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神經的前半生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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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神經”的前半生&nbp;(&nbp;九&nbp;)
他津津樂道自己在省城監獄內的威風和"板經"(在板上的位置所做出的有獨創的事),這些都成了他以後監獄生活中最值得驕傲的地方.
和我相處的日子,劉神經幾乎每天都有一個板上的故事講給我聽.別的故事都已淡忘,有一個故事我記下來了,因為這個故事裏的被害人有點像我,被害人是一個經濟犯,滾頭板,對勢力世界十生陌生.我也是.
這個經濟犯姓黃,判刑前是一個局長,貪汙了一百多萬,判了十幾年刑,黃局長一下隊就分到了劉神經那個組裏,那個時候劉神經已經是組長了,組長的權力很大,甚至可以決定一個組裏的犯子的減刑.
黃局長頭板頭條,什麽都不懂.分到組裏的頭一天,他給劉神經丟了兩包紅塔山香煙,以示友好.劉神經接了他的煙,但當劉神經知道他的背景後,又把煙還給了他,板著麵孔對他說"你想拿煙來賄賂我,沒想到你個新饃饃(新犯子)還會玩經驗,你把你這一套格老子撿起."搞的黃局長很尷尬.
劉神經認為黃局長不懂板(不懂規矩),作為有錢人,他用兩包煙來孝敬組長顯得太輕了.他決定用非常手段逼使黃局長學得熟一點(懂規矩).
後來,組裏發生了幾起打架事件,被打的人都是黃局長.黃局長下隊的頭一段時間,被一些不成文的規矩搞得昏頭轉向,一段時間後,他終於在痛苦中明白,規矩是組長說了算的,他也終於明白在這個地方,組長跟他當局長是多麽相像,手下人過的好壞,全靠自己說了算,自己關照的那些人都是舍得花錢的人.
黃局長學熟後,每月家裏來接見時,他總少不了給劉神經帶幾條好煙,吃的東西更不用說了,他的就是劉神經的,劉神經的與他不相幹.
劉神經對黃局長的敲詐並沒有因為有了香煙和吃的而結束,那時候勞改隊可以穿便服,穿一身便服才有味.
劉神經多年來就想穿一身名牌,這個願望一直沒有實現,黃局長這頭肥羊來了,他自然不會放過.
這種事劉神經不會直說,可是黃局長怎麽會想到劉神經的願望呢.劉神經偶然在他麵前提起xxx,xxxx穿一套名牌好威風,黃局長的腦殼硬是轉不過彎來.
劉神經認為黃局長的苦還沒吃夠,還得讓他在眼淚中明白.
黃局長每次換洗的衣服,曬出去後總是被盜.到大冬天,家裏送來的衣服被偷的差不多了,他經常凍的發抖.
有一天,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一件棉襖穿在了別人的身上,當他找別人索要時,不但沒要順,還被人摑了兩巴掌,他想不通,回來請組長給他做主.
劉神經對他說,"你以為隻有你自己有人那種衣服嗎?窮人就穿不起嗎?你有什麽能證明那件衣服就是你的呢?"
黃局長說"我做了暗記"
劉神經說"別人說是別人做的暗記,相信誰呢?不能因為你有錢就相信你吧."
黃局長的衣服總在掉,有人提醒他"你的組長都沒有穿這些名牌衣服,你也敢穿?"
黃局長隱約知道了衣服不斷被盜的原因,在一個適當的時候,他主動找到劉神經,對劉神經說,他準備給劉神經弄一套名牌衣服.
劉神經裝出不敢要的樣子,厲聲對黃局長說"你格老子不要瞎講,我是敲詐別人東西的人嗎?你想讓老子下課?"
黃局長明白,每次給劉神經東西時,都要被他臭罵一頓,但每次還的東西劉神經都要了,劉神經收了自己的東西以後,自己要順利好長一段時間.
可惜,名牌服裝還沒有弄到手,黃局長走關係調走了,去了哪裏,劉神經也不知道.
黃局長走後,劉神經有點後悔,他說他的勞改經驗還不足,要是足的話不會把黃局長這頭肥羊嚇跑,肯定是黃局長覺得在這裏勞改太壓抑了才調走的.
劉神經在省城監獄有過一次膠逃.
那個時候,劉神經已經混得很順了,已經做到了巡班這個位置.那個時候的監獄沒有現在這麽嚴格,在板位置上的犯子們可以隨時走出監院大門,在監獄大門外的商店買東西,但不能時間太長,買完東西要盡快回監院,超過一定的時間,就會按越獄論處.
劉神經就是利用了買東西的這個機會越獄的.他是不是想跑,我不知道.他隻是說,在監獄待了十幾年,想上街看一看,買完東西後,他就跑到了街上去,各種沒有見過的新鮮玩意吸引了他,他就在街上轉了起來,一轉就轉迷了路.
劉神經自小沒上過街,他分不清,也記不住街上的標誌性東西,他光著頭,穿著囚服在大街上走了一整天,沒人問他,沒人抓他,跟警察擦身而過時,警察也沒理他.劉神經這才曉得,做個自由人是多麽的爽快.
劉神經說自己迷了路,我總認為他是想越獄,街上標誌性的東西記不住,可以理解.但是,他可以向人問回去的路,他沒有問,他很可能是想走出城去,走了一整天,沒有走出去.
到了晚上,劉神經又自己轉回了監獄大門.
此時,監獄特警隊已經全體出動,正在到處設卡捉拿他.
他的回歸,給正在著急的相關責任獄警帶來了驚喜.他也做好了接受處罰的準備.
這次越獄,因為時間短,又是主動回歸,劉神經沒有被加刑.他被禁閉、批鬥.
這些處罰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類似的處罰,他已有無數次了.
劉神經的第一次坐牢用了二十年時間,漫長的監獄生活使他於社會嚴重脫軌,當他滿刑釋放的時候,走出監獄大門,他不知所向.
拿著監獄發的路費,他走進了監獄大門外不遠處的一家餐館.
在獄中,他經常聽到別人說酒店、飯店之內的吃飯的地方,這類地方他一輩子也沒去過.今天出獄他就首先要去看看這個地方.
他很拘謹地坐上椅子,他不知道怎樣叫飯菜,在那裏傻坐了很久時間,餐館老板才過來問他要吃什麽.
劉神經隨便點了一些菜,要了酒,他就坐在那裏享受起來了.二十年了,他沒有吃過這麽好的東西,他瘋狂的吃,大口的喝酒,直到他感到食物已經衝到了咽喉,直到他醉的兩眼模糊.
吃完飯,喝完酒,付完錢,劉神經搖搖晃晃地走出飯店,走上街道的人行道,在人行道上走了幾步,他不走了,他不知該往那裏走.
回家嗎?家在那裏呢?
留下嗎?又到那裏去呢?
劉神經知道自己有一個回不去的家,他曾向監獄提過要求,要求滿刑後就在監獄就業.可是獄方沒有答複.
劉神經站在那裏,麵向他熟悉的監獄,那是他眼中這個世界唯一熟悉的地方,他無法、也不忍離開.
他在人行道上站了很久.雖然他很醉,他索性又買了一瓶酒,提著酒,他搖搖晃晃的回到監獄大門外,他坐在大門外的花壇上繼續喝酒,路過的人沒有理會他,進出監獄的獄警也都認識他,他們避著他.
這一瓶酒他一直喝到天黑,直喝得爛醉如泥,他倒在花壇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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