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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一向是個得天獨厚的人,俊眉朗目,又有一身好武藝。在江湖闖蕩的時候,得了南俠的名聲,後來又遇見包拯,封為五品帶刀侍衛在開封府當差。

    這麽個得天獨厚的人,自然從來也是不缺桃花的。

    但大夥兒都曉得,展大人是有風流的資本,然而人家並不風流,展大人是個說起成親就要嫌麻煩的人。

    從前的時候,包括公孫策,都認為展昭這樣的性子,隻會是在認為年齡到了的時候,就定下一門親事,然後娶個妻子放回家裏就可以了。

    誰知包大人憑空冒出個義妹來,不能說皇甫楠什麽地方都特別好,隻能情人眼裏出西施,皇甫楠什麽地方都特別讓展大人傾心,於是破天荒的,展大人今天就說了這麽一句驚人的話。

    那話擱在各種各樣的點心上並沒什麽問題,可公孫先生是對展護衛和皇甫姑娘這兩人之間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差點被閃瞎眼了還不要緊,要緊的是公孫先生猶豫著他得找個怎樣的合理借口離開這個屋子,省得他這個旁觀者尷尬得快要冒汗。

    當然,公孫先生沒有機會找借口溜出去,因為包大人回來了。

    包大人回來了,自然就是得開始布置正事了。而且這天也大亮了,找人也好打聽消息也好,也該是要開始的時候了。

    公孫策將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重新梳理了一遍。

    為了讓死去的妻子複活而取幼童的心頭血讓其服下,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荒誕不已。但就目前所有的線索而言,無一不指向孫令群,包拯看著牆上的那幅畫像,沉聲說道:“這個畫像放出去,但凡有此人下落前來舉報的,重賞。”

    包拯翻著公孫策給他的冊子,除了皇甫楠和展昭去了一趟西京之外,眾人這幾天在開封城中也有所收獲。在幼童被殺案發生前半個月左右,開封城中有幾戶人家在郊外的宅子都變賣給別人。幾處宅子都在郊外,平時人跡稀少,偶爾會有人來住上兩天,然後就又走了,到底誰來誰走大夥兒都不會太在意。

    包拯合上冊子,“孫令群既然帶著他妻子的屍身前來,還有寒石做棺放置她的屍身,他定然不會在城中落腳,那樣便太引人注目了。你們分頭行動,先去這幾個地方看是否有發現。”

    皇甫楠點頭,然後看著在地圖上標出來的幾處宅子,幾處宅子跟拋下幼童的地點都不近,皇甫楠想了想,指向地圖上位於開封西麵的標識,“義兄,我想到這兒看看。”

    包拯隨即看向展昭。

    展昭立即會意,“大人,屬下與皇甫一同前去。”

    包拯微微頷首,然後繼續交代生下來的部署。

    “我倒是從來不曉得,原來在開封的西麵,還有這樣的地方。”

    皇甫楠走在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道上,這裏是一個小樹林,雖然什麽特別的地方,可環境清幽,鳥語花香。小道蜿蜒,隱約可見小道的盡頭豁然開朗,應該便是主人所居住的宅子,就是包拯所說的兩個月前變賣的地方。

    展昭走在她身邊,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一邊還不忘幫她將路旁的枝丫拂開,“別說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曉得。”

    走到路的盡頭,果然便是主人家所居住的宅子,隻是宅子大門緊閉,應該是主人不在家。

    皇甫楠立在原地,轉頭看向展昭。

    展昭無奈,上前裝模作樣地敲了敲門,見沒人應門,直接伸出長臂攬住皇甫楠的腰身,兩人已經越牆而入。扶額,自從皇甫楠來到開封府之後,與她一同辦案的展護衛時常會有一種他們不是在辦案而是在偷雞摸狗的錯覺。

    這個宅子是個三進的宅子,並不小。

    皇甫楠沿著路一直走到後宅,走到最後一個院落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展昭跟著停下腳步,環視四周,並沒什麽異樣的地方。

    皇甫楠:“你有沒有覺得涼颼颼的?”

    展昭:“沒有。”

    皇甫楠有些無語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前方的屋前,剛推開門,門才開,忽然一支箭已經從裏麵射了出來。

    “小心!”

    展昭手中佩劍往皇甫楠前方一擋,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響起,皇甫楠已被展昭拉至身後。

    差點被暗箭戳了的皇甫楠愣了下,見前麵不再有動靜,又想往前,然而這回手腕卻是被人扣住了。

    展昭被剛才的暗箭嚇了一身冷汗,心頭無端火起,如今又見她不安分,隻好扣住她的手腕,勉強壓著怒火,“皇甫,你別亂跑。”

    皇甫楠見他黑著個臉,一怔。

    展昭放開她的手腕,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仍舊是心驚不已。他暗中深呼吸,然後放輕了聲音,“這地方古怪得很,可能有機關,你別貿然進去。”

    皇甫楠默了默,然後伸手扯了扯展昭的衣袖,“我不懂機關,可你別板著臉,你看前麵。”

    展昭順著她的目光看進去,隻見偌大的廳中,中間有一個石棺,而在石棺的兩旁的石凳上,還有兩個人躺在上麵一動不動,陣陣陰森森的冷意從裏麵傳出來。

    “那兩人,到底是死是活?”皇甫楠問。

    展昭搖頭,“我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大概已經死了。”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為了避免展護衛再度炸毛,很想進去的皇甫姑娘決定還是先問他的意見。

    展昭望了她一眼,“別亂動。”說著,轉身在院子中拾起幾塊石頭,隻見幾塊石頭從他手中飛出,分別落在屋中的空地的地方,並且還像是打水漂一樣在地麵上彈跳了好幾下。

    皇甫楠還沒見識過古人的機關之術,好奇問道:“這是做什麽?”

    “你適才開門時飛出來的暗箭便是機關,我不過是想看地上是否有什麽陷阱。”

    展昭一邊說一邊緩步走進屋裏,屋中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分別在石棺兩旁的兩具屍體看得出來是年紀大概四十左右的男人。

    皇甫楠走至其中的一具屍體前,伸手摸了摸他躺著的石凳,冰冷徹骨。

    “這個棺材,便是用千年寒石做成的棺材嗎?”

    她又伸手輕觸了一下那個石棺,果然不出所料,觸感跟石凳一模一樣。

    展昭俯身,查看了一下那兩具屍體,說道:“他們身下躺著的,是寒石,所以無法判斷他們是什麽時候死去的。不過他們臉上神色安詳,應該是被人下藥在睡夢中死去。”

    皇甫楠歎息,“這種時候,如果公孫在就好了。”驗屍什麽的,公孫策是最在行的。

    展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搭腔,隻繼續說道:“這個宅子大概便是孫令群在開封落腳的地方。”

    “這麽說來,石棺中的人,便是孫夫人?”

    皇甫楠伸手想將石棺的蓋子推開,就在此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她眼前掠過,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住手!”

    還沒等皇甫楠回過神來看對方的模樣,她已經看見幾枚銀光朝她射來。

    “皇甫!”展昭飛身過來,長臂攬住她的腰身,兩人一同往後退去,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方本來就是偷襲,展昭帶著皇甫楠才避開了暗器,對方手中的利劍又已經朝他的眉心刺來。

    展昭一驚之下,隻好將皇甫楠一推,想要將她送出門外。

    那人見狀,冷笑:“想走?擅闖者,死!”

    聲音剛落,原本大開的門已經轟的一聲關上了,而剛才展昭對皇甫楠的那一送,是暗含了內力的,此時大門關上,皇甫楠那小身板要是撞上了大門……展昭將手中的劍一丟,瞬間已經到了皇甫楠跟前,一把將她撈入了懷裏,還來不及問她有沒有被內力震傷,身後已經一道淩厲的掌風逼近,胸口一陣翻湧,他悶哼了一聲。

    忽如其來的變故讓皇甫楠心中一驚,抬眼看向前方,隻見一個神色陰鷙的黑衣男人朝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感覺到腳下一空。

    她與展昭所站立的地方忽然踩空,兩人直直往下掉。

    擦,又是機關。這麽個小小的屋子裏麵,到底是有多少破機關!

    陷入黑暗的時候,她感覺到那雙抱著她身體的雙臂收緊了,似乎是想要將她密密地納入懷中護著。

    “別怕,我與你一起呢。”

    展昭的聲音在她耳畔這樣說。

    皇甫楠是被冷醒的,那股冷意似是要透進她的骨頭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張開眼睛,發現周圍一片黑暗。她有些恍惚,好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和展昭找到孫令群放置他夫人的地方,然後一時不察,被對方用機關算計,兩人十分狼狽地掉進了……地下室?

    皇甫楠想著,正要起來,手一撐地下,發現掌下的地麵凹凸不平,還有許多碎石,這些碎石冷得就跟冰塊一樣。

    還不等她反應,一隻溫熱的大掌已經覆上她的手背,“我們應該是掉進了對方的機關裏頭,你如今感覺怎樣?胸口可有覺得悶?”

    皇甫楠一怔,搖頭,隨即又想到黑暗當中,展昭看不見,於是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呢?”

    展昭的呼吸聽起來有些遲緩,他低聲說道:“我沒事的,你先別亂動,這底下許多碎石,我過一會兒應該就好。”

    過一會兒應該就好?

    皇甫楠反手抓住他溫熱的大掌,“你受傷了?”

    展昭:“皮外傷,沒事的。”

    皇甫楠一愣,黑暗當中,她什麽也看不見,隻感覺展昭此時的呼吸似乎是在忍痛一般,隨即順著他的手往上摸索,“你哪兒受傷了?”

    “皇甫。”

    她的手又被他握住了,“我適才已經探過這周圍了,這裏沒有任何出口,想必開啟機關的東西是在外麵。你別急,我隻是一點皮外傷,沒事的,絕對可以等到公孫來。”他們天黑之前如果沒有回開封府,包拯和公孫策等人必然會明白他們應該是遇到了意外,一定會前來查探的。公孫策雖然武功不行,但見多識廣,機關之術難不倒他。

    手被人握住,皇甫楠卻沒有掙紮,她側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此時眼睛似乎已經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些東西的輪廓,“你到底是哪兒的皮外傷?”

    展昭是習武之人,習武的人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所以自然也就看到了皇甫楠的神情。從一開始的迷糊到清醒,再到此時擔心的神態,皇甫楠所有的神色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舔了舔因為幹燥而有些開裂的唇,低聲問道:“皇甫,你是在擔心我嗎?”

    皇甫楠聽到他的話,心裏微微一顫,

    “皇甫,你心裏,是有我的吧?”展昭問。

    皇甫楠:“……”

    怎麽有人會這麽不懂風情,非要在一個烏漆墨黑什麽都看不見的地下室裏表白。

    她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展昭以為她要掙脫,五指微隴,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但又不至於弄疼她。

    皇甫楠低下頭,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快要跳出來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你……在握著我的手。”

    “你為什麽要握著我的手?”

    “姑娘家的手是不可以隨便握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展昭完全沒想到皇甫楠會這麽說,以為她在生氣,抬眼看向她,卻見她臉上未見慍色,反而是抿著紅唇,低著頭,那模樣……似乎好像是還有些羞澀?

    展護衛有時候是不解風情,還有很多時候也確實是比較遲鈍,然而在關鍵時刻,展護衛那是從未掉過鏈子的。這時候見到皇甫楠的這般神色,心中當下明了,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嘶,好疼。”

    皇甫楠一聽他說疼,顧不上緊張害羞了,也顧不上手還被人握著,整個人靠近他,“你哪裏——”

    然後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一個溫熱的唇抵在了她的唇上,隻是這樣和她的相貼,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四唇相貼,微微一瞬,隨即退開,溫熱的大掌輕觸上她的側頰,低聲問道:“為什麽不打我?”

    “我這般登徒子的行徑,你為什麽不打我?”

    “我這樣觸碰你,你為什麽不避開?”

    皇甫楠:“……”

    展昭看著她染上紅暈的臉蛋,覺得自己的耳根也有些熱,然而在這種時候,心上人紅著臉的風情實在是十分可愛,展護衛那顆流氓的心忍不住暴露了,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俊臉再度逼近皇甫楠,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纏,他的一隻拇指還在人家姑娘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著,“皇甫,可以嗎?”

    平常像是個木頭的男人忽然開竅了,皇甫楠覺得真是要命。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要說話,唇就再度被吻住了。

    “皇甫,你就別再折騰我了。”膠合的唇分開,展昭強壓下躁動的心緒,將眼前的姑娘抱進了懷裏,“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所以你才會與我一同去西京,才會願意讓我在深夜送你回府。皇甫,等我們出去之後,我便向大人提親,好麽?”

    皇甫楠聽到展昭的話,心裏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又是好笑,萬般滋味,最終緩緩在她心中化作一股繾綣之意。原本一直放置在兩旁的雙手,悄悄地換上了男人的腰,她仰頭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好疼,是哪裏疼?”

    一般情況下,男人的疼可以分為三種,要對心上人用苦肉計的時候,那是十分疼;要對心上人討甜頭的時候,那是一般疼;而美人在懷的時候,那必須得是一點都不疼。

    所以此時的展大人笑了笑,將懷中地姑娘抱得更緊,說道:“輕傷,不礙事。”

    皇甫楠想了想,覺得這種時候他還能這麽抱著她,想來也不是什麽嚴重的傷。她的頭輕輕地枕在展昭的肩膀,“我們掉下來多久了?”

    展昭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大概已經大半天了吧。”

    “在屋中攻擊我們的那人,便是孫令群麽?”

    展昭聞言,苦笑著說道:“大概是的。如此身手,也難怪他敢將已經被取了心頭血的孩子放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那樣的武功修為,即便是有人看見他,大概也隻是匆匆一瞥,根本就看不到本尊長什麽樣。

    皇甫楠覺得身上陣陣冷意,於是又往展昭懷裏縮了縮,“熊飛,你覺得孫令群為什麽要將那兩名仆人殺了?”

    “因為活人嘴裏永遠沒有秘密可言。孫令群既然已經變賣祖業帶著妻子離開西京,便是打著永不回去的念頭,西京人的傳言根本不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脅。而在開封,除了他自己,還有他的兩名仆人知道孫夫人已經死了的事情,他既然抱著等妻子複活後過著正常生活的希望,便不會允許任何會破壞這種希望的存在。那兩名仆人,大概便是在他們將寒石造成石棺的當晚被他殺的。”

    他的一隻手輕撫著她的秀發,輕笑著說道:“在辦案的時候,誤落陷阱等人來救,這對我來說還是生平頭一遭。”

    皇甫楠忍不住輕笑,說道:“等我們出去的時候,孫令群應該已經捉拿歸案了吧?”

    展昭點頭,“肯定的。孫令群每七天便要取幼童的心頭血給他的妻子,你我天黑前未回去,公孫等人自會察覺不妥,隻要他們來到此處,便能明了一切。隻要他們守住孫夫人的屍身,便不怕孫令群不自投羅網。”

    皇甫楠聞言,有些複雜地歎了一口氣,“也是個情癡,不曉得孫夫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不論她是個怎樣的人,他們定然曾生死相許,並此生不悔。”

    “情根深種,竟似走火入魔。”

    展昭一隻手觸碰她的臉頰,側頭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輕吻,“皇甫,情至深處,便難自已。他的心情,我倒是明白幾分,但無論如何,將那些荒誕的傳聞作為救命稻草並因此而傷害無辜之人,卻是不可饒恕的。”

    當天午夜,公孫策等人在孫令群要取出一名孩童的心頭血前將其製止,孫令群見妻子複活無望,當場自盡。

    皇甫楠看著在夜色中正在善後的開封府眾人,又看向幾個時辰前才在暗室裏與她定下一生之盟的展昭,忽然問道:“若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當如何?”

    展昭微微一怔,隨即溫聲說道:“你又怎會離開我?因為……我將永遠屬於你。”

    君子一諾,必守一生。

    不論生死,他都會在她身旁,不離不棄地陪著她,就站在她伸手可觸的地方,提醒她,這世間雖有生離有死別,但也有一種情感,穿越生死,永遠與她同在。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