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陰煞淤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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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群山之間。

    宗廣道人遠遠地眺望了一眼遠天之色,隨即踏山而行。

    他的身旁,一位身形消瘦的陰翳道人身披灰袍,與宗廣道人並肩同行。

    仿佛是至交好友一般,可端看其神情氣息,卻毫無玄門修士的感覺,反而有一股幽冷之炁如影隨形,便是偶然間散逸開來的氣息,也顯得繁複駁雜。

    他更像是一個左道修士,又或者是旁門散修。

    正此時,宗廣道人略顯輕鬆的聲音從嶙峋的山間傳出。

    “張前輩,咱們倆這一路走來,聽您言語,似是與吾宗相熟,可是在山門內,我卻素來少有聽聞前輩之名,這……”

    話說到最後,宗廣道人欲言又止,話音落時,隻見那張前輩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僵硬的笑容來。

    不笑還好,這一笑,愈發顯得此人幽冷。

    感應不到此人身上真切的修為境界,饒是如此,宗廣道人的步伐都稍有些僵硬起來。

    灰袍道人緩步而行,像是沒有察覺到宗廣道人的變化,裂開的嘴中發出金石摩擦般刺耳的笑聲。

    “相熟?不不不!此言差矣,我,或者是說我們,不過是躲在南疆的鬼,塵世間的孤魂野鬼哪敢說與玄門大教相熟!若非你手捧道公手書之信,老夫寧可躲著,也不會現身來見你,後生,這不是相熟,而是尤敬重道公三分罷了。”

    這灰袍張道人開口,連聲音也如笑聲一般喑啞刺耳。

    勉強的分辨著那尖銳聲音之中的言語,宗廣道人愣怔了許久,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想明白此人口中的“道公”指的是誰。

    恍然之間,宗廣道人方才發覺,這張前輩的話裏,既有著對自家祖師的敬重,卻也有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埋怨。

    埋怨?

    “張前輩與吾家祖師有舊?”

    聽得此言,灰袍道人終於偏過頭來,看了宗廣道人一眼,隨即大有深意的搖了搖頭。

    “有舊?你這麽問,看來還是沒明白,與老夫有舊的,不是玄門大教的開山祖師,而是元教宗師的關門弟子!”

    這一回,宗廣道人徹底的聽明白了。

    所謂聖教,不過是左道旁門的傳承,古時稱世外仙道,如今自稱元教門徒。

    閃瞬之間,他更是想到了自家祖師的跟腳——昔年左道宗師的關門弟子。

    可正是因為想明白了,宗廣道人反而心中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他們要去的,是昔年元道老真人學成之後,雲遊南疆所遇的陰煞淤積之地。

    當年,在開宗立派之前,祖師仍舊和元教修士有聯係麽?

    到底是甚麽趨動著祖師,不去做南疆的孤魂野鬼?

    到底是甚麽讓祖師決定,成為玄門大教的開山祖師?

    可正是想到了這些,百般困惑湧上心頭,宗廣道人卻一句話都沒能問出來。

    因果之間有大恐怖。

    這些昔年的因果,便徹底埋葬在歲月之中好了。

    旋即,兩人隻是悶頭趕路,良久的沉默。

    直到正午陽光最為猛烈的時候,瞧了眼身前斜長的身影,灰袍道人忽地開口問道。

    “說起來……宗廣是吧,還沒曾問你,道公是因為甚麽,要教你走這一趟?”

    這會兒,張道人的聲音低沉的都不怎麽刺耳了。

    他仿佛在很小心翼翼的等待著一個答案。

    可對於宗廣道人而言,這幾乎是不需要思索的問題,所以張道人身上的變化,被他忽略過去了。

    “來時祖師吩咐過,去那陰煞淤積之地,是為貧道師侄尋一份純陰寶材,哦,前輩或許不知,我那師弟,便是吾宗當代首席道子。”

    未及宗廣道人繼續解釋甚麽,便見張道人擺了擺手。

    “不,我知道他。”

    聞言,宗廣道人一怔。

    “前輩也知道元易?”

    “嗯,他在兩界山前做了件大事,許多元教的老鬼都聽得了他的名字。”

    聞言,宗廣道人複又沉默了下去,不知該如何接話。

    幾乎閃瞬間,他想到了搗蒼山巔,柳元正搖晃起的那一麵鐵血大旗。

    古祭法,也是隨著世外仙道一同埋葬在歲月裏的東西。

    灰袍道人的聲音又變得低沉起來了,喑啞的話語中,仿佛帶著些探尋。

    “你那師侄,如今在做甚麽?要教你們這般興師動眾?”

    聞言,宗廣道人咧嘴笑笑。

    “既然前輩知曉元易,便也該曉得他自開了一脈,走出了自己的道途,祖師亦看在眼裏,這才要吾等長輩尋得寶材,助他一助,自從兩界山回來之後,他便在閉關,前些時日宗門傳信來的時候,據說已經破關而出了,整日裏在山巔演練拳法,搬運氣血,別的……到底沒在眼前,也就不知道了。”

    宗廣道人說話間,張道人的臉上麵露恍惚神色,猛然回轉,遙望向嶽霆仙山的方向。

    直到話音落時,他那陰翳的臉上都瞧不出別的神情來。

    隻是恍惚之間,張道人像是重複著宗廣道人的話一樣呢喃著。

    “自開一脈……”

    再之後,張道人便沒在言語一聲了。

    良久,良久。

    道人腳步一頓,不知何時,分明是炎夏正午,一股幽冷陰寒之炁,已經將兩人包裹。

    他抬頭一指。

    “前麵不遠處,便是道公昔年雲遊之地了。”

    說話時,灰袍道人那尖銳的聲音,仿佛都是冰冷的。

    ……

    炎夏,正午。

    南疆的群山之間,卻像是成了一群孤魂野鬼狂歡的宴場。

    有人衣衫襤褸,有人披頭散發。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而更多的人,則咧著嘴,發出意味不明的尖利吼叫,仿佛野獸一般,宣泄著心頭的莫名悸動。

    “道公的傳人來了!他來南疆了!咱遠遠地瞧了一眼,像!誠彼娘之像!”

    “像甚麽?”

    “像人!”

    “屁話!道公是人,他的傳人,當然像人!”

    “劉老鬼瘋球了,沒治了,要不咱們把他宰了罷?為道公賀!”

    “好!殺他娘的!為道公賀!”

    “格老子的,滾!滾!滾!等道公親臨南疆,老子自己殺了自己!不過……那娃娃來幹嘛的?”

    “張老鬼去見他了,老娘多看了幾眼,是往那裏去了。”

    “那裏?”

    “嗯,那裏。”

    一時間,尖嘯聲此起彼伏。

    “那裏……蒼天在上呐……”

    “完了,劉老鬼徹底瘋了,別等道公來了,現在就動手吧!”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