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將柳如煙羅香雪前來的原委說了個明明白白。那邊柳玉梅相親的對象熱情接待了他們。兄妹倆久別重逢本是人生一大喜事，奈何兩人太過傷懷，哭得眼睛紅紅，似乎眼淚就要流幹了。老張和老伴在一旁長籲短歎地安慰著，親家的老人端上了茶，以禮相待。
    那俊俏的年輕人遞來手帕為羅香雪擦拭著臉上的淚痕，見她始終戚戚切切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裏也覺著淒涼。待兄妹倆情緒稍平複了些，年輕人才說道：“柳姑娘，今日你和大哥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別再難過了啊！”
    他回頭又對柳如煙雙手奉茶，恭敬地說道：“柳大哥，今日有緣相見，小弟甚是開心，請大哥受小弟一禮！”說著，朝柳如煙躬身行一大禮。
    柳如煙連忙將他扶起，微笑著道：“公子何須多禮，今日多虧了張老前輩，我們兄妹才能重逢！又恰逢公子同小妹相親，我這做大哥的非常高興，你們若是有緣，大哥必當祝福你們百年好合！”他展顏一笑，笑得合不攏嘴，全然沒有了方才那副悲切。他看了看少年公子，又看了看柳玉梅，十分高興地點了點頭。
    少年公子內心激越，又含情脈脈地看看一眼柳玉梅，興奮地說道：“小弟謝過大哥，大哥不辭勞苦找過來，容小弟一盡地主之誼，小弟陪大哥多喝幾杯！”他看了看柳如煙背上的長劍，緩緩道“小弟能見到大哥，深感榮幸！玉梅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今日你們兄妹團圓，我也十分感動，為你們高興！”
    柳玉梅抬起頭望著少年公子，幽幽道：“趙大哥，謝謝你！”
    少年公子笑了笑道：“玉梅，何言談謝，今兒個你們兄妹團聚，又是我們相親的好日子，也是雙喜臨門的美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今日大家就在舍下小聚，我盡地主之誼為柳大哥接風洗塵。”說著，招呼他的小弟弟和父母長輩張羅酒菜。
    柳如煙見這少年文質彬彬，言談有理有節，自是心中暢快，打心眼裏喜歡，也暗暗為小妹尋得這樣一個好郎君竊喜。他心裏的大石頭仿佛一下子就落了地，如釋重負的愜意。方才的淒淒切切一掃而空。
    老張和妻子看在眼裏樂在心裏，紛紛為這對年輕人高興，眼前的一對壁人是上天有意成全，看著心裏都美滋滋的，老兩口也幫忙張羅著，他年輕時也是個闖蕩江湖的浪子，結識夫人後有了個家，便洗手退出江湖，夫妻倆夫唱婦隨過起了田園牧歌般的快樂日子。
    兩人十分恩愛，唯一的憾事就是膝下無子，當抱到年幼的柳玉梅時，兩人如獲至寶，對她視如己出嗬護有加，一晃十年過去，小玉梅也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柳玉梅也漸漸從讓旁人那裏聽到一些關於她身世的風言風語，曾向老張提起過，自己是否他們親生，兩人對她的身世本不知情，又怕她會去打聽生身父母，因此離開，他們隻得一次次搪塞過去。
    日子久了，柳玉梅越發生疑，漸漸發現這個地方太過陌生，依稀記得幼時一些往事，每每問起見爹娘閃爍其詞，她也不想傷他們的心，便不再追問。
    一家人忙前忙後，不亦樂乎，柳如煙和柳玉梅想去幫忙，主人家好言相勸不讓插手，兩個人走向院子外的竹林邊，一口池塘波光粼粼，在陽光下泛起色彩，兩人眼睛紅紅的，心裏的激動已然平息，山風輕拂，吹得人說不出的舒暢。
    柳如煙目光深沉，眉頭緊鎖，說道：“小妹，我們分別已經十六年了，我常常思念你！”
    柳玉梅黛眉微蹙，忽然著急地問道：“大哥，咱爹娘還好嗎？”
    柳如煙頓時心頭一緊，麵露苦色地顫聲道：“小妹，你聽哥給你說，我們失散後，家裏發生了很多事……”他緩緩閉上眼睛，臉上的痛苦之色更重。
    “哥，到底發生了什麽？咱爹娘怎麽了？哥，你快說啊？”她睜大眼睛緊緊盯著柳如煙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咱爹娘已經死了！”他終於顫抖著說了出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什麽？死了？咱爹娘死了，他們怎麽會死的？為什麽會這樣？”她突然整個人癱軟了下去，隻覺得天璿地轉，頭嗡嗡響，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柳如煙見狀，忙一把將她扶住，咬著牙點點頭說：“小妹，你怎麽了？你醒醒，可別嚇唬哥哥。”卻見柳玉梅麵色慘白，已經暈厥過去。他急忙用食指按住她的人中穴，一直在她耳邊呼喚。
    少頃，柳玉梅終於緩緩睜開眼睛，見大哥抱著自己，恍惚問道：“大哥，我怎麽了？我的頭好疼。”她晃了晃腦袋，試著清醒神誌。
    柳如煙如釋重負地說：“你剛才暈過去了，你醒了就好。”
    “我怎麽會暈倒，我的頭真的好疼。”
    “你一時間受不了這個打擊，才會暈倒。沒事了，你醒來就沒事了。”柳如煙安慰著她。
    “你剛才說咱爹娘都死了？是真的嗎？”她麵容淒楚，幾欲又要哭將出來。
    “是真的，小妹，事已至此，你也別太難過，咱爹娘在二十年前都已經死了。”他緩緩轉過身，幽幽道“那是個風雨之夜，咱爹將我倆藏在後山密室裏，當時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很害怕，爹讓我們別出聲，好好待在密室，後來不知怎麽我們都昏睡過去了，直到我睜開眼，才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站在麵前，我發現你不在身邊，拚命問那人你在哪裏，他說他也不知道，他來到密室，就隻發現了我，你從此下落不明。”他目光堅定，眼睛裏閃著別樣的光。
    柳玉梅陷入長久的沉默，她低下頭，又猛然抬起頭，說道：“那個人是誰？”
    “他就是我的授藝恩師南山居士。也是他救了我，他來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柳如煙道。
    “那時候我才三歲，記憶很模糊，我不知道怎麽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有山有水，屋前有竹林良田，是一對男女守著我，就是現在的爹和娘，那時候他們還很年輕，他們一直對我很好，開始我並不能接納他們，他們每天照顧我，逗我開心，我天天哭，喊著要找爹和娘。日子久了，我也慢慢長大，對他們有了依賴，也打心眼裏接受了他們。”
    柳如煙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我看看得出，老張和張嬸都是好人，你能遇到這樣的人家，也是幸運的。我們不能忘了他們的恩情。”
    柳玉梅咬了咬嘴唇，點點頭，她忽然問道：“對了，大哥，你身邊跟著的那位姐姐是？”
    柳如煙笑了笑，說道：“她叫羅香雪，是我在路上認識的朋友。”
    “朋友？你們認識多久了呢？我看她對你很關心。”柳玉梅道。
    “我和她在終南山上月亮灣茶園認識的，已經快有大半年了。她人很好，以後你們就以姐妹相稱吧。”柳如煙若有所思的說。
    正說話間，竹林邊現出一個人影，白衣長發，紮了個馬尾，腰上係著根紅帶，頭上係著塊紫色絲巾，正是羅香雪。她一臉平靜地遠遠看著兄妹兩人。
    柳如煙瞥見了她，叫道：“香雪，快過來！”
    羅香雪猶豫著走向前，朝柳玉梅笑了笑。
    柳如煙說道：“方才忘了向你引見，玉梅，這是羅香雪羅姐姐！”
    柳玉梅嫣然一笑，說道：“玉梅見過香雪姐姐！”
    羅香雪也笑著回禮：“之前聽你大哥說起你，今日有緣相見，玉梅妹子長得很標誌，蒼天有眼，你們兄妹終於重逢了。”
    柳玉梅滿眼含笑，說道：“大哥說，你是很好的姐姐，以後我就叫你香雪姐姐了。”
    羅香雪開心道：“好，我終於有個妹妹，以後就不會孤單了，有什麽心事盡管對姐姐說。”
    她的目光轉向柳如煙，說道：“柳大哥，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柳如煙皺眉道：“今日是小妹的好日子，張老前輩一家對我們有恩，唉，是走是留，全憑小妹的意思。”他緩緩背過身去，望向遙遠的山巒。
    羅香雪瞥一眼柳玉梅，柳玉梅緩緩垂下頭，黛眉緊鎖，滿臉愁容，目光閃爍著，久久不開口說話。
    過了許久，她才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過了今晚再說吧！”
    柳如煙長長歎息一聲，伸手摘下一片竹葉，長久凝視著，幽幽道：“小妹，哥哥能見到你，看你平安如意，哥哥就心滿意足了。哥哥看得出趙公子是個靠得住的人，哥哥和你姐姐為你找到個好人家感到高興。”他踱著步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趙公子對你好，你們就好好過日子。”
    柳玉梅抬起頭眼巴巴望著柳如煙，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呼道：“哥，我想回去看看爹娘，他們葬在哪裏的？”她眼淚汪汪地跪倒在地。
    羅香雪急忙蹲下身扶住她，安慰道：“小妹，你們兄妹重逢，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柳如煙鎮定地說道：“我們明日就走，我帶你去拜祭爹娘！之後如何訣擇，你自己想清楚。”
    這時，竹林外急匆匆走過來一個人，一身青衣，麵若冠玉，他見到三個人在竹林裏說話，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們。
    “趙公子，你怎麽來了？”柳如煙看見了他，朝他招呼。
    “家中酒菜已備好，特來邀請各位。”趙公子恭敬地說道。
    “勞煩你們了。”柳如煙朝他拱一拱手。
    幾個人回身朝院子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