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神原奶奶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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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

    伴隨著基裏艾洛德人炸成碎肉,迪迦胸前的計時器已經響起。

    巨人飛上了天空,化作光芒消失了,隻留下李哲也雙眼赤紅,呆呆的看著這片近乎被夷為平地的街區,遍地都是磚瓦碎石、倒塌的樓房建築。

    後續的工作,會由搶險救援隊進場,組織對幸存者的救援;最後,這裏將會由霓虹政府接手,完成災後重建工作。

    不過這眼前的一切,簡直比經曆了一場大地震還要來的徹底,未能疏散的人究竟能有幾個幸存,真的隻是個未知數。

    大古從角落裏跑了出來,露出了那副燦爛的笑容,衝著天空上的飛燕二號招手。

    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了,可對於李哲也而言,世界的殘酷卻淋漓的展現在他麵前。

    他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遊蕩在這片廢墟之中,憑著記憶找到了倒塌的居民樓。

    絕望充斥在心頭,臉上不知道何時已經掛滿了淚水,李哲也瘋了一樣的想去搬開那些碎石瓦礫。

    “大古,救援隊就很快入駐,先將李參謀帶走,一起返回基地。”

    頭盔裏傳來了居間惠隊長的叮囑,大古點了點頭,往廢墟深處找了過去。

    “李參謀,我們要先走了。”大古喊了一聲,見對方沒有答複,便走上前去。

    李哲也正費力的試圖將麵前的一大塊碎石搬開,可糾纏的鋼筋牽連,人力在這一切麵前顯得無比渺小。

    大古走到近處,拉住他的衣袖,說道“這裏會有專業的救援隊接手,隊長叮囑我們要先回基地匯報。”

    “——啪!”

    李哲也一巴掌甩開了他,轉身一拳就砸在了大古臉上。

    “你保護了什麽?看看這一切,你究竟保護了什麽?”

    這個男人就像是頭憤怒的野獸一般,指著遍地的廢墟,雙眼赤紅,目光死死的瞪著大古。

    “我”大古左右看了看,附近再沒有一棟完整的建築。

    他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低下了頭。

    李哲也鬆開了手,繼續在廢墟上忙碌著。

    “這裏的人已經盡量提前的疏散了。”

    大古站在一旁,隻能說出這麽一句幹巴巴的安慰話語。

    他曾經和崛井一起來過這裏,知道神原奶奶也就住在這個街區。

    李哲也根本沒有回頭,不再去搭理他。

    大古想了想,轉身去尋找本地的警務局長官,對疏散人員進行排查。

    救援隊是在近半小時後才姍姍來遲,他們有著專業的設備,可是麵對這樣的災難,卻也有些束手無策。

    更多更大型的搶險救援設備被運了進來,一整個晚上,救援都在緊張的進行著。

    這一晚,當地警務局也在和東京政府溝通,將疏散的群眾另行安置,隔離線也被拉上,醫護人員已經就位。

    可救援人員當清理出一座座廢墟後,見到的都是一些早已經沒有了生機的屍體,且幾乎是沒有完整的。

    說來殘酷,不比地震總歸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在迪迦和基裏艾洛德人搏鬥的過程中,被波及到的建築都是被轟然壓塌,或是直接被獄炎彈在一瞬間摧毀。

    災難的發生是一瞬間的事情,沒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可能上一秒還毫無征兆,下一秒整棟樓宇瞬間倒塌。

    在這種狀況下,幾乎沒人來得及躲在角落求生,瞬間便被磚石掩埋,身體被砸成肉泥。

    飛燕二號已經返回了基地,大古則暫時的留了下來,他在和警務局人員統計撤離的人員身份。

    後半夜的時候,東京忽然下起了雨,窸窸窣窣的,夜裏的風也有些發冷。

    大古也是在這個時候,終於得到了排查結果,他並沒有在撤離人員中發現神原奶奶的蹤跡。

    沒有撤離,就意味著留下來,也就基本定下了死亡的結局。

    走出統計點時,大古眼神裏滿是迷惘。

    他看著煙雨裏的新宿區,望著來往人員臉上的悲涼表情,慢慢走進了雨了。

    重新回到那片廢墟中,救援人員已經將這棟居民樓清理了小半,受限於降雨,救援行動開始逐漸放緩。

    在穿梭的人群中,穿著藍色的參謀製服,滿身泥濘的李哲也顯得格外惹眼,他埋身在一片瓦礫中,頭也沒抬過。

    大古想喊他,可想了想,卻沒說出口,隻能默默的走了過去,躬身低聲道“對對不起”

    李哲也有些木訥的轉過身,視線呆滯的看著他,半晌沒有答複。

    大古直起身子,眼前的男人一身參謀製服已經被碎石磨得不成樣子,雙手血汙一片,指甲都已經蜷曲到肉。

    他像是感受不到這一切一樣,依舊重新俯身,努力搬開身邊的磚石。

    “發現生命跡象!”

    旁邊,一個救援人員忽然激動的喊了一聲。

    李哲也猛地直起身子,死水一樣的眼神裏泛起了漣漪,他立刻頭也不回的跑了過去。

    “在這片區域的磚石下麵!被困人員還活著,機器檢測到了生命跡象。”

    位置確定後,更多的救援人手都投入了進來,李哲也同樣參與其中,幫忙撐起石板、或是搬運磚石。

    可縱然是齊心協力,也足足用了近半個小時,才勉強清理出一道狹小的空隙。

    不斷的有人在喊著,為裏麵的人加油打氣,燈光打在縫隙中,讓眾人能夠更清楚的看到被困人員的情況。

    “是個老人,被壓在了石板下,剛好卡在了縫隙裏,簡直是奇跡!”

    李哲也猛地撥開圍攏的人,擠在了最前方,努力將手通過縫隙伸了進去。

    “奶奶,是我哲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聽見了縫隙裏傳來細微虛弱的回應。

    “哲也啊,你你沒事吧”

    李哲也心裏充滿了驚喜,淚水直接湧出了眼眶,他拚命的點著頭。

    “堅持住,我來救你了”

    “我我忘了件東西所以回來取”

    更多的人已經開始行動,在逐步清理堆積的混凝土碎塊。

    “嗯嗯沒事的,沒事的”李哲也忍著淚,努力讓手臂伸進了一寸。

    他摸到了一張滿是枯紋的手,攥成了拳頭狀,便不顧一切的握住。

    “哲也,人都會死的,我一大把年紀,已經看得開了。”

    老人慢慢的說著,像是耗盡身體唯一的氣力。

    “奶奶,你會沒事的。”李哲也摸了把淚水,臉上被糊的滿是泥濘。

    “以前忘記的很多事,我都想起來了”神原奶奶虛弱的說著,話裏似乎帶著笑意。

    李哲也心裏一沉,努力搖著頭,“不要想起來,不要想起來”

    在前世的華夏,有一個說法說是人在臨死之前,會有著走馬燈一樣的記憶顯現。

    一生經曆的所有、本來都已經遺忘了的東西,都會隨之記起。

    所以這也有個名稱,叫做回光返照。

    “我啊,以前得過一場大病,當時快死了”神原奶奶慢慢的說著,她像是在回憶,聲音很輕、很慢。

    “可是卻有一場很奇怪的經曆,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我跟母親說,她笑話我睡糊塗了。後來病莫名其妙的好了,這個經曆我也慢慢忘的一幹二淨。”

    神原奶奶停了有好一會兒,聲音更輕了,細微如同蚊蠅。

    “在街頭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孩子很麵熟,隻是一直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現在,我想起來了我在生病的時候,見過你還有那天的兩個人。”

    “我似乎有什麽想對你說的,可已經來不及了。”

    “後來,我埋下了一個時間膠囊”

    “那個膠囊,被我埋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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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哲也表情一滯,他能夠感覺到,縫隙裏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她一直緊緊攥著的手也鬆開了,一枚老舊的鑰匙,掉落在了李哲也的手心。

    起吊機、切割機等等大型的機械開始運行,在救援人員不斷的奮力下,壓在上方的石板、混凝土碎塊都被清理。

    李哲也卻雙眼無神,獨自離開了這片廢墟,不遠不近的看著,那些醫護人員也抬著擔架趕了過來,白布覆蓋在遺體上。

    他呆呆的望著這一切,如同丟了魂一樣,一夜的疲倦湧了上來,李哲也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大古走了過來,他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終究是找不到合適的措辭,隻能說出一句幹巴巴的話“哲也君,節哀。”

    這世界上沒什麽所謂的將心比心,一個人永遠不會完全理解別人所承擔的痛苦,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你就是你,代入不了他,就算是設身處地的去著想,也不會理解這其中萬分之一的痛苦。

    李哲也驀然抬起頭,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他,呼吸慢慢開始變得沉重而急促。

    一臉沉重的大古,在他眼裏變得有些令人討厭了起來。

    這份心理的變化很明顯,從最初的羨慕嫉妒,逐漸變為怨恨憤懣,仇恨的種子飛快的在生根發芽。

    李哲也以前曾經很不解,為什麽在《機動奧特曼》的劇情中,有過這樣一種相當難以理解的情節。

    該劇中,超人氣偶像佐山玲奈雖然公開的說喜歡奧特曼,可實際上自己出生不久後,母親就因為被奧特曼和外星人的戰鬥中被波及,從而不幸身亡。

    佐山玲奈自此,居然會因此對奧特曼懷有強烈的憎恨感。

    彼時,李哲也作為一個觀眾,所謂的“理中客”,覺得這劇情屬實牽強之極。

    隻要是正常人,都應該明白,怪獸出現在城市中,並進行大肆的破壞,奧特曼出現將其擊殺,這分明是解決了一場災難。

    至於因此造成的傷亡、破壞,被波及到的生命,總歸是難以避免的,世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退一步講,難道奧特曼不出現,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嗎?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沒有奧特曼的出現,怪獸隻會造成更加大的破壞、更沉重的傷亡情況。

    所以,彼時他一邊追劇,一邊吐槽佐山玲奈這個角色的“睿智”,簡直令人智息。

    可當同樣的事情降臨到自己身上時,李哲也才終於明白,這看似牽強的情緒,才是人類最正常的反應。

    饒是他知道這份情感的不對勁,可依舊難以自己抑製對大古的仇視,得了同樣的“佐山玲奈病症”。

    這是一種情緒的轉移,實質上李哲也自己恨的是自己的無力感,隻是將這份情緒轉化為對大古的怨憤與不滿。

    舉個例子,就如同著名的“仇富心理”,窮人真正仇恨富人嗎?其實並不是,他們隻是怨恨自己不是富人。

    不然的話,給他足夠的錢變成富人,他是否會拒絕?自然是不會的,他們也巴不得成為自己原本痛恨的人。

    理智的人的旁觀者,知道控製這種情緒的滋生,也知道這種恨意來的莫名其妙。

    可作為親身經曆者,在親人死亡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份理智嗎?

    對他而言的不爭的事實就是,怪獸與奧特曼之間的戰鬥,導致自己的親人受到波及而死亡。

    一方的怪獸已經被奧特曼消滅,可自己的親人卻再也不會醒過來,那麽奧特曼自然就會成為怨恨的對象。

    至於你擺道理,說如果奧特曼沒有出現,怪獸的破壞依舊會導致這一切的發生。

    但這道理成立的前提,在於那個“如果”——這畢竟隻是一場假設。

    可已經發生的事實,卻是不容置疑的。

    李哲也想了很多,他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大古的錯,可卻無法壓製這種情緒的滋生。

    看著一臉愧疚的大古,沉默了許久,李哲也才慢慢開口道“大古,我知道你是迪迦。”

    大古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目光躲閃著,裝傻道“哲也君,你你在說些什麽啊”

    李哲也回頭看了一眼遍地的廢墟,道“神原奶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目光漸漸變得冷漠,暗暗攥緊了拳頭,語氣卻顯得無比的平靜。

    大古看了看滿目瘡痍,最後複雜的目光又落在了李哲也身上。

    他深深的躬身,艱難道“對不起”

    “我知道,這一切不是因你的緣故造成的,你也已經盡力了。”

    李哲也冷冷的看著他,道“可是我依舊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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