑色運動褲,瘦高、幹淨、背影都好看得不行。
是哪個女孩子那麽幸運,有這樣的未婚夫。
往常她見到他,恨不能噠噠噠跑過去,最好可以一直粘在他身邊。
而現在,滿心歡喜變成滿腔酸澀,眼圈又開始發燙,小蝸牛一般慢吞吞走到餐桌邊。
“眼睛怎麽了。”江硯俯身看她,膚白貌美,眉眼溫柔。
被他這樣看著,她心裏酸澀差點決堤,隻好偏開頭躲開他視線,帶著濃重鼻音回:“好像被蚊子咬到了……”
她坐下來,抿著嘴巴,什麽都說不出來。
碗裏是晶瑩剔透的芝麻湯圓,她的最愛。
隻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些湯圓奇形怪狀,大小不一。
……所以不是買的。
甜甜的芝麻香嘴裏化開,她鼻子驀地發酸。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竟然開始學做飯。
是為了他的未婚妻嗎?
她抬頭看他,他眼角微彎,垂下的眼睫長而溫柔,“還可以嗎?”
顧桉吸吸鼻子,重重點頭:“哥哥,我吃飽了,我約了同學,晚上不回家吃飯……”
她飛快說完,生怕下一個字就要帶上哭腔。
轉身時,眼淚還是吧嗒吧嗒掉下來。
江檸見顧桉掛著倆銅鈴出現,心都劈裏啪啦碎得不成樣子,“他有未婚妻?”
顧桉坐在她對麵,人小小一團,悶悶點頭。
“哭慘了吧?”
顧桉搖搖頭否認,“我又不是小朋友……”
“算了,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姐姐回學校就給你物色我們院的大神學霸,那可真是要智商有智商,要顏值有顏值……”
“可是,”顧桉癟著嘴角,委屈巴巴:“我就是喜歡他怎麽辦呀……”
江檸拿出一整天時間,帶顧桉逛街、看電影、抓娃娃、滑旱冰。
顧桉也很配合,做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開心,像極那個人消失的一年。
天色暗下來時,兩人坐在餐廳靠窗位置。
窗外萬家燈火,這個城市夜景盡收眼底。
江檸歎口氣,叫住服務生點了一堆顧桉喜歡吃的,又問她:“喝什麽?”
“酒,”顧桉軟著小鼻音,“要喝酒。”
她記得她第一次喝酒,喝幾口就暈暈乎乎,小腦袋瓜根本無法運轉。
“行吧,”江檸答應她,“反正我在這看著你,安全。”
一個小時後。
對麵的小醉鬼耷拉著小腦袋,紅著小臉,像塊酒心巧克力。
“顧桉,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顧桉搖搖頭,回家會見到他,見到他會很難過,“我不要回家。”
“那你和你哥哥說一聲,去我家好不好?”
明天就開學了……
如果她今天見不到他,那等她下次回來,他會不會已經結婚了呀?
江檸心疼,又毫無辦法,最後靈機一動,打電話給江硯。
“小叔叔,我同學喝醉了,但是我聯係不到她家人,你能聯係到她哥哥嗎?姓顧,叫顧楨。”
江硯到的時候,小朋友迷迷瞪瞪坐在餐廳沙發,抿著嘴巴發兔子愣。
江檸見到他,就條件反射地害怕,更別提他今天看起來尤其不好惹:“小叔叔,怎麽是你來,她哥哥呢?”
“在加班。”
江硯冷著臉,目光掃過桌上酒瓶,周圍空氣氣溫驟降十幾度,江檸無意識蹭蹭手臂。
她小叔叔頂著一張人間絕色臉,撩起眼皮看她:“你喝了沒,怎麽回家。”
“我沒喝……”小叔叔生氣的樣子實在嚇人,如果沒點兒承受能力,江檸現在已經鑽到桌子底下:“我男朋友來接我……”
入秋之後,荊市晝夜溫差變大。
晚風一吹,顧桉打了個哆嗦,小腦袋也清醒幾分。
她察覺他的襯衫落在她身上,帶著跟他懷裏一樣的薄荷味道,她鼻子一酸,氣鼓鼓道:
“壞蛋,大壞蛋。”
“哥哥怎麽壞了,”江硯皺眉,似乎被氣笑,修長手指戳上她額頭:“為什麽喝酒。”
顧桉垂著眼。
他不光不壞。
還特別特別好。
讓人忍不住想要據為己有的那種好。
得是多幸運,才能被這樣的人喜歡……
以後沒有人會把她當小朋友寵著。
這個人最最溫柔的一麵會留給那個和他相伴一生的人。
顧桉站定,仰起小臉看他,月光落在她眼角眉梢,顯得格外柔軟。
“江硯哥哥,我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從我十六歲開始,就喜歡他了。”
明明她的十九歲生日,願望隻剩江硯平平安安這一個。
而等他人負著重傷回來,她又開始奢望他也喜歡她。
為什麽她想要的越來越多。
人都是這樣貪心的嗎?
江硯怔住,麵前小姑娘眼睛凝著水汽濕漉漉,是在極力忍著委屈。
“那他呢。”他聲音很輕,落在耳邊。
顧桉蹭蹭小鼻尖兒,努力壓下想哭衝動,彎著嘴角笑著搖頭,“他不喜歡我。”
下個瞬間,江硯彎下腰,手撐在膝蓋看她。
月光溫柔,月光下的人尤其,天邊朗月不及他眸光萬分之一皎潔。
他心無旁騖安靜看她,眼裏隻映著她一個人的樣子,手覆在她發頂輕輕揉了揉,帶著寵溺和哄人意味。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所以我的公主殿下,不準難過。”
顧桉拚命咬著嘴唇,才沒有讓眼淚決堤。
那你呢?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我喜歡四年的人是你啊……
翌日,開學。
顧桉聽見江硯出門跑步,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10公裏,配速不到五分鍾。
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早飯,並且在電飯煲貼上小便簽:“哥哥,我去學校了,再見啦!”
她坐上最早一班車,天剛蒙蒙亮,就已經吃到校門口的雞蛋灌餅,喝上紅棗豆漿。
一直到晚上,另外三個室友才陸續到齊,每個人進門都帶一臉“假期後遺症”,可是聚到一起,嘴又開始叭叭叭聊得停不下來。
“顧桉,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長大了不想家了?”
“嗯!閑著沒事兒,就提前回來啦。”
因為在家看到江硯,會覺得很難過,她連再見都不敢和他說。
是不是等她下次回家,他都訂婚領證辦婚禮了……
隻要他想追,怎麽可能有追不到的小姑娘,他都不用勾勾手指,她就喜歡他四年。
可是喜歡那麽久又怎樣,還是沒來的及表白。
顧桉突然想起那張寫著“江硯,我喜歡你”的明信片。
等下次回家,一定不能忘記去店裏取回來,不能給他徒增煩惱。
“你男神呢?暑假這麽長,就沒有一丟丟進展?”
顧桉莞爾,語氣輕快:“以後不要跟我提他了哦,我剛知道他有未婚妻。”
比起去年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是否活著,今年已經很好很好了。
他雖然有未婚妻,或者不久之後,未婚妻會變成江太太,但是他人安然無恙。
這是她十九歲時的全部心願。
宿舍另外三人呆若木雞,沉默半晌,看向顧桉眼神都帶著憐愛和心疼。
“你不要太難過了。”
“就是,不就是個帥哥。”
“他還那麽老,今年新生馬上就來,小奶狗學弟不可嗎?”
顧桉的小單人床那麽一點,現在另外三個都擠過來,滿滿當當,嘰嘰喳喳,把她圍在最中間。
她又忍不住想笑,“我手機來電話了,我接個電話。”
“誰呀?”
“漫畫社社長。”
“他之前不是被你拒絕了嗎?”
顧桉小呆瓜似的點頭。
“怎麽還纏著你……”
“可能有什麽事吧?”顧桉按下接聽鍵。
“顧桉,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我有話要和你說。”
顧桉:“不可以在電話裏說嗎?”
“你如果不下來,我就一直不走……”
漫畫社社長站在樓下路燈旁,顧桉走近,“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男生低頭看她,一個假期不見,她的小娃娃臉好像圓了一點點,和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沒有區別。
“顧桉,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來社團報名的時候,我就覺得,就是這個人了……”
顧桉手指無意識揪著t恤下擺,抿了抿唇,有時候拒絕和表白一樣讓人難以啟齒,她不知道怎樣說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猝不及防,手腕被人從身旁握住。
她被那人帶進懷裏,鼻腔是她熟悉的薄荷味道。
她驀的抬頭,整個人都傻掉,呆呆愣愣說不出話。
眼前他下頜白皙線條利落,鼻梁挺直,俊臉覆著霜雪,一雙漂亮眼睛寒光畢現。
他修長手指下滑,第一次,把她手握在幹燥掌心,十指連心,心跳陡然加快。
大腦一時空白難以言語,可關於他未婚妻的片段,卻段段清晰。
——那他很喜歡很喜歡她嗎?
——他出發前,遺囑隻有兩句話,其中一句就是,如果殉職取消婚約。
——等他傷好之後跟領導請假的時候,說的就是,他要去追他未婚妻。”
——所以,你覺得他喜不喜歡她?
而下一秒,他聲音落在耳邊,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意:
“謝謝你喜歡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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