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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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招定勝負!

    半式霸斬,兩人齊退,目光交匯虛空,各自心思不言而喻,便見數息死寂,而後儼如雲破天開,驚虹一縷乍現,焰火熊熊,盡凝三尺鋒刃,傾作妖異血色,又有亢鳴尖銳不絕,好個惡蛟出世,驕狂爪牙,凶焰滔天。

    “吾劍,絕之劍!”

    劍光映血,任蘇率先出手,冷冽之音方擲地,卻是一道劍影擎起,轟鳴隱隱,推金山倒玉柱般疾然斬下。

    “馬踏山河!”趙秦沉聲冷喝,搖身不動,僅驅劍迎擊,起初看似平常,去不過數寸,隻聽得兩聲厲嘯,吳父等人臉色一變,竟見劍下蔓出兩道氣勁,裹著若有若無的薄膜,撐作月牙也似的刃氣,倏忽縱過虛空。

    吳母心一顫,急急掙開夫君手掌,尚不及趨步,便有裂帛聲起,隨碎片飛舞,血色在任蘇雙肩緩緩暈開。

    刃氣直斬雙肩,任蘇目光一瞬不瞬,掌中劍、心中劍,更順勢合攏致一,頓有無匹鋒芒降世,在場眾人隻覺肌膚一寒,下一刻,吳母雙目盈盈的淚光一頓,吳父看似古井無波的雙眸圓睜,小書童昂頭,聳了聳鼻梁。

    啪!

    趙秦重重往後一踏,劍招甩空,劈在身前石板,石板應聲而碎,一時細沙碎石暴射,打在那張英俊麵孔。

    顏麵生痛,趙秦尤是未覺,他一手執劍,一手摸了摸喉嚨,一點鮮血氤出,複又隱去,江山代有人才出,風騷豈屬蓬篙輩?趙秦失神稍許,終還劍入鞘,淡然自若地看向任蘇,道:“我敗了,吳晟,安排靜室吧。”

    “晟兒!”

    任蘇唇齒開合,吳母已奔了過來,撫著獨子肩上傷口,不自禁垂下淚水,無奈,他隻得先耐著性子勸慰。

    “娘親,我隻是擦傷了表皮,不需……”這話有些誇張,倒也不是虛言,趙秦那招“馬踏山河”既是午馬十二式劍法中的第一殺招,亦是講究氣勁縱橫的招式,崇山劍派曾有一位先祖,一劍出,化開一十九道劍氣,道道堪比金鐵,縱橫招展,近乎神通,乃是當時武林第一高手,反觀趙秦,內氣不深,厲害之處盡在實劍上。

    換作常人,或許會被那兩道劍氣唬住,可任蘇心誌堅定,於氣機變化之道天賦異稟,自是一眼看破虛實。

    當然,趙秦選擇此招決勝,並非不清楚自身不足,隻是午馬劍法的三式殺招中,“揚鞭分鬃”被破,“烈蹄披風”難以留手,好比任蘇一招刺突,看似一往無前,真論起來,個中計較、把握足以令無數劍客汗顏。

    縱使如此,為了遏止劍勢,最後一刻,任蘇右腕大筋仍被震得發麻,直到現在,還有些空乏無力。

    任蘇苦口婆心地安撫著吳母,免不了回想起那一瞬交鋒的種種細節,暗地裏直呼僥幸,這最後一招兩人都受到了境界限製,導致一個威力不夠,一個掌控“艱難”,好在刺突是速之絕劍,正應了那句“唯快不破”。

    “……你老放心,到時讓翠兒塗上藥膏,明早就能結痂見效,不會再留半分痕跡。”

    任蘇信誓旦旦說著,目光停留在吳母關切的麵容上,也有幾分恍惚,似回到稚子依偎母親懷中的時刻,不由變得清澈柔和下來,但旋即,他念頭一凝,利劍一般掃去,這一絲憑空而生的親切乃至依戀頓時泯滅不存。

    “沂南的藥膏是不錯,可也沒有這麽玄乎。哎,算了,你先招呼這位趙提官,處理好你三叔的事情。”

    好說歹說,吳母總算放過了任蘇,任蘇順著吳母身影,才發現這一耽擱,居於偏處的護院隊長也趕了來。

    他心思一定,先向著吳父和護院隊長點點頭,才對著趙秦一抱拳,道:“趙兄多待了,請。”又呼喚著小書童,“小安,掌燈!”小書童高聲應和,趙秦也回身和一群飛魚行走說了幾句,幾人舉步邁入一側長廊。

    山海院在吳府深處,任蘇自然不可能將趙秦帶去,因此,行了一會,幾人在不遠處的一座兩層小閣停步。

    這座小閣是吳父經常會客的場所,遍植林木,離正門不遠,卻也僻靜,幾人步上二樓,小書童上前將燈盞點亮,隨即便有吳母遣來的婢女奉上茶水,任蘇由著她們擺弄好,接著包括小書童在內全數斥退,關上門扉。

    這次交談說長不長,盞茶功夫後,任蘇兩人出了小閣,回到原處,又親送著這群“不速之客”到了正門。

    “話不多說,若事情果如方才所言,想必很快就能有結果,至於江仲舒,那時,六扇門也會有所補償。”

    “有勞趙兄了。”任蘇向著顯出幾分風風火火的趙秦謝道,不料話落,此人忽搶前一步,執著任蘇右手,低聲笑道,“切勿多禮,今番衝撞貴府,是我唐突了,他日來到應天府,當告知為兄,再把盞賠罪,……”

    “吳師弟。”

    任蘇心頭微沉,趙秦一聲大喝,飛魚行走整作兩列,依是四名衙役舉炬在前,橐橐聲中,飛快消失無蹤。

    任蘇目送趙秦遠去,歎了歎,抬頭又見對麵府門半開,後有人頭閃動,當即,他吩咐著門房關門,而早早候著的一名綠衣婢女也靠過來,行了一禮,道:“夫人已將藥膏送到山海院,囑托少爺回院,盡早上藥。”

    “知了。你去回稟娘親,說我今日甚為勞累,上了藥膏,便會直接休息,讓她不要過來探望。”

    任蘇遠遠望了眼燈火閃耀的大廳,若有所悟,吩咐綠衣婢女一聲,小書童晃動燈籠,領著往山海院而去。

    明月如鉤,喧囂散去,夜色越發濃了,又過兩三刻,大廳裏的主人家相繼離去,府內燈火一盞盞滅去,吳府徹底陷入沉寂。日升月落,這一夜在平靜之中悄然逝去,當這座新城再度恢複活力,一股暗潮也隨之湧起。

    事件的主角正是任蘇,當吳府大門開啟,一夥夥仆役離府辦事,這條街上,憋了一夜的老爺們終是有了出手之機。昨夜趙秦等人來勢洶洶,不加掩飾,幾乎驚動了整條街,甚至還波及到旁邊街道,可惜,事情前前後後都在吳府內得到解決,這無疑讓這群對官府之事尤為敏感的豪紳心癢難耐,挨到天亮,紛紛派出從人詢問。

    吳府仆役們沒有得到吩咐,也不躲閃,更不會去遮掩,麵對前來詢問的交好,俱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他們地位低下,一身麵頭與主家息息相關,“劍敗五大宗高足,言退六扇門提官”,多威風的事,說出去,保證不嚇死一堆,這不,個個臉上發光,非但把所知所曉盡數托出,更有不少人,大著舌頭直吹牛。

    什麽一劍召雷霆,什麽劍風起,大宗高足棄劍投降,什麽三言兩語,王霸之氣散發,提官五體投地……

    凡此種種,大抵庸俗的從人聽得津津有味,再傳到那些老爺耳中,剔除浮華,心中驚訝卻也一點不少。

    這可是那不成器、隻知妄想的吳家子,許多人既驚又疑,可這不妨礙消息的傳播,半天未過,此事已引起滿城民眾熱議,與此相對,但凡有點身份的人物皆是舉止如常,談及任蘇也是笑容不變,倒有些暗潮湧動。

    這些任蘇都置之不理,任由其發酵,隻待有人跳出來,自己在根據其態度,或迎頭痛擊,或笑臉相交。

    這又是後話,幾天裏,任蘇深居簡出,已開始著手收集殘碑一事他功行由淬體轉為內煉,每日頗多閑暇,這事他早有思慮,此刻有了吳府人手相助,計劃順利展開,不斷有相關書籍、圖譜乃至碑帖堆在他書房。

    任蘇從這些資料中,記下有百年以上曆史的石碑位置,其中,又以來曆奇妙、傳說濃厚的古碑受他看重。

    平心而論,此乃按圖索驥之舉,未必有用,畢竟滄海桑田,造化玄奇,這不知歲月幾何的天碑真的是以碑之模樣存世嗎?了解幾分仙道浩瀚的任蘇,不敢苟同,不過,僅有“碑”為線索的他,實在想不出更好辦法。

    不管怎麽說,這事急不來,任蘇一邊埋首書案,一邊調養內息,而待到他渾身氣機圓滿,已是四日之後。

    這夜,任蘇少見地燃起了寧神香,床前輕煙如紗,他盤膝而坐,內視丹田,隻見一團拇指肚大的內氣載浮載沉,照耀昏寂空間,這便是任蘇近一月的成果,如今該驗收了,他心念一動,內氣震動,一縷乳白延伸出。

    不積跬步,無以致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成就十二正經循環的小周天之路,也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