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無為寺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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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禎看著黃山驚奇的樣子笑道“你們費盡心思把我帶到這裏來,不就是為了去無為寺麽?我又怎能拂了你們的一番美意和孝心呢?”

    黃山吐了吐舌頭,原來他做的所有一切,師傅都看在眼裏,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好,既然是這樣,那也就用不著騙了。

    來到無為寺門前老樟之下,文緒便前去通報楊安道,不多時,楊安道和達果領著文緒前來相迎。

    楊安道見到席禎,雖然有心裏準備,但依然大吃一驚問道“何以如此?以閣下武功之高深,江湖中恐沒有能傷到你的人。”

    席禎微微一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下技不如人也不願意做井底之蛙,所以才導致如此。”

    黃山見過達果後,達果上下打量著黃山,口中稱奇道“風駿儒雅,好一個後生晚輩。”

    側眼見席禎臉色蒼白,達果連忙吩咐小沙彌將席禎和黃山迎至方丈禪房。

    席禎初見達果,便感到一種謙和的氣息,這種氣息化作一種力量,正將他和達果之間的距離漸漸拉近。楊安道立在一旁,細聲地跟達果說起自己與席禎大戰翠微亭的往事。

    “韓大俠,老衲一直對韓大俠隻有耳聞,未曾親見,今日得見雄姿,實乃生平之幸事。”

    達果雙手合十,很認真地跟席禎寒暄起來。

    席禎苦笑一聲道“點蒼七隱,哥哥身懷絕技,尤以達果住持修為更甚,一手大慈悲掌名震江湖。既是武林正道,晚輩也不妨直言,晚輩並非韓三童,韓三童隻是我的師兄,晚輩席禎,見過住持。”

    達果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但心中卻是一陣驚訝,原來眼前這人,便是十五年前傳聞已死的席禎。倒是楊安道,一臉輕鬆地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韓三童,雖然翠微亭你我並未謀麵,但韓三童的劍法和招式,楊某還是略知一二的。”

    席禎訕笑道“那日多有得罪,隻因為並不知道道長的身份,還請道長諒解。”

    楊安道一笑置之,達果猛然將手搭在席禎的脈上,神情十分地嚴肅。

    達果號脈畢,黃山急欲知道結果,便連忙纏著達果相問結果。達果閃閃爍爍,一直含糊其辭,倒是席禎,一臉輕鬆。

    “恕老衲直言,令師丹田氣海破裂,心脈幾乎斷裂,能撐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跡了。以他現在的狀態,老衲無能為力,除非能得到少林洗髓經,隻是此去少林千裏之遙,恐令師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黃山不知所措,一臉悲戚,倒是席禎自己無比輕鬆道“住持果然是得道高人,晚輩佩服,晚輩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來這裏一是赴楊道長半月之約,二是不想拂了後一輩的心意。”

    達果點點頭道“席大俠光明磊落,老衲佩服地緊。老衲有一事想請教席大俠,不知肯不肯如實相告?”

    席禎連忙欠身道“前輩麵前,晚輩怎敢自稱大俠,前輩直呼我名即可。前輩但有所疑問且問,晚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達果讚許地點點頭,捋著胡子思慮了好一陣,最後才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問道“你是否有個義弟?”

    席禎一聽,連忙掙紮著想要將半躺的身軀坐起來,但又因為劇烈動作,拉扯動了內傷,疼得不住齜牙咧嘴。

    “前輩知我義弟下落?還請前輩告知,晚輩肝腦塗地都難以報答萬一。”席禎放棄了掙紮,雙手抱拳,眼神中充滿急切地目光。

    達果朝楊安道耳語一陣,楊安道便轉身離去。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當腳步聲來到門外的時候,又變得遲疑起來。

    “試劍貫長流,狂歌夢裏秋。紅顏相佐伴,不複羨留侯。”

    門外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到席禎的耳朵,席禎一陣激靈,雙目開始迷離起來。漸漸地,席禎開始渾身發抖,而且越來越抖得厲害,這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

    淚水開始模糊雙眼,喉嚨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讓席禎感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心髒也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席禎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這便是十五年來一直牽掛的人之一啊。

    “烽煙安可續,乾坤廓宇寧,無為方盡處,四海靜刀兵。”

    席禎不自覺的就念起這首詩來,同時腦海裏的畫麵再次回到十六年前,自己與當時還是皇太孫的朱允炆還有黃子澄書房聯詩的場景。那種感覺,親切,遙遠又那麽接近,門外的詩就是當年自己寫的,而剛剛自己吟的詩,正是自己的義弟朱允炆所寫。

    席禎嘴唇不住地抖動,雙目早已是淚如泉湧,但依然哽咽著朝著門外伸手喊道“義弟,是你嗎?”

    門外又是一陣急促的聲音,應文突然撲開房門,跌跌撞撞來到席禎的眼前。映入應文眼簾的是一個半躺著的無腿的中年男子,男子臉色蒼白,頭發和眉毛恍若一片白雪。這是個陌生的男子,但是在這個陌生男子的眉宇間,依稀還有當年的模樣。

    席禎看見一個和尚闖到了自己的麵前,這個和尚才剛剛步入中年,但眼角的皺紋還有滿目的風塵和疲憊早已讓他認不出來是誰了。再細細地看去,這和尚的臉,還有這和尚的形貌,這不正是自己的義弟麽?

    “兄長?”應文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真的是你麽?”

    聲音雖然多了些滄桑,但依然還是自己魂牽夢繞的樣子,席禎努力地張了張嘴,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努力了很久,席禎終於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了一些才問道“義弟,是你麽?你如今怎麽會這個模樣?”

    雖然席禎從黃山的嘴裏知道朱允炆還活著,但這樣的重逢,還是讓他悲痛萬分。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仁慈心懷天下蒼生的儲君,那個曾經執手相扶持的義弟,如今竟然成了出家人,這又怎能讓席禎去接受這個現實?

    “兄長,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十五年來你到哪裏去了?弟弟四處去尋你,但所有人的人都說你離我而去了,隻有我在心裏一直堅信你還活著。兄長,你為我這個沒用的弟弟,吃了這麽多的苦,你讓我又如何安心?”

    淚水再一次滂沱而下,兩個人相互緊緊擁抱在一起,彼此訴說著十五年的離別之苦和相思之情。就連平日裏看淡萬物達果和楊安道,也忍不住轉過頭,輕輕拭去自己眼角的淚珠。

    這一重逢,就像是山平了棱角,天地相合,隆冬季節雷陣陣,是有多麽的不易。跨越了十五年的時間,跨越了滄海桑田變化,跨越了生死的考驗,兄弟兩誰也沒有想到會以這樣方式重逢。

    達果給了楊安道一個臉色,楊安道拉著文緒和黃山,隨著達果悄然出了禪房,隻留下重逢的兩兄弟在屋裏,盡情地訴說。

    “文緒,你聽著,今天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必須爛在你的肚子裏,永遠也不許對外說出去半個字,否則,你便是欺師滅祖的千古罪人,明白嗎?”

    楊安道一改往日的姿態,十分嚴肅認真地告誡文緒,文緒何等聰明,早就猜到了一二,即使是沒有師命,他也絕不敢對外說出這樣的話。

    正這時,沙彌前來通報,說是四川笑麵雙俠前來求見。

    黃山驚訝道“杜老前輩和餘老前輩,他們怎麽也來了這裏?”

    達果好奇地問道“怎麽,黃少俠認識他們二位?”

    黃山點點頭道“是的,晚輩認識兩位前輩,不僅認識,還曾與兩位前輩一起,抵抗過唐門的毒功。”

    達果笑了笑,對楊安道說道“他二人今日前來,定然是為了那竹葉青解毒之事而來,我們且去迎接便知。”

    “竹葉青?”黃山聽到,頭頂忽然轟地一聲炸開想到“當年在景德鎮,師娘不正是外號竹葉青麽?師娘從紅楓村出走,到現在依然沒有聽到半點消息,今天卻又突然冒出個竹葉青,難道這僅僅是巧合?不行,我一定要去問個明白。”

    不容繼續再想,黃山拔腿便隨著達果和楊安道一同向寺門跑去。

    “大師,在下二人數日前前來拜訪,未見大師仙顏,甚為遺憾。近日我二人欲回川,臨行特來拜會仙顏,同時看望所托之人,唐突之處,還請大師不要責怪。”

    杜泗雙手抱拳,客客氣氣地和達果打著招呼,畢竟那日闖寺,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達果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兩位大俠前來,老僧倍感榮幸,無為寺也蓬蓽生輝。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兩位且隨我進寺吧!”

    杜泗和餘政沒有進寺,餘政朗聲告罪道“大師且慢,進寺之前,我二人還要向大師賠罪。那日不知大師外出雲遊,更兼救人心切,我二人擅闖寶刹莊嚴,還請大師先行降罪,否則我二人怎敢進?”

    達果笑了笑,和顏悅色道“二位不必在意,人命關天,二位宅心仁厚,又何必為區區小事自責?且隨我來,不必顧慮。”

    杜泗餘政見達果這麽說,也不好再謙虛,隻得隨著進寺。

    甫一進寺門,便見黃山一路小跑而來,杜泗驚道“黃少俠,怎麽你也在這裏?”

    黃山此時並沒有心情寒暄,他現在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這個竹葉青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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