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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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天不應何為天,地牢固牢鎖心底。

    正午的陽光本來猛烈,灑在這片大地之上,叫人有些難以喘息一般,但是竟又怎知,僅僅不到一個時辰,已是陰雲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押解犯人的有囚車,自然一出了公堂便已然行去,古鴻隻得施展輕功,奔走在街道之上。

    百姓都是看天過日子的,見得太陽驟然被這一陣烏雲所籠罩,不由得紛紛開始往家中趕去,有的開始收拾曬在外麵的衣物,商販們則紛紛在自己的攤位之上支起了遮雨的棚子。

    縣衙地牢離得縣衙不遠,便是古鴻也就不到半刻已然趕至縣衙,此時正巧遇見那幾個押解的衙役正出來,不由多想,古鴻便上前問道:“敢問幾位官差大哥,薛姑娘被關在哪個牢中?可否帶我前去?”

    那幾個官差顯然是聽到司馬大人退堂之前對古鴻說得話語,便說道:“方才大人的話我們也聽得,所以早就安排了獄卒守候,你便直接進去便是。”

    古鴻聞言,慌忙拱手抱拳,彎腰深施一禮道:“真是多謝幾位了。”

    隻見得那個衙役擺了擺手說道:“你可別謝我,要謝便謝大人吧,他就是這般善良,其實我們也看得出來,那位顧念規定然有所苦衷。”

    古鴻此時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一般,一路之上,望著那陰鬱的天空,古鴻的心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影,為何她會如此?為何薛憶霜突然變得這樣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可能換做平時,古鴻為了救她而撇清與她的關係她能理解,甚至現在她也是理解的,但是不同的是,現在的薛憶霜要的並不是古鴻的相救,而就是像在公堂之上那般,不用多言不需多做,隻用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就好,古鴻明白了,心被蒙上的陰影,但是眼前卻不再迷茫,他徑直跑入了縣衙地牢。

    而此時的薛憶霜,確是當真如此之想,由於是殺人犯,自然是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之中,牢房很是安靜,四周竟然沒有一個人影,可能當真如同那些衙役所說,這個司馬大人十分正直,便是不會錯判一個案子或者放過一個囚犯,所以這個應天縣的治安是空前的安定,少有人會犯案入獄,但如今望著自己手上腳上都戴上了沉重的鐐銬,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無疑是一種絕望的折磨。

    而薛憶霜也正默默流著眼淚,她所流的,不是淚水,而是一種舍去,她一直以來,為何如此苦惱,為的就真的隻是古鴻而已,還有查雪柔,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再去麵對查雪柔,她明白,查雪柔雖然被自己的父親強行帶走,但依照她的性子,遲早她會回來,麵對這自己對古鴻的感情日益加深,她自己都開始討厭起了自己。

    這可能就是一個孤獨無依的少女的心境吧,與常人所不同的是,她從來就沒有得到過愛,也沒有得到過多少的幸福,她一個人獨自生活,獨自生存,人情冷暖早就看淡,便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陽光打入了這片陰鬱的地帶,這道陽光叫做古鴻,當然,同時又來了第二道陽光,她叫做查雪柔,這兩個人似乎一開始就完全不對薛憶霜產生芥蒂,而且自始至終都信任她保護她,這讓自幼沒了家人的薛憶霜又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查姐姐是很喜歡古鴻的,這點薛憶霜一直在告訴自己,查雪柔那麽好,古鴻應該和她在一起,便是這種心理,叫薛憶霜自始至終都沒有將自己的內心真正敞開,甚至還不時幫著撮合古鴻與查雪柔,叫二人一些破綻都沒瞧出來。

    直到查雪柔的離開,薛憶霜似乎出現了一種開心的感覺,她很善良,自然討厭這種感覺,可偏不湊巧,竟然在廬州經曆了乞巧節,這一個自己自小就向往的節日,身邊有自己的心上人,可他的心,卻屬於另一個人,屬於一個自己同樣也視若親人的人。

    她醉了,她將自己灌醉,希望能夠快些度過這一個本來期待卻反而讓自己十分厭惡的日子,但是,接下來,卻讓她遇到了一件最為厭惡的事情,有一個女子出現在了她與古鴻之中,她是個可憐人,薛憶霜本來也挺同情她的,但是偏偏不想,古鴻對她的態度實在令自己無法接受,為什麽你有了查姐姐了,還要這般?

    這是薛憶霜心中所想,但是可能又隻是一個借口罷了,她隻是覺得不想失去古鴻罷了,今日的吵鬧,便是之前所積攢怨氣的一個爆發,聽得二人在門外互相寒暄,薛憶霜便是沒來由的氣氛,但想不到,一向對自己唯諾的古鴻竟然與自己車開了嗓子,實在憋屈的薛憶霜,終是忍不住離開了客棧。

    然後,就是公堂之上了,麵對著一個重大的罪名,本來已經慌亂的她見到古鴻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與她在一起的那一刻,恐怕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候,可能縱使這時候司馬大人一下拍案定她死罪,她也心甘情願了。

    女人就是這般無理,在明白是非的時候,又會倔強地一心往明知錯誤的方向前行,就如同之前那般,她明明知道,古鴻這麽做是為了幫自己,卻打心底不願古鴻這麽做。

    但是,古鴻偏偏還是選擇說出了那句話,那句本來應該是對的的話,那句很合乎情理的話,一瞬間,薛憶霜竟沒有覺得開心,而是如同墜入冰窟一般,她似乎明白了一件事,縱使自己賴在古鴻身邊又能如何?到頭來眼見著自己心愛之人與別人終成眷屬,實在是無法想象的一種苦楚,沒有了古鴻,也自然沒有了查雪柔,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絆,唯一的眷戀了,雖然表麵玩鬧堅強,可內心的薛憶霜是無比的脆弱,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份真摯的情感。

    同時,她也累了,她不願意再去等待下一份情感的到來,畢竟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等待,就消耗了自己將盡十年的光陰,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呢?這可能就是她所經曆的而產生的的心理變化吧,她覺得,活下去已經不具備意義了。

    早晨她確實想要離開,可是內心又有多少不舍也隻有自己能夠體會,所以,離開,不如一死,她沒有自殺的勇氣,但是,她卻發現了這個契機,她認罪了,無條件地認罪了,她想要將自己的情感永遠深埋在心裏,一起帶去另一個世界。

    “一切都會過去了吧?”想到此處,薛憶霜淚水依舊沒有停止,嘴中哽咽,發出輕輕的呢喃。

    “誰說過去了?”忽而,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她知道,是古鴻,古鴻來了,但是,自己卻不想見她,於是,她便轉過了身去,拖動這手銬腳鐐發出陣陣摩擦地麵的聲音,任由古鴻前來,在自己身後蹲下。

    “你來做什麽?”薛憶霜知道古鴻就在自己的背後,背對著古鴻說道,“我都已經認罪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我是來找你認罪的。”雖然薛憶霜一直背對著自己,但是古鴻依舊蹲著身子,盡可能靠得離她近一些。

    “找我認罪?”薛憶霜雖然不解但是依舊冷聲說道,“你找我認什麽罪?”

    “明明對你也有情義,卻不知如何表達,這是罪一。”古鴻如是說道,隻聽得薛憶霜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然一顫,但是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古鴻便是自顧繼續說道,“知道你是對我好我卻沒有及時對你回應是罪二;明明也想著陪在你的身旁,卻依舊否定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罪三,三罪並罰,特來請罪。”

    “你……”薛憶霜此時依舊背對著古鴻,但是生意顯然已經有些沙啞,隻見她抬了抬頭,看向監獄那塊永遠見不得天日的房梁,不讓自己眼淚滑落,嘴裏卻還是那般倔強,“你高估你自己了吧,我對你有什麽情誼?我就是個片子罷了,一直以來都騙你們感情,一直以來就是為了不受人欺負而故意倚靠你們。”

    “你現在才在騙我!”古鴻聞言頓時怒喝一聲,雙手猛然拍向那木製的牢門,牢門雖粗,古鴻也沒用多大的內力,但是依舊拍得那牢門吱嘎作響,似乎再用些力便能將牢門拍斷一般。

    被古鴻這麽一驚,薛憶霜也當真是嚇了一跳,她不想,古鴻竟也會發如此大的脾氣,但是,依舊忍著沒有回過頭去,隻聽古鴻對著她說道:“你別尋死,但若你要死,我古鴻陰間地獄也陪你一起下去,但是你不準死,因為我還沒有親口對你說過,我喜歡你!”

    “你瘋了嗎?”薛憶霜聞言,不由大驚失色,終於轉過了頭去,眼淚還是沒有忍住,從眼眶當中滑落,“你胡說什麽?你這麽說,怎麽對得起查姐姐?”

    “沒有對不起對得起!”古鴻說道,“有的隻有虧欠,說真的,查姑娘在我眼中是向往,是我成長的關鍵,我對她是喜歡,但是這種喜歡是基於傾慕或者向往的,她離開後,我難過過,但是我卻知道她會回來,但是你不見的那一刻,我便好似失去任何一般,這讓我明白了,我喜歡的確實也是你,而不是查姑娘。”

    “古鴻!你別說了,你走!”薛憶霜當真不敢再麵對這個事實了,古鴻也喜歡自己,這是自己做夢都在盼望的事情,可是為什麽?自己聽到這句話後竟然那麽的痛,竟然不敢再聽下去,不管是害怕亦或是什麽,此時的薛憶霜都無法忍受。

    “我都敢說了,你還不敢說嗎?難不成要再灌你喝點酒嗎?”古鴻見得薛憶霜甚至都將耳朵捂了起來,頓時大怒起來,對著她聲嘶力竭地吼了一句。

    “什麽?”薛憶霜聞言愣了,古鴻雖然沒有直言,但是薛憶霜明白,原來,古鴻早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時之間,自己的心意被這麽披露,叫她無地自容,隻見得她將頭深深低了下去,對著古鴻說道,“你別再說了,不是的,不是,我,我,我不想……”

    “我管你想不想!”古鴻不等薛憶霜說完,便說道,“你現在,就給我活下來,聽到沒有?我現在去搜集證據,我爭取在明天開堂之前找到有力證據,隨後,要說什麽,就都給我當麵再說!聽到了沒有?”

    麵對著從未見過如此認真果決的古鴻,薛憶霜竟有些愣了,她抬起了頭,癡癡地望著眼前這個少年,他是她眼中的傻小子,他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個倚靠,她喜歡他,他竟然也喜歡自己,一切的一切,竟這麽突如其來地闡明了,就在這個狹小肮髒的牢獄之中。

    “嗯。”也不知怎麽,薛憶霜終是應了一聲,隨即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再說話。

    “那就是了。”隻見古鴻終於轉怒為笑,柔聲對著薛憶霜說了一句,“等我。”說罷,便站起了身,大步跑出了牢房。

    望著古鴻離去的背影,薛憶霜在此將頭低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子開始不住地顫抖,她哭了,哭得是如此的開心,因為,那個自己喜歡的男人,正為了自己,而去拚搏了。

    雨,伴隨著閃電,傾盆而下,似乎這個季節就是如此,雨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似光影中的黑暗,也似不經意的一瞥,忽然而至,忽然而去。

    古鴻奔跑在雨中,所踏之處,濺起陣陣水花,他要前進,要為了自己心愛之人而前進,如今沒有了芥蒂,沒有了顧慮,他隻顧拚命奔跑,為的,就是這對自己心愛之人,第一個諾言,一個必須實現的諾言。

    古鴻此時思緒明確,雖然大雨傾盆,雷聲交織,雨水浸濕了雙眼,而古鴻卻沒有慢下動作,徑直跑向了之前發生凶案的那條巷子。

    說來也是奇怪,古鴻竟然出奇順利沒有跑錯方向,冒著大雨,他竟徑直來到了那個出事的巷子。

    由於天忽然下起的大雨,以至於街道之上人群紛紛找地方躲避,關上窗戶,或者躲入茶樓,有錢的讓店家燒一壺茶,暖暖身子,沒錢的也會買上一張酥油餅,也就當做是平白落得個空閑吧。

    便是這傾盆大雨之下,眾人站在各個屋簷之下,隻見得一個少年,奔走在雨中,雨水濺起陣陣泥濘,可是少年絲毫速度不減,人們不由得紛紛探首觀望,道是哪裏來的一個傻小子,雨下的那麽大竟然還在雨中奔跑。

    他們怎知,這確實就是一個傻小子,一個執著而又聰明的傻小子,雖然矛盾,可是這就是古鴻的特點,他來到了那個巷子,此時的巷子哪裏還有什麽痕跡,屍體早就已經被官府抬走,地上的血跡都已經被這場大雨洗刷幹淨。

    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古鴻卻依舊可以從中找到些許蛛絲馬跡,他便是這樣一個人,倘若叫他理解一個人話中的含義,可能讓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但是萬一遇到什麽案子,越是切身相關,他卻越是可以發揮他的天賦。

    隻見他觀察這個巷子,這是一個一人多寬的巷子,兩邊是深灰的牆壁,沒有窗戶,他躍上牆頭觀瞧,隻見那裏分別就是兩家宅子的後院,這兩個宅子就這麽毗鄰而靠,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而巷子的盡頭,卻是一個死胡同。

    死胡同就說明了兩點,若薛憶霜追死者至此,那麽真正的殺人者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從她身後前來,第二就是越過這個圍牆突然出現。

    古鴻坐在圍牆之上,看著這條巷子,頓時猶豫起來,忽而隻聽得身後一人叫喊:“喂!什麽人?”

    古鴻聞言回頭瞧去,隻見得此時一個家丁打扮的人,正打著傘,站在他所坐的那堵圍牆之中,看他的神情,好似十分緊張的樣子,隻聽他繼續說道:“白天不會也是你翻牆而入我府吧?小賊休走!來人呐!”

    古鴻見著這個家丁這便開始喊人,也不願與他解釋,便是一個縱身躍上了房頂,隨即幾步就消失在了濛濛大雨之中。

    陣雨就是這樣,下了一會兒,雖然很大,但是須臾便會停下,待到停下之際,太陽又會再一次地升起,好似天氣依舊是那般地熱,這場雨,隻不過是老天爺留下的汗水。

    古鴻此時則渾身濕透,在路邊的一個茶攤之上,喝著茶,由於天氣炎熱,濕透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地烤幹。

    那個店家是個麵目和善的老頭,他見得古鴻這副模樣,不由上前為他添了一副茶水,對和他說道:“小兄弟,你剛被雨淋了,多喝些茶,我這茶裏麵放了薑,能祛寒。”

    古鴻聞言,笑著點頭謝過那個老者後,不由想起之前那個家丁所喊,頓時問道:“大伯,敢問後麵那堵圍牆是誰家的後院?”

    古鴻問的,自然就是身後不遠處那個巷子了,他雖然被那家丁一喊跑開,但是終究沒有走遠,那個老者聞言便是說道:“那個?就是易老板的府邸啊。”

    “易玄的?”古鴻聞言,頓時將手中茶杯重重一放,那個老者顯然被嚇了一跳,隨即說道:“是啊,兩家都是易老板的,一間是他養父曾今的宅子,另一間就是他的,不過前些年大老板過世了,那就都是易老板的了。”

    古鴻聞言,頓時有些欣喜,他知道,既然這是易玄的屋子,便是可能可以留下什麽線索,他要入府徹查,也能方便,這便忙笑著起身,對著老者就是一拜:“多謝大伯。”說罷又留下一兩銀子,便轉身走了。

    “多了。”那個老者見狀不由喊道,可是古鴻卻已經跑遠,他施展輕功,飛也似地就往客棧跑去。

    但是說來也是奇怪,此時感覺稍有眉目的古鴻,心中的欣喜不免有些過盛,七彎八繞,居然再一次迷失在了應天縣的街道之中,無可奈何,他也隻好同路人打聽,平白浪費了一個多時辰,他才找到那客棧。

    說來也巧,剛到客棧門口,便是見得那易玄正從裏麵出來,俯身準備上馬,古鴻見狀毫不猶豫地喊道:“易玄兄,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