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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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蘇野猛抽一口涼氣,低下頭,看見燈兒沉著臉,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舌頭一卷,吐出一枚銀針紮在蘇野手腕處。

    蘇野頓時感覺渾身血液緩和了許多,心跳也沒那麽劇烈。

    燈兒指了下女人,衝蘇野比了個大拇指,顯然,截止現在,蘇野的分析和行動是正確的。

    蘇野心領神會點了下頭,麵色肅穆繼續觀察起來。

    女人整張臉已經被刮的一幹二淨,一顆裸的骷髏臉。

    仔細觀察,會發現大理石台麵上,那些刮下來的組織並不是皮肉,而是一大坨正在上下翻滾蠕動的蟎蟲。

    女人掏出第二張麵膜,將台麵上汙穢惡心的蟲子用手扒拉到洗手池裏,衝走了。

    漫長的一分鍾後,

    女人揭開麵膜,

    一張樸實又單純的臉——田秀兒?

    看到田秀兒的瞬間,燈兒和蘇野同時不淡定了。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神中尋到一抹錯愕與震撼。

    或許是呼吸加快,出了動靜,田秀兒竟下意識回頭朝兩人的方向望了眼。

    “不好!”

    燈兒暗罵一聲,將隻開了公分的門合上,插上門栓。

    田秀兒視線盯著門,加快速度收拾台麵。

    將包裝袋扔進垃圾桶裏,並沒離開,而是徑直朝蘇野方向走來。

    所有動作被隔檔裏藏著的兩人感知的一清二楚。

    她步伐緩慢,目不轉睛,越走越近,好似篤定裏麵藏著人。

    突然,就在她距離門還有兩米時,門外傳來一串聲音。

    “咦??誰放的這是?!”

    “裏麵有人嘛?有人沒?!”

    “好好的廁所怎麽可能壞了,這不扣錢嘛!”

    說完走進一個保潔,身後還跟著幾個想上廁所的。

    “姑娘,廁所壞了麽?”保潔發現裏麵還有一人,急忙擔憂問。

    “俺,俺用著好的咧。”田秀兒站在洗手池邊,自然甩了甩濕漉漉的手,拿起包離開了。

    “奇怪了,誰這麽無聊,添麻煩,廁所沒事,大家用吧。”

    聽到一串高跟鞋聲,蘇野剛鬆口氣,突然察覺到身旁的燈兒麵色一緊,急促道“蹲馬桶上,彎下身子,越低越好!”

    蘇野沒問緣由,點頭照做。

    燈兒咬破舌尖,一股陰涼的氣息彌漫,接著扭頭看著天花板,血霧噴出,

    “障眼法,結!”

    接著,麵朝地磚,兩腳踩向牆麵,兩手撐門,整個人騰空。

    蘇野見狀,心裏一咯噔,意識到了什麽,抬起頭…

    看到兩隻手扒在隔板上,接著,一個人頭探了出來!

    蘇野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四目相對,那張臉距離自己不到三十公分。

    記得初次見田秀兒時,她滿眼焦急,一心隻想著如何把蘇野這狀元平安帶回學校。

    她穿著樸素,清秀單純。

    可眼下,

    這雙眸子毫無波瀾,像雙死魚眼,滲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足足二十秒,田秀兒收回腦袋。

    蘇野感知到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接著,將整張臉貼在地上,通過三公分的縫隙,尋找著什麽。

    人陸陸續續離開,田秀兒觀察了一分鍾後也跟著走出了廁所。

    蘇野不敢放鬆警惕,他加大感知力,直到確認田秀兒坐扶梯下樓後,才深深鬆了口氣。

    燈兒“噔噔”兩下站回地上,甩了甩胳膊,整張臉憋的通紅,罵道,“這狗日的,心眼還挺多。”

    蘇野臉色複雜,搖頭道,“跟著。”

    兩人溜出女廁,田秀兒已經把店門關了,換了身樸素的翠花裙,正往商場外走。

    蘇野掏出手機,給柒瞳打了個電話,內容就是讓她倆逛,自己和燈兒去辦事。

    田秀兒出門後打了輛出租車,燈兒一腳油門跟在後麵,中間刻意隔了幾輛車。

    一路上,燈兒和蘇野破天荒的安靜,誰也沒說話。

    出租車在一個單身公寓家屬院門口停了下來。

    田秀兒下了車,直奔小區門口的一家餐館。

    餐館門口站著一個男人,

    白體恤,沙灘褲,人字拖,懶洋洋的叼了根煙,見田秀兒走來連忙吐掉煙屁股,笑盈盈迎了上去。

    “三叔!”

    “三爺!”

    蘇野和燈兒貼在窗戶上,同時叫了出來。

    雖然隔著一個街角,可那慵懶放浪的氣質,化成灰都認得!

    燈兒臉色明顯急了,“小爺,這可咋整?”

    蘇野沒說話,事實上他也有些淩亂,需要好好捋一捋。

    三叔和田秀兒看來發展的不錯,已經牽上手了。

    蘇野自打來川都後就閉關,接著開店,鎮魂,激活祖宗六十八代,沒一天閑著。

    這一忙,跟三叔的交集就少了些,自然不知道三叔和田秀兒的事兒。

    可他了解三叔的為人。

    三叔性格鮮明,重情重義,雖一言不合就打罵自己,還有點好色,但能在蘇家獨當一麵,扛起川都大旗,其手段,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三叔不可能沒發現田秀兒有問題。”蘇野透過車窗看著兩人點菜的身影,認真道。

    “讚同,以三爺的本事,察覺田秀兒不在話下,可有一點我想不通?”燈兒掏出煙,扔了一根。

    蘇野點著,“哪一點?”

    “三爺對兄弟們很信任。”

    “然後呢?”蘇野沒太懂。

    “不管發現什麽問題,對手是誰,三爺都會給兄弟們吱一聲。一來和大夥一起商量對策,更重要的,他要防止兄弟們受傷。可眼下這田秀兒…”

    燈兒頓了一下,濃濃紮了口煙,搖頭道,“不應該啊…”

    “你的意思是,三叔知道田秀兒是蠱女,卻沒告訴大家。”

    “沒錯。”燈兒點頭,接著說,“三爺為啥瞞著大家,直接告訴我們不就完了麽?害我們繞了這麽大一圈。除非……”

    “除非什麽?”

    燈兒眯起眼睛,臉色凝重,“三爺遇到麻煩了,不想連累兄弟們。小爺,你還記得前日我們去麻家鎮魂麽,三爺把自己的靈牌都備好了。”

    蘇野瞬間捏緊拳頭,“不…三叔不能出事!”

    “嗯,我能想到的就這一種可能。”

    蘇野盯著窗戶,喃喃搖頭,“還有種可能。”

    “哦?”

    “蘇家有內鬼,三叔不便開口。”

    “啊?!”燈兒顫了一下,煙灰抖落,“小爺,這話萬不能隨便說!”

    “我隻是分析可能性。”蘇野扭頭正色道,“當然,我也希望這種情況不存在。”

    “欸……這都什麽破事兒!媽的巴子。”

    燈兒氣悶悶嘬了口煙,“小爺,接下來咋弄?”

    蘇野搓了搓手,苦澀道“這話說出來有點傷人,但…既然都分析了,就說明有可能性。蘇家的人我不能用了,等柒瞳的手下到川都,就安排他們盯著,這兩天咱倆就辛苦一下。

    既然要收拾,第一炮就得打的響亮些。”

    燈兒笑了,“小爺,我也是蘇家的人。”

    蘇野跟著笑了下,“你要有問題,方才就弄死我了。”

    兩人不敢暴露身份,就在車上隨便啃了塊麵包將就將就。

    一個半鍾頭後,三叔拍著肚皮和田秀兒走出餐廳。

    夕陽西下,

    夜幕降臨,

    二人又打了輛車,朝郊區方向開去。

    燈兒提起十二分精神,謹慎的跟在後麵,有時候刻意拐個彎,加速繞一圈再跟回來,為的就是不讓敏銳的田秀兒察覺到。

    可開了兩個鍾頭後,蘇野心感不妙,此刻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郊區公路車輛稀少不說,連個路燈有沒有,從後視鏡看去,屁股後麵的車輛一覽無餘。

    “小爺,前麵大車打轉向燈要拐了,咱倆會直接暴露在出租車眼皮後麵,咋整?”

    蘇野看著導航地圖,又瞥了眼窗外,“距離拉開點跟著,下個路口我們右轉。”

    “嗯。”

    燈兒應了一聲,點了點刹車。

    可速度剛降下來,前麵出租車忽然打轉向燈靠邊停了?

    “什麽情況?”燈兒納悶。

    “把頭往後靠,超過去再說!”

    “嗯!”

    燈兒開了兩分鍾,拉開有個二百米的距離,在一處農家樂門口停了下來。

    下車,蘇野看著導航上顯示的“無名道路”陷入沉思,

    “燈兒哥,這附近有什麽地方?”

    燈兒撓了撓頭,“這是川都郊區,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破地,能有啥?”

    蘇野合上手機,“大晚上跑郊區來,我看是要搞事情啊,快走燈兒哥,別找不到人了!”

    “嗯!”

    兩人不敢走大路,隻好一頭紮進公路兩側的樹林裏。

    川都秋季燥熱,蚊蟲肆虐,剛進去兩分鍾,蘇野就感覺到渾身上下落滿了蚊子和小蟲子,又不能拍打發出動靜,隻好忍著,低頭朝三叔下車的方向走。

    腳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兩人忍著痛癢,壓著步伐,走了約麽三分鍾,身後燈兒忽然拽了拽蘇野衣服,然後指了一個方向。

    蘇野一看身影,正是三叔和田秀兒。

    距離自己二十多米,朝著山腰走去,隻不過他們走的是石階鋪好的路,蘇野走的是野路。

    “往山上走幹嘛?”蘇野越想越奇怪。

    保持距離跟了約麽半個鍾頭,蘇野和燈兒被叮咬的鼻青臉腫,滿身紅包。

    好在三叔終於停下腳步。

    蘇野穿過樹林,貓在一塊大石頭後麵,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原來是塊墳地啊…”

    十來個小土包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淒涼的月光,夜風徐徐,暗不見底的樹林裏傳來“莎莎”聲響,

    詭異繼續,

    驚悚升華,

    一場腥風血雨正式拉開帷幕…

    三叔帶著田秀兒站在一處最大的土包前停了下來,

    兩人看著墳包有說有笑,完全不像是在祭奠。

    “奇怪,約會不去賓館,跑什麽墳地?”蘇野心裏隻想到一種可能,

    “這種野墳一般都是貧窮人埋葬之地,田秀兒的家屬應該葬於此,今天不定是祭奠之日,讓三叔陪同一起來,以三叔的幽默風趣,討好姑娘並不難。”

    可是,

    蘇野覺得這種猜測禁不起推敲,漏洞太多。

    在他看來,三叔和田秀兒的現狀就是

    兩個人在知道彼此身份的情況下,瘋狂飆戲,看誰先垮。

    “一個要毀掉蘇家,一個要撈出大魚,欸……”

    蘇野心裏歎了口氣,見墳墓前歡樂無比的兩個人一時語塞。

    過了大約五分鍾,兩人安靜了。

    靜靜的站在原地,像是雕像,冷冷的看著墳包。

    兩人冷漠的眼神如出一轍,讓蘇野猛的打了個哆嗦。

    “怎麽回事?他們倆在看什麽?為什麽這幅表情?”

    蘇野感覺情況有一絲說不出的詭異。

    旁邊的燈兒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嘴角“咦”了一聲,

    “小爺,他倆這眼神為何看上去瘮得慌?難不成要動手了?”

    蘇野一聽,扭頭看著燈兒,“要真打起來,知道怎麽做吧。”

    “那是自然。”

    兩人緊張的看著遠處的三叔和田秀兒。

    可惜的是,兩人並沒打起來,反倒抱在一起恩愛了一會。

    田秀兒含情脈脈的趴在三叔胸口,委屈的嘀咕不停。

    三叔打著哈哈,邊占便宜邊安慰,惹得田秀兒麵紅耳赤。

    親昵了片刻,兩人手拉手離開了。

    “燈兒哥,上去看看。”

    “嗯。”

    蘇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貓著身子和燈兒一前一後朝最大的墳包走去。

    潑墨般的烏雲遮住了整個月亮,

    世界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樹林深處,不知名的鳥兒傳來一兩聲驚心動魄的尖叫,

    “當你打開它時,全世界對你而言不再是個秘密,感受恐懼吧,感受絕望吧,嘿嘿…”

    不知為何,

    小記本最後那段話,沙啞而低沉的音色,實質般傳入耳中。

    流雲交錯,

    吝嗇的月光從天而降,撒在慘白的臉上。

    兩個身影,一站一蹲,

    如雕像,被封存在靜謐的時光裏。

    南陽,蠱魂殿,川都,

    所有記憶變得支離破碎,

    靈魂被抽走,隻留下麻木的軀殼。

    兩人目光呆滯,

    大腦空白的沒有任何想法。

    因為他們看到,

    那孤寂的墳墓,

    冰涼的墓碑之上,

    鑿著四個令人窒息的漢字,

    …

    …

    …

    …

    “蘇衝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