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字數:7796   加入書籤

A+A-




    雲霞泛起暗風動,巧遇紫光拂日間。

    看著這地上的杏花,薛憶霜不禁第一時間作出了如此反應,這當真不會有錯,這個招式確實是“沾衣芳”,而且喜歡用杏花作為“沾衣芳”的媒介的,隻有一人了。

    “查姐姐?”薛憶霜正回過神來之際,隻見得此時人群之中躍出了一個人來,那人身著一席杏色的紗裙,搖纏一條青色腰帶,足踏憶霜靴子,風華絕代間還略帶颯爽英姿,那正是查雪柔不錯了,她此時身著一身女裝出現,相較以前,更加的動人。

    “查姐姐!”薛憶霜下意識喊道,而查雪柔此時並未即刻理會薛憶霜,因為她已然一躍隔在了古鴻與王忱之間,扭頭看向古鴻,心中卻也說不出的複雜,那是欣喜,那是惆悵,那也是一種久違了的無奈。

    古鴻看著查雪柔也是一愣,他則更加恍惚,好似一時之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眼前之人,便是那曾今一同冒險闖蕩的查雪柔,因為她幾乎沒有女裝扮相在古鴻麵前展露過,所以也是叫古鴻有些不敢相認,隻得口中顫顫巍巍說道:“查,查姑娘?”

    聽得古鴻叫自己,查雪柔的眼神又劃過一絲喜悅,但是她卻沒有一直看著古鴻,而是對著他說道:“你先停手。”說罷,便又對著王忱說道,“王忱大哥,還請你也停手,我們借一步說話。”

    王忱見得查雪柔突然出現,其實也是一愣,畢竟這個迷蝶穀的小姑娘,他一直覺得有些意思,而且自己本來也沒有動手的意思,聞言便已經將手中黑刀收起。

    “查姐姐!”薛憶霜見得此時好似二人終於停了手,這才小步上前,對著查雪柔說道,“你怎麽在這兒?”

    查雪柔此時方才得了空回答薛憶霜道:“說來話長,不過我確也是為了此事而來,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眼看著查雪柔說罷,便指了指那酒樓,示意眾人先進屋去說,薛憶霜則沒有多少意見,就連王忱也是無奈一歎,隨即轉身便進了酒樓,可是古鴻剛想開口再詢問什麽,便是覺得耳朵一疼,回過神來之際,自己的耳朵已經被揪起。

    “臭小子,出去一趟別的不好好學,學會跟人打架了是吧?”敢這麽揪古鴻耳朵的,那必然就是古鴻最害怕之人,也就是自己的娘親了,她此時也見事態平息,不由怒由心生,忍不住上前想要教訓古鴻一把。

    “娘,娘,疼,放手。”古鴻從不敢反抗自己的娘親,便也隻好叫著求饒。

    而薛憶霜見狀,也是一陣驚愕,心道自己怎麽把古鴻娘親還在這兒給忘了,但眼下形式,也不得不先規勸道:“伯母,古鴻這般衝動冒失是不對,但是我想他一定不敢再這樣了,還請伯母先放開他吧。”

    “真的?”古鴻娘親聞言,自然不是問薛憶霜,而是借著薛憶霜的話問古鴻,言語之間,手中的勁道可是絲毫沒有漸弱,隻叫古鴻疼得連聲說道:“真的,真的,我以後不會了。”

    “好,那是給我未來兒媳婦麵子,放你一馬。”說罷,隻見得古鴻的娘親才把自己揪著古鴻耳朵的手鬆開。

    可是這話古鴻則因為被揪著耳朵沒有心思顧及,但是薛憶霜聞言卻是心頭猛然一顫,隻見得她下意識看向查雪柔那便,但見查雪柔此時正站在酒樓門口,恐也是走了半路看到古鴻娘親突然出現,而好奇觀瞧。

    “希望查姐姐沒聽見吧。”薛憶霜心頭默念道,畢竟此時太過突然,自己雖然已經決定告知查雪柔,但是便不是此時此刻,但是看著查雪柔好似隻是好奇觀瞧地看著二人之時,心中的不安方才稍稍落定,想著她當是沒有聽得吧。

    而古鴻得了自由,便用力揉著自己的耳朵,隨即又對著娘親說道:“娘,您先回去,我還有要是要談。”

    作為母親,哪裏會顧得上兒子有什麽要事,都是孩子,又有什麽要事,隻不過,她此時的眼中,又分明多了一絲驚喜,隻見得她此時看著那酒樓門前的查雪柔,偷樂著對古鴻說道:“臭小子,這位姑娘又是誰啊?”

    古鴻也是不想,自己的娘親原來見到自己與女子有所交集之時,竟是這等的反應,先前看到薛憶霜與紅雀之時,已然如此,本還以為之時意外罷了,真想不到,當她看到查雪柔之際還是這般,這叫古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隻見得古鴻脖頸一紅,便想開口解釋:“您說的什麽話,我們也隻是……”說道此處,古鴻也不知怎麽地,也不敢再說出“朋友”這兩個字,歸根結底,便是自己與薛憶霜一般,到頭來還是猶豫了,他便這麽直接一說,雖然隻是搪塞自己的母親,但依舊是等於將查雪柔對自己的情感無情推開,而自己,卻又當真能如此嗎?

    眼看著古鴻由於,薛憶霜的心中,又不是滋味,起來,可是現在的她,便是信任古鴻,所以她雖然好似也有些不太開心,但還是強裝笑容對著古鴻娘親說道:“伯母,這樣啊,您先回去休息,我們談完事情,把這誤會解開,就回來。”

    在古鴻娘親眼中,當真是越看這個未來兒媳越喜歡,主要就是她不拘束,古鴻娘親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所以也喜歡跟自己一類的人,二來就是她說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裏,要說自己歸根結底,還隻是希望古鴻能回家,而薛憶霜便是有意無意讓她覺得,這個女子是個會懂得顧家的女子,這便也衝著薛憶霜微微一笑,隨即又擺著臭臉對古鴻說道:“我是給我未來兒媳的麵子,臭小子,早些回來,不準再跟人動手了。”

    這每一句“未來兒媳”當真是一把把尖刀,一出口便是會紮進二人的心窩,隻見得二人聞言同時一愣,隨即有些惶恐地看向酒樓之前,不過還好,隻見得此時的查雪柔早已轉身進了酒樓,所以二人便也暫時放寬了心,對著古鴻娘親點頭應允,便目送著她離去。

    “對了。”隻見得古鴻忽而又想起什麽,便扭頭觀瞧,隻見人群之中,紅雀便是站立於此,便上前對著紅雀說道,“紅雀姑娘,抱歉我還有要事在身,辛苦你與我一路奔波,想你也是累了,不如先回得客棧歇息,這裏是蘇州,不似其它,你便又困難便提我的名字就是,當沒人會欺負於你。”

    紅雀聞言,心中不由想到:“不就是支開我嗎?”但是轉念一想,自己所扮的這個人,至今好似與古鴻確實也沒什麽實質性的關聯,便又隻得點了點頭,謝了古鴻以後,便與二人高辭。

    眼見得紅雀離去,古鴻這才與薛憶霜進了酒樓,眾人見一場鬧劇結束,便也隨即散了。

    而在店家的告知之下,古鴻便與薛憶霜上了二樓,不想此時查雪柔已經與王忱坐在那邊角的一處沒有被方才打鬥波及的位子,喝起酒來,古鴻與薛憶霜便隨即上前,眼瞧著王忱拿著酒碗看著自己,心中又沒來由地怒意上湧,手中本已收起的長劍又要出鞘。

    卻聽得一聲輕咳,那是來自查雪柔的,古鴻聞言心中頓時那股怒意消退些許,隻見得查雪柔也端著一個酒碗,示意古鴻先要冷靜,就此坐下,由於古鴻心中對於查雪柔還是有些敬意的,而且一直以來也很聽她的話,這便隻得先行坐下。

    “方才那個女子是誰?”古鴻還不及落座,便聽得查雪柔開口問道。

    這便是一個愣神,古鴻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傻回答道:“那是我娘啊。”

    “誰問你你娘了?”查雪柔聞言頓時一陣無奈,心道這古鴻的癡傻勁兒竟還是一般無二,倒是那薛憶霜好似有些尷尬地對著查雪柔說道:“查姐姐莫要誤會了,那隻是我們在廬州遇見的一個朋友,因為身世可憐,所以便隨我們一起同行罷了。”

    薛憶霜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事情還說不清楚,竟還幫著別人說話,而且這查雪柔的態度,分明就是有些醋意,想那誰見了自己喜歡的人與如此美貌的一個女子在一起,都會浮想聯翩的吧?自己那時候不也是如此?

    真是越想越心煩,薛憶霜說完之後,便也沒了言語,隻得故作鎮定,拿了酒碗,為自己和古鴻倒酒,嘴裏問查雪柔道:“查姐姐,好久不見了,你竟為何在此出現?”

    查雪柔自是聽得了薛憶霜所言,便也沒有再想那紅雀之時,而是回答薛憶霜的話道:“我本來是來找王忱的,遇到你們也是意外,而且想不到,古鴻你現在如此厲害,雖然王忱沒有還手,但你竟也能逼得他如此。”

    查雪柔還是那般地不苟言笑,但是言語之間又是充滿了關切,她其實,也是在為古鴻武功的精進而高興,當然,古鴻這木訥頭腦是想不明白的,隻聽的他開口問道:“你來找王忱?為什麽?”

    薛憶霜聞言,便徑直說出了四個字:“流江寶匣。”

    這四個字一出,除了王忱之外,古鴻與薛憶霜都是一愣,不由問道:“流江寶匣?什麽意思?”

    隻見得王忱在查雪柔說話之前開口說道:“是莫穀主叫你來的?”

    查雪柔聞言便搖了搖頭說道:“是爺爺叫我來的,不過這都不重要,他們為的事情都是一樣的。”說道此處,薛憶霜便有意地將自己來這兒的真正緣由給講了出來。

    原來,她那日被自己父親帶走,為的並不是當真她一聲不吭離家出走,而是因為,她爺爺查盡的意思,想當年,王忱成為“流江魔屠”之際,遇到過莫有聲,便也是查雪柔的曾外公,他那時候阻止了發狂的王忱後,便好心放了他,但是眼見著這一片慘象,不由得也是明白,恐怕此時,便不會如此輕易地結束。

    “爺爺的名望很高,他也很樂意幫助江湖之人處理危機,所以,其實有很多江湖同道以及迷蝶穀放出去的眼線,都會時不時來告知江湖的動向。”查雪柔說道這兒,便看了古鴻一眼說道,“他其實很早之前就注意到王忱的動向了,而且也知道,王忱滅門不殺人的情況,故而也就隨他而去了,直到我的離開。”

    查雪柔說道這兒,便是一陣惆悵道:“爺爺自小帶我長大,所以相對也很疼我,當他知道我與王忱有交集之後,才不想叫我牽扯進來。”

    聽聞查雪柔之言,古鴻方才理解當時為什麽查雪柔被她父親這般地果斷地帶走,但是既然如此,他便又問道:“那為何你又會出現在此?”

    這個問題似乎也是查雪柔希望古鴻所問的,所以她這便拿出了一張好似羊皮一樣的東西,在桌上展開,隻見得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幾行字:“蘇州雪月派,速去救援。”

    眼看著這刺目的九個字,古鴻頓時又是心中一痛,可是,他此時似乎也冷靜了下來些許,隻見得他含著眼淚,雖然是盡力忍住,但還是有一隻眼睛滑落一行清淚:“你是說,你便是來雪月派相助的?”

    查雪柔聞言點了點頭,但是又歎了口氣,原來她早在古鴻上山之前就也已經去過了雪月派,想來山下那個茶攤老板所說的上山的那些人當中,也有一個是查雪柔了,隻見得她摸著那張羊皮說道:“可是我還是去晚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隻聽得古鴻終還是沒有忍住,隻見他猛然又站起了身,對著王忱喝道,而王忱依舊是沉默不言,沒有解釋,也沒有做出任何防備的樣子。

    “你怎麽回事?”薛憶霜見狀,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開口斥責道,“難道你就看不出來,這一切並不是王忱大哥做的嗎?”

    薛憶霜此言一出,古鴻不由一愣,甚至在一旁不語的王忱也抬眼看向了薛憶霜,隻聽薛憶霜繼續說道:“掌門死於一刀斃命不假,但是其他人呢?你仔細看了沒有?”

    一語驚醒夢中人,古鴻頓時響起門口被摸了脖子以及心髒貫穿之人,而門中其他人也有各式各樣的死法,古鴻是曾今親眼見過王忱大開殺戒之人,所以,他也可以肯定,這樣的手段並不符合王忱一貫的武功套路。

    “可是那棵樹。”古鴻想到此處,不由又想起了門中花壇中的老榕樹,這樣一刀兩斷的刀法,顯然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那就是王忱砍的。”查雪柔聞言便接口說道,隨即又問王忱,“你是因為到了以後,發現門中之人已經死光,懊惱之下才拿那棵大樹發泄的吧?”

    眼看查雪柔一邊問著,一邊看向王忱,古鴻與薛憶霜的目光,也不由得投降了王忱,隻見王忱看眾人都在看自己,卻是咧嘴苦笑一下,隨即又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後說道:“查家的小丫頭也聰明起來了,但是這一切雖不是我做的,但是也是因我而起,所有責任都還在我身上,古鴻,我說過,等我要事辦完,便親自來受死。”

    王忱話音剛落,隻見得古鴻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說清楚?那你說,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你先冷靜點!”薛憶霜見狀,便忙上前拉扯古鴻,好不容易將他與王忱拉扯開後,王忱則似乎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這事是我的事,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所以,你不必管了。”

    “那我至少該知道是誰做的吧?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古鴻此時情緒激動,好似誓要把殺他同門之人碎屍萬段一般。

    但是王忱依舊毫無反應,隻見得他看古鴻的神情,好似有些感歎,又好似有些無奈,隨即又問道:“所以,你現在還堅持你當初的想法嗎?”

    古鴻愣了,就在聽王忱說出此話,看著王忱的這一刻,他便是愣在了原地,還記的之前離開蘇州遊蕩江湖之際,自己是覺得,江湖雖大,卻包含天下之中,沒有公理無法解決的問題,但是這一刻,他卻衝動了,確實,便好似當年王忱所經曆的一般,自己也經曆了同樣的狀況,而且他似乎,情緒也是一樣的激動,好似什麽公理什麽律法也都拋在了腦後,仇恨,當真可以讓人失去理智。

    古鴻坐在了凳子上,情緒低落,心中也是一陣默然,直到查雪柔開口說道:“所以我來了,是來交還你這個東西的。”

    說罷,隻見薛憶霜從隨身的包裹之處,拿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頭盒子,這個木頭盒子做工考究,上麵有珍獸雕刻,但看似也有些古舊了,隻聽薛憶霜打開包裹拿出盒子遞到王忱麵前說道:“爺爺說,有些事情,可能需要自己的決斷,那個時候,曾外公帶回這個的時候,爺爺就知道總有一天要交還與你,所以,他叫我拿來了。”

    隻見王忱看到此物之後,心中也是莫名一陣酸楚,眼睛直勾勾盯著這個盒子,手也有些顫抖起來,這也當真是頭一次見到王忱這樣的情緒,隻見他顫抖著手,輕輕撫摸這個盒子,嘴中不住念道:“十五年了,結果,還是回到了我的手上。”

    “流江寶匣?”古鴻聞言,便是從他們的言語之間,猜到了這個盒子是什麽,頓時一字一頓地說道,隨即又看查雪柔微微點頭的神情,不由說道,“我就說,見了王忱幾次,也不見得他攜帶什麽匣子,原來,是他早就托付給了莫穀主保管在了迷蝶穀。”

    王忱摸了一會兒這流江寶匣,中還是將其再用布包上,收在自己身邊,隨後對著查雪柔說道:“看來,令爺爺應當曾今也經曆過一些抉擇,想來他是勇敢的,查大俠的名號當之無愧。”說罷,便見王忱起身一拜道,“多謝姑娘,也多謝查大俠,就此告辭。”

    “你去哪兒?”古鴻眼見王忱要走,畢竟事情還沒完全弄清,心中不由急道。

    而王忱則看了一眼古鴻,隨即說道:“你還沒有找到你的答案,所以,還是先去找你的答案吧,至於雪月派的事,我想,過不了多久,便會對你有個交代了。”

    古鴻聞言,頓時無言以對,隻得見得王忱又是端起酒碗,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後,挎上裝有流江寶匣的布包,拿起那柄黑刀,便一躍出了酒樓,足下幾步輕點樓宇房頂,便消失在蘇州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