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海西邊疆直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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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客坦劇烈地喘息著,眼見後方沒有了追兵,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糟了什麽罪,隻不過搶了幾籮筐鹽巴十來匹布匹,就被足足追了三十裏,三十裏啊!”圖客坦回想著這幾天的過往,感覺像是在夢裏一樣。

    他看著左近的山川地勢,走到一條大河旁邊的時候,認出了這是亦魯河。而附近的部落,也是亦魯河部。

    亦魯河部是一個他還算有點交情在的部落,這讓他鬆了口氣。好吃懶做的圖客坦不喜歡打獵,從遙遠的中原回來以後,就一直遊手好閑,在自己的部落裏並不受歡迎。

    不過,因為他有過一段“走南闖北”的經曆,靠著一些邪門歪道,他總能還算滋潤地活下來。雖然自己部落裏不怎麽受歡迎,因為的確有些本事有點依仗,不僅部落裏沒人刁難他,附近的部落裏也還算有些交情。這回逃到亦魯河部,圖客坦便草草收拾了一下,尋著記憶,朝著亦魯河部寨子裏走了過去。

    一邊走著,圖客坦一邊回憶著這幾天的過往。

    圖客坦曾經被清人抓壯丁帶去了盛京成了女真人的兵馬,一路入關劫掠,很是滋潤了一段時間。隻不過,薩爾滸一番大戰,清軍兵敗如山倒,連老窩都被明軍一窩端。清朝覆滅,圖客坦好運地拖著受傷的身軀回到了海西興凱湖附近的家裏。因為搶掠慣了,圖客坦也不想老老實實漁獵外生,就給部落裏幹起了外出貿易的事情。

    因為好歹受過軍事訓練,還帶著從清軍裏帶回來的幾副鐵甲,於是半搶半賣地與附近的城鎮交易很是給部落掙了一些好處。就這樣,一直沒餓死。隻不過,畢竟這麽做不地道,也沒人瞧得起。於是獨來獨往,一般也不怎麽在部落裏待。就這樣,帶著在海西左近交往的閑漢到處亂逛,有時候聯手去漢人的城鎮裏搶,於是積攢了一些名聲。

    前陣子,在建州衛舊地裏,名作雙城子的城鎮附近,圖客坦忽然發現漢人活動的跡象多了起來。特別是海參崴附近,有了人煙匯聚的地方,漸漸繁華了起來。

    這讓閑慣了的圖客坦大喜過望,他組織了十來個熟悉的好友,大模大樣地朝著雙城子出發。還沒到雙城子,圖客坦就發現雙城子附近的村落竟然有許多集市。

    上麵,竟然販賣著部落裏急需的鹽巴。

    見此,圖客坦眼珠子一轉,帶著十來個兄弟提著狼牙棒就衝了上去。裏麵居住的是來自朝鮮與日本的移民。

    日本人還反抗了一下,不過在狼牙棒的招呼下,紛紛受傷敗逃。至於朝鮮人,直接跑了。

    滿載而歸的圖客坦趕著騾馬架著小車,朝著部落裏慢悠悠地回去了。

    隻是,還沒走出幾裏路。後方就見來了上百名凶悍非常的追兵。

    幾個穿著黑皮製服的漢人仿佛有狗鼻子一樣,帶著百十個矮個子咿呀咿呀怪叫地追了過來。

    一開始,圖客坦還不當回事。隻以為是那些東瀛小鬼子活膩了,敢反抗,東繞西繞,等追兵分兵,趁機打了一架。

    隻是,一接戰,圖客坦就叫苦不迭。

    圖客坦還好,手頭有從清軍帶來的鐵甲,東瀛的倭刀劈砍之下,防住了幾次攻擊。雖然圖客坦的小夥伴也趁亂殺了幾個小鬼子,可一聲槍響之下,圖客坦失魂落魄,急忙撒丫子快跑。

    那一槍是那幾個在漢人城內平時和和氣氣的黑皮警察所為。

    也管不得小夥伴了,圖客坦撒丫子狂奔。

    隻是,這一跑,足足跑了三十裏路才沒見追兵追過來。雙腿都快斷了,圖客坦有點一瘸一拐地朝著亦魯河部走去。

    “圖客坦!你怎麽在這裏?還大搖大擺地在路中間亂走,還隨我來,抄小路,跟我走!”這時,一個大漢快步走來。

    “業速布,怎麽這麽驚慌?”圖客坦認出了來人,那是他在亦魯河部的好友,業速布。

    “來了些東瀛小鬼子,難纏得緊。唉,想不到,這些東瀛小鬼子眼下也成了大明的兵。本來以為這些東瀛小鬼子是收稅的,可沒想到,他們是來剿匪的……要不是亦魯河部要投靠大明,這些小鬼子都要進部落搜人了。唉,說什麽是個皮膚黝黑、大餅臉、小眼睛、高顴骨、剪了胡須、帶著個獸牙項鏈……唉……”業速布說著,愣了下來,看著圖客坦。

    眼前的圖客坦可不就是皮膚黝黑,大餅臉,小眼睛……符合業速布形容的那個家夥嗎?

    “是你招惹的這些小鬼子?”業速布驚訝地說著。

    看業速布的表情,圖客坦鬆了口氣,苦笑地說:“唉,這些漢人是越來越不好欺負了。三五年前,隨便搶便中原都沒事,現在……唉,是我,沒想到招惹了他們以後這麽麻煩。”

    “唉,先回部落吧。不過,亦魯河的寨子裏你是不能去了。過陣子,漢人的官要來編戶齊民,要抽丁當兵。總之要有人進來,你在那紮眼。我護不到你。”業速布沒評論圖客坦的行為,直接拉著圖客坦去了一個山洞裏。

    一路走著,圖客坦問了起來:“這剿匪是個什麽情況,還有編戶齊民,又是怎麽個回事?”

    “你們部落離著遠,暫時估計還不清楚。但是,越是離著建州近的,就越是清楚。現在,漢人把這左近封了海西州。編戶齊民,就是問我們要不要入漢籍。入,就留著,漢家的官教我們怎麽說漢話,穿漢服,耕田,教我們的娃讀書。可要是不入……雖然沒明說,那可剿匪的事兒,八成就得衝著我們來了。”業速布幽幽地說著。

    “這還真難說……”圖客坦幽幽地說著:“哪家部落平時不打架站沾點血。就說附近那些入了漢籍的城裏人,隨便尋幾個出來,說不定就能找到我們的不是。真要剿匪起來……”

    “平時,那是不怕。漢人的兵都精貴著,等閑也不亂打仗。可那些小鬼子……真是狠啊,都不要命一樣!”業速布咬著牙,似乎遲了不少悶虧。

    能夠從第一回選人裏被選中的武士,許多都是各個大名裏的強手。武藝精湛不說,裝備也比這些女真人利落。再加上還有漢人持著火槍開掛,就是再強的土著,除非遁入深山老林,要不然如何打得過。況且,大規模打起來,人家兵力充沛,也不虛玩叢林戰!

    不比漢人,漢人雖然人多,可大亂過後,朝廷也十分惜命。對於辛辛苦苦練起來的兵,也不願意虧本地投入進叢林剿匪戰裏。畢竟,一個漢人的兵每月大幾塊銀元的基礎軍餉不說,一旦傷亡撫恤起來,就是一百兩百銀元起。

    也是聽說了這些情況,圖客坦與業速布這些當地土著也敢捋一捋大明的胡須,他們明白,隻要不過火,也不擔心大明大舉派兵來攻。畢竟,小偷小摸一些簡單的小事,比起他們的建州女真前輩已經很低調了。

    一旦明軍深入剿匪,戰爭的開支與撫恤的發放定然變成天文數字。相反,哪怕剿滅逛了海西州範圍內的土著,也別想能繳獲幾個大子。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虧本的生意無人幹。

    未曾想,現在突然間來了一群東瀛小鬼子。

    局勢頓時大變。

    比起漢家子的士兵,韓日仆從軍的顯然很好用。他們用倭刀,配輕甲,是典型的輕步兵。行動迅速,人數眾多,剿匪行動打起來,效果十分明顯。

    而這時候,另一個特點也讓明軍歡喜起來。

    那就是,成本低廉。

    小鬼子們吃的少,幹得多。隻要白米飯管夠,魚幹配足,就能一路追殺三十裏,再惡劣的環境也不叫苦不叫累。就算是戰死了,撫恤的成本也比明軍低到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興子原本還擔心自己帶來了超額的五千東瀛武士,會不會讓明人不喜。結果,何雨生知曉以後,卻是一點都不在意。

    就日本仆從軍的性價比,別說五千人,再來一萬人他都能輕鬆接下來。

    從業速布口中知曉了日本仆從軍的情況,圖客坦摸了摸油膩的頭發,拍拍腦門,繞著業速布轉了一圈,頓住腳步,說:“這麽說,卻是明白了。東瀛的日本國,我也大約聽聞過。那裏比朝鮮過得還苦,就是個武士,能吃到白米飯都是個不容易的事情。進了明軍,都是不惜命的打。可咱們……不能啊。不行,我得想想辦法。有這些小鬼子在,是打還是跑,得有個說法。”

    “圖客坦……我勸你還是尋個可靠的人先回部落裏探探。你也知道,因為你的身份,你草率回去恐怕會不太妥帖。”業速布說著,從包裏拿出了一包魚幹。

    遞出來的時候,業速布明顯感覺行動有些停滯。

    不過,他還是送了過去。

    相交一場,他不忍圖客坦餓著。

    “哼,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再說,我也沒做些什麽。多少次為部落裏打生打死,這點事情也不體恤?”圖客坦聽業速布有些嫌棄自己的身份,有些不爽,接過那包魚幹,聞著濃烈的腥味,有些胃口不佳。

    圖客坦跟著清軍去了一趟中原,不僅再也不願意過漁獵為生的生活,對於這些粗劣的食物也是有些難以下咽。

    “中華料理……唉,何時才能吃到呢。”圖客坦暢想著,有些走神。

    圖客坦這個動作卻是讓業速布有些無奈又有些憤怒。這個朋友,似乎有些自視太高了。再者,漁獵為生的土著部落生活不易。他們存糧稀少,一包魚幹,而且還是用寶貴的鹽醃製的鹹魚幹是難得的存糧。不是需要外出遠行的精幹族人是不會得到這種物資的。

    “罷了,好言難勸該死的人。提了一次就足夠了,再說下去,反而遭人嫌棄。”這樣想著,業速布又隨口說了幾句,離開了。

    圖客坦在山洞裏過夜了一晚,有了業速布部落擋了一下追兵,那些日本仆從軍終於沒有追過來了。

    天蒙蒙亮,圖客坦就回了自己的部落。

    他的部落位於亦魯河的上遊,興凱湖的東北方向。

    興凱湖裏有不少小船,圖客坦拿了五個大明銅板就讓船夫駕著自己順著亦魯河一路進了興凱湖。

    興凱湖麵積極大,足有一個中等麵積大小的縣那麽大。

    不過,到了興凱湖中段的距離時,船夫卻是說什麽都不願意再繼續走了。七月中旬是漁訊的集結,南邊雙城子、海參崴等建州衛的地盤大興土木,各種需求極大。賣上一船魚能頂過去一兩個月的收入。船夫不願意因小失大。

    船夫也是亦魯河部落的,圖客坦不敢強求,中途下了船,開始步行進入部落。

    他腳力不錯,但依舊是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回到部落。

    進了村寨,天已經發黑。

    這年頭沒有什麽照明工具,雖然七月十五的天色月亮很圓,但烏雲密布,能見度很低。圖客坦沒有想出去串門夜宵的想法,倒頭就睡。

    對於圖客坦這種大漢而言,顯然沒有什麽文青的失眠情節,身體貼著床板沒多久就昏沉睡過去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圖客坦音樂裏聽到了一個極其好聽的聲音。

    那聲音說著一口有些怪異的漢話,卻是圖客坦這個當過清兵的人能聽懂一些的。

    “興凱湖附近的部落,都已經清剿完畢匪徒了。此處部落裏,還生俘了幾個前清逃兵。殿下,是殺,還是……?”齋藤千夏輕聲地說著。

    興子環顧眾人,一個個日本武士點起火把,她眯著眼睛打量著這處部落。身後,何雨生歉疚地致禮:“這麽晚還要辛苦殿下,臣心中有愧。”

    “為陛下效力,何知州何必客氣。”興子感覺有些疲倦,但沒辦法,軍情急如火。剿匪行動更要迅即如火,連夜幹活也是在所難免,興子對千夏說:“前清逃兵?倒是有意思。我的建議是審判了罪行以後殺了便是,具體如何,交給何大人處置吧。”

    “殿下此言甚好。”何雨生說。

    圖客坦驚醒了,猛地大喊:“別殺我,我有用,我有重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