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舊黨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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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道周登高一呼,崇仁書院人人熱血沸騰。

    這是一個嶄新的時代,一樣也有著不一樣的新一代年輕人。

    現在,大明已經不用再畏懼國內的流賊,不用害怕關外的韃虜。就連禍害了大明數百年的蒙古人,籠罩在整個中華帝國數千年之久的草原蠻族,也被一戰平定。河套回歸,蒙古安寧,數遍天下,竟是再無讓大明感覺憂慮的敵人。

    外敵已去,對於這個時代的中國人而言,有限的生命裏就可以有更多誌趣高潔的目標。為中華複興而讀書,為大明強盛萬載而讀書,為升官發財娶老婆而奮鬥,為了全人類更昌盛的文明而奮鬥。

    那麽,未來對於儒者而言,又該是怎樣的呢?

    這不僅是來自一個個讀書人內心的疑問,同樣也有基於現實**裸的考量。

    他們感受到極大的壓迫感。

    新東林的興起是皇帝陛下一手締造的。

    就連新東林的黨綱,據聞也是由皇帝陛下敲定過的。扶持工農,對外擴張,技術興國,百家爭鳴。

    這樣一個新的政黨,雖然大部分都是儒家學徒在其中,但在皇帝陛下這雙異常強大的手扭動之下,已經越來越少有儒家學說的成分在裏頭了。

    甚至,就連朝廷的公文也不再是文言文,而是被皇帝陛下勒令成必須以白話文的形式書寫。黃道周對此既是不滿,又是無奈。他不敢去懟朱慈烺,隻能將矛頭對準新東林。直斥新東林已經忘記聖賢文章,為了身上的權位而丟失節操,隻知道媚上欺下,全然忘記了聖人之言。

    當然,新東林實力龐大,不僅是禦史,就連報紙也大多為新東林影響。黃道周的這些吐槽隻能私底下說說,他不敢妄開黨政之禍。陛下對於黨同伐異之舉是十分警惕的,一旦過線就會立即反噬。

    對手的強大讓黃道周與史可法這些保守的儒者重新團結在了一起,就連劉宗周這個當世大儒也開始重新思考儒者的未來。

    儒家很清楚,學派之所以能長存,就是因為與政治權力牢固地綁定在了一起。曾經,封建皇帝隻曉得如何鞏固自己的權力,隻曉得如何讓自己的江山萬世不變。

    但現在,朱慈烺這個年輕的皇帝顯然足夠開明。他甚至連黨派都解禁了,豈會在乎什麽皇帝的權力至高無上,不可動搖?

    朱慈烺很清楚,這個時代,屬於皇帝**的時代已經漸行漸遠了。跟不上曆史的潮流,隻能拖著中國的未來一起被埋葬。

    所以,朱慈烺才會親手督促著新東林建黨,確立一個嶄新的黨綱。

    崇仁書院的講義廳裏,聽了黃道周振奮蓬勃的話語,眾人格外激動。

    “我願挺身而出,為我輩新儒者做出表率!”

    “舍身取義,乃是古之聖賢的奧義。今日,為朗朗乾坤之下一個仁字,我輩也絕不吝惜與當世黑暗開戰!”

    “讀聖賢書,為朝堂命官,所為何事?還不是為了一展胸中心懷。我公孫藝讀書十五載,今日亦不甘落後,定還我大明一個郎朗晴天!”

    黃道周包含期望地看著眼前的士子們義憤填膺,熱情澎湃,忍不住動情地說了起來:“這就是我們的希望呀。雖然,我不知道屬於舊黨的未來在哪裏,但我知道,如果沒有切身實地去體會,去實踐,去探索,我們就一定不會知道。五年了,我曾經無數次朝著自己的內心發問:為何無數仁人誌士用鮮血都無法保衛大明,為何新黨在陛下的手中,隻用了五年就再造了一個興旺的大明。曾經,我以為這個疑問會帶到墳墓裏去”

    史可法與黃道周等保守黨其實並不喜歡保守黨這個稱呼,他們更願意稱呼自己為舊東林黨。於是,大多數自稱的時候,都是自己說自己是舊黨。

    “現在,石齋先生可是有體會了?”陳子龍笑著說。

    “沒錯,是多了一些體會了。”黃道周沉聲地看著眾人說:“答案就在諸君手中,在我被青年士子手中啊。我黃道周老了,老得有些跟不上時代的變化,看不清世間的真相。所以,我還要用我還殘存的時光,為同學們保駕護航。讓你們可以直麵那些黑暗之麵,看著你們成長為大明棟梁。去吧,同學們,去奮戰吧。去看一個新的大明,該是怎樣的前進。我在你們身後,擋住一切妖魔鬼怪!”

    說罷,黃道周目光灼灼。他很清楚自己麵對的敵人是什麽,也很明白那些工坊主背後日益強大的力量。他身為內閣大臣,已經知道天下最大的資本集團就是皇家。

    朱慈烺作為大明皇帝,為何比起任何一代皇帝都更加強大,可以抵禦大臣們的反對?

    除了他的天下是自己親手打出來,親手爭出來的以外。就是因為恒信商行代表的資本集團實力強大,乃是天下第一的資本集團。母後大股東是朱慈烺,現任當家便是皇後在遙控。

    雖然登基之後,諸多痕跡漸漸藏了起來,尋常人等閑都不知道。但作為教育大臣,黃道周就知道恒信商行這五年來捐資助學,建立了超過三百所恒信中級學校。這一筆錢至少超過一百萬兩。

    窺一斑而知全豹,恒信錢莊明麵上的資本已經讓人覺得瞠目結舌,其母後控股、投資的工坊、商業布局更是無數。比如而今在海外威風赫赫的遠征公司,比如曾經的鄭氏集團,現在的希望公司。

    希望公司說是捐到大明朝堂手中,實際上股權轉移是落到了朱慈烺的口袋裏。

    當然,黃道周對於朱慈烺經商並不敢多說什麽。有錢就是大爺,有錢的皇帝,更是任性。比起前幾代皇帝任用宦官搜刮民財,至少皇帝陛下一不用宦官,二不貪圖享樂而是把都是把錢用在了民生之上。光是這兩點,已經足夠堵住大家的嘴。

    撇去閑話,黃道周這一回麵對的不僅是普通的權貴,而是最大的boss,皇帝陛下。

    陳子龍在一旁欲言又止,但黃道周這一番胸懷卻真的震動到了他。他為何舍棄新黨的極力招募而加入舊黨,不就是因為兩位黨魁那種大公無私的心懷嗎?這是一種悲天憫人的格局。這樣的黃道周,其具有的人格魅力,才是陳子龍決意加入舊黨的關鍵。

    這時台下,公孫藝等人已經不能用兩眼花花來形容。

    就連陳子龍這等宦海沉浮的老司機都被感動,更何況這些新丁?

    “請石齋先生放心,我等定不辜負先生所望!”

    “請石齋先生放心,我等定不辜負先生所望!”

    “請石齋先生放心,我等定不辜負先生所望!”

    眾人齊齊高喊,豪氣直衝雲霄。

    黃道周點了點頭,他將目光落在了陳子龍的身上。作為領袖,大方向他已經把握好了。具體的實際業務,就得看陳子龍的。黃道周很清楚,此前的東林就是嘴炮太多,除了煽動輿論一點活兒都不會。

    “諸位同學士氣可嘉,讓我看到了勝利圓滿的那一刻應該是怎樣的激動人心啊。”陳子龍微微向前一部,出聲說:“不過,兵者,未慮勝先慮敗。我們麵對的是異常強大的敵人,就要求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用最大的決心,與最完善的計劃去應對。”

    一幹士子們安靜了下來,崇仁書院原本半死不活的模樣他們是知道的。正是眼前這個男子的到來,才讓已經有些落寞的舊黨能夠重新站起來。眾人麵對陳臥子,沒有一個是不服的。

    就連剛來的公孫藝都知道,崇仁書院裏,除了兩位大佬,就是這一位陳臥子說話最管用,威望最隆重。這樣的威望不是別人給的,而是他親手掙出來的。

    “請臥子先生發令!”

    “請臥子先生發令!”

    “請臥子先生發令!”

    陳子龍微微頷首:“計劃,我已經預備好了。現在,行動之前,我下令將幾點原則。第一:不搞破鞋陣,我們的行動必須有禮有節,不能留下一個破綻給敵人有機可乘。”

    “第二:一切行動聽指揮,牢記保密原則,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不說。該問的問,不該問的絕不開口。不能向外任何人表態關於此事的任何信息。”

    “第三:我給你們沒人一個紙條。紅色的代表留下,藍色的代表離開。現在決定是否加入,一旦加入,誰敢反悔我發誓,一定讓他後悔此生!”

    “好了,決定留下來的到我辦公室去吧。接下來,要各自準備分組,五人一組,推選組長,準備行動”

    黃道周看著陳子龍有條不紊又思慮完備地行動,經不住心中喜悅湧起。他感覺到,舊黨是真的有希望了。

    公孫藝出人意料地被推舉成了組長,這也和大家各自的喜好有關。大家當然會優先選擇與自己合得來的那一些人。自然,一向出手大方的公孫藝身邊也跟隨了一幫子人。

    作為最先被推舉成組,公孫藝成了行動一組,出發前往大興縣縣衙。

    他們要摸底清楚報官的那幾個工人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尤其是縣衙到底有沒有受理。

    陳子龍的計劃很清晰,也很符合官麵上的所有程序。應該受理卻沒有受理,那麽板子就落在了縣衙手中。

    隻要成功受理,陳子龍就可以派出人手,幫工人們打贏官司,隨後借著縣衙官司的名義,深入調查進這一回的工人暴亂之中。

    伴隨著調查的深入,定然可以查出實槌鐵證,借此打擊那些工坊主,從而帶動起輿論上的熱潮,最終在朝議之中,讓舊黨占據優勢。

    當然,按照正常道理來說,這會兒的縣衙應該是在推諉之中。少不得,縣衙這會兒已經被那些權貴公關完成,甚至將那些苦主打出門外,警戒後人。

    於是,公孫藝這一行其實還挺危險的。

    陳子龍嚴令不許敗破鞋陣,不能利用身上功名的身份鬧事。陳子龍很清楚,皇帝陛下對於讀書人功名特權十分不滿,一旦惹火燒身定然因小失大。

    沒了這層護身符,公孫藝對接下來的處境有些膽戰心驚,一連安排了好幾個後手,讓家裏幾個好手隨時準備撈人,隨後迅速出動,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果不其然,縣衙門前十分熱鬧,鬧哄哄的到處都是人。一派喊冤的人,顯然,這些看起來衣服寒酸,形狀容貌淒苦的男女老少就是那些被欺壓的工人了。

    “大老爺,我們有冤情啊!”

    “那姓宋的不是好東西,克扣薪資不說,寒冬臘月的還要我們做工,一身棉襖都不發,十足要害死我們呀”

    “我們也是,那公孫家的當初明明說好了農忙會放人。現在都十月了,快到農閑了,卻還是不放人!現在工坊裏,還有好多兄弟不能出門呢!”

    縣衙外鬧哄哄一片,顯然都是些有冤情的苦主。

    公孫藝嚴正以待,急忙上去找了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之人的男子說:“這位老鄉,我們是崇仁書院的學子,奉恩師命令,特來尋訪民情。敢問諸位老鄉在此,似有隱情,可有需要我等幫忙的?別的不說,狀書我等就可以代為書寫。”

    那老鄉便是黃九,原本隻是奉命過來看看情況,卻不料被崇仁書院的學子給抓住了。這時,其餘告狀的工人們也紛紛看過來,一時間縣衙門口十分安靜。

    看著大家欲言又止的模樣,黃九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多少錢?”

    “啊分文不取,分文不取!”公孫藝連忙反應了過來,看這些工人們這淒苦模樣,他哪裏有心思掙錢,也很清楚這些人顯然就是怕收錢。

    “對頭,還沒輪到我,我才沒想起來還要狀書的事情。這位小哥,既然如此,就有勞你了。架子煤礦的”

    “我是龍山紡織工坊的我也有冤情”

    “我是張氏麵粉工坊”

    “等等”公孫藝懵了:“這麽多工坊的?那那水峪溝煤礦的呢?那案子怎麽樣了?”

    “噢,我們礦上的呀,還在忙活呢。縣衙接是接了,隻是苦主的人數太多。我們還在統計人數,準備將大家夥的冤情都報上去。足足五百多號人呢縣衙不讓我們一起都上來保安”黃九心說:那位貴人猜的真準,還真有士子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