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火焰劇烈燃燒著。

    地板沾上了一點火星，發出了嗶嗶啵啵的聲音。

    火光將眾人的臉孔映照地明暗不定，他們的影子照在牆上，不停搖擺，仿佛受驚似的晃動著。

    “你瘋了！”冷珊紅震驚道。

    “不，我沒瘋。”

    康納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神色自若地轉過臉，看向冷珊紅和莫雲兩人：“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們這一切，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什麽意思？”莫雲冷靜地問。

    “看來雲哥也有所猜測吧。”康納笑了一聲，“沒錯，這一次，植化病的爆發，其實是我們新世紀組織所為。”

    “什麽？！”冷珊紅連連後退兩步，似乎被這個消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知道也很正常。”康納冷靜地說，“我們組織內部的派別之分已經存在很長一段時間了，雖然我們的目標都是帶領人類走向新世紀，但因為理念的差異，不同的派別有不同的看法。”

    “我們組織內部，原本雲哥所代表的中立派，也就是執行者一派，是主力軍。”康納說，“執行者秉持公正和理智的思想，以武力克製暴力，是我們中最強大的派別。”

    莫雲眯起眼睛，仔細聽著。

    “但隨著時間發展，執行者一派漸漸又被另外兩個新成立的團體所分化，這兩個派別就是我所在的‘新人類’，和‘聖臨’派。”

    “這次的行動，就是我們“新人類”主導。”康納說。

    康納轉向莫雲，

    “雲哥，你還記得，之前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我，這個世界還能變好嗎？”莫雲說。

    “是的，現在，我想再問一次。”康納認真地說。

    “我覺得能。”

    “你們在說什麽啊？”冷珊紅嘴唇微微哆嗦著，大聲喊道：“你們說的這些，和殺掉安德烈博士有關係嗎？”

    “當然有。”康納冷靜地說，“殺掉他，就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好。”

    “什麽？”冷珊紅怒極而笑，“你殺人還是在做好事嘍？”

    “當然。”康納冷冷道。

    “你們的宗旨是什麽？”莫雲突然問。

    “什麽？”

    “我想聽聽你們的宗旨。”

    “其實並不複雜。”康納的表情變得冷峻，變得無情，如同神靈般高高在上，“我們認為，舊時代的人類已經不可能再讓這個世界變好，他們隻會毀滅這顆星球，因此，要想讓我們的明天變得更好，就需要一次徹底的改變。”

    “所以，你們的目標是殺死全部舊人類，隻留下覺醒者？”莫雲問。

    “也不盡然。”康納說，“散播植物孢子，隻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但即使沒有它，我們也會采用其他方法。大規模地減少普通人口的數量，隻是我們計劃的第一步。”

    “你們這些瘋子……”冷珊紅喃喃道。

    “像你這樣的人，又怎麽會理解我們的理念？”康納冷淡地笑笑，“你從小衣食無憂，當年我們一起進入培訓班時，你的家庭條件是我們中最好的，我們要攢一個月錢才能買到的東西，對你來說隻是唾手可得。”

    “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嗎？”冷珊紅怒道。

    “殺人？”康納冷冷一笑，“你知道這顆星球上有多少物種嗎？”

    “什麽意思……”冷珊紅一怔。

    “你不可能知道，因為你天生就衣食無憂，過著普通人奮鬥一輩子也過不上的生活。”康納冷淡地說，“我承認，過去我很喜歡你，但是我們注定走不到一起，就是因為我們的家庭差異太大，理念也完全不同。”

    “你究竟想說什麽？”冷珊紅的表情變了變。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雲哥從垃圾堆裏抱出來，跟他一起長大。”康納輕聲說，“如果沒有雲哥，就沒有現在的我。我不僅僅隻把他當哥哥看待，在我心目中，他甚至有著父親一般的重量。”

    莫雲沉默了。

    “但是，等我慢慢長大，慢慢接觸這個世界之後，我發現這簡直是一個恐怖無比的世界。”康納眼神裏露出一絲絕望，“你們難道不覺得恐怖嗎？這個世界的貧富差距如此之大，像冷珊紅這樣的人，從小衣食無憂，即使每天什麽也不錯，也過著比普通人，比我們這樣的人優越萬倍的生活。”

    冷珊紅也平靜下來，默默聽著。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自然是我們人類的母親，地球是我們生活的家園。”康納接著說，“但是，自從我們人類出現以後，生態環境被劇烈地破壞，自然資源被瘋狂地消耗，不知廉恥的人類瘋狂地破壞著自己生存的家園，到最近幾十年，物種滅絕的速度已經要比自然滅絕的速度快一千倍！”

    “你們知道一千倍是什麽概念嗎？！”康納聲嘶力竭地說。

    “一千倍啊……平均一個小時就有一個物種會徹底消失在地球上。”他的臉色陰沉無比，仿佛最深的夜空，“在你們睡覺、吃飯、玩鬧、破壞環境、殺戮動物的每一個小時裏，就有一個物種會滅絕。”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我們人類！”

    “我剛覺醒能力，進入組織中任職的時候，是去澳洲當地的一個動物保護組織做助理，在那裏，我親眼看到無數拚命掙紮的動物死去，卻無能為力。”康納悲傷地說，“你們知道看著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是什麽感覺嗎？就好像我的心也在一層層被撕開，碾碎，變成粉末。”

    “我被父母拋棄的時候，就曾經覺得，那將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光。”康納握緊拳頭，“但是後來雲哥救了我，讓我過上了普通人也能過的生活，我真的很感激他。”

    “加入組織後，進入培訓班的時候，我又碰上了你。”康納看向冷珊紅，“你就像是我生命裏的一束光，雖然我家境不好，但你也並不嫌棄我，還是願意和我做朋友……雖然我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但我也願意一直在身後，默默注視著你，看著你過得好，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等到我工作後，我才知道，因為人類的存在，竟然有那麽多的物種正在或將要滅絕，它們在我看來，都是寶貴的生命，和我相同的生命，但卻因為人類的惡行，而喪失了生存環境，痛苦地掙紮著死去……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世界要比我想象的黑暗得多。”

    康納再次轉向莫雲和冷珊紅，大聲問：

    “你們真的覺得，如果什麽都不做，這個世界會變好嗎？”

    莫雲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冷珊紅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但也沒說出話來。

    “我從前也這麽想過，但後來我才知道，如果按照這樣的現狀走下去。再過幾百年，甚至是幾十年，我們這顆星球上包括人類在內的百分之七十五的生物都會徹底滅絕，就像是恐龍一樣，它們在這顆星球上做了幾億年的霸主，但現在不也隻存在於化石裏？”

    康納冷冷道：“你們這些所謂的中立派，在我看來就是保守派，是無能的派別。你們都是好人，但另一種層麵上，也是壞人……像是安德烈博士這樣的人，就是這顆星球上的罪人！那些死去的普通人並不無辜，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罪！他們背負著的，是這顆星球上百萬物種的血和淚！”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莫雲長長出了一口氣。

    “沒錯，如果你們不願意做，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那我來替你們做！”康納斬釘截鐵道，“對人類而言，或許短期來看我們是罪人，是瘋子；但從更廣的時間範疇來看，我們才是這顆星球的拯救者，是人類的拯救者！”

    “你知道這樣做要承擔什麽責任嗎？”莫雲問。

    “或許你們都不理解我，但我也不奢望你們理解。”康納冷冷道，“數百年過去，等到這顆星球上的物種都死絕，變成一顆死星的時候，又有誰會站出來承擔責任嗎？”

    “你們的計劃是什麽？”

    “本來我們也沒有想做得這麽絕，但是，幾個月前，我們的人，在上島發現了這種變異的植物。”康納說，“自從發現它的特性後，我們就組織人手對它進行了研究，發現它的存在是一個異類——它的誕生，仿佛天然就是這顆星球，為了清理人類這顆毒瘤而製造出來的產物。它不會對其他生物造成威脅，但對人類來說卻是毀滅性的。”

    “然而，如果能將它利用起來，它卻也可能是我們的救星。”康納說。

    “哦？”

    康納脫下上衣，露出了一身強壯的肌肉。

    “啊。”

    冷珊紅驚叫一聲。

    隻見康納的後背，被一種墨綠色的紋路所布滿——就像是血管般遍布整個上半身，像是某種奇異的紋路，又像是流淌著的綠色光芒。

    “如果覺醒者被這種植物孢子寄生，不會死亡，反而會形成反哺之態勢，在我們不活動的時候，通過光合作用主動吸收能量。”康納解釋道，“也就是說，在未來，我們有可能不需要靠殺戮來解決能量的吸收和轉化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像那些植物一樣，靠陽光和泥土生存。”

    “原來是這樣。”莫雲說。

    “沒錯，但我沒有想到，雲哥你對於解決植化病這麽執著，竟然一路穿過歐洲和美洲，跨越半個星球，飛到上島基地，又去了布拉納……現在，你又找到了讓普通人也可以免疫植化病的方法……”康納感歎道。

    “這並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所以，為了不讓這種方法泄露出去，你就殺死了安德烈博士。”莫雲說。

    “沒錯。”康納點點頭。

    “原來如此。”莫雲若有所思。

    “現在，該說的話我也說完了。”康納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雲哥，冷珊紅，你們要怎麽選擇？是加入我們，一起改變這個世界；還是反對我們，成為我們的敵人？”

    “這……”冷珊紅躊躇道。

    “我不會加入你們。”莫雲說。

    “果然是這樣嗎？”康納喃喃道。

    “但我也不會反對你們。”莫雲笑了笑。

    “什麽？”康納和冷珊紅同時驚訝道。

    “我承認，你說的那些話，確實有道理。我們人類是唯一會有組織有計劃地為了利益屠殺同胞的生物，麵對這種生物，你能對它抱有什麽期望呢？”莫雲冷冷一笑。

    “啊？”康納睜大眼睛，還是沒有理解莫雲的意思。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你不覺得，人類的出現，是一個很美麗的意外嗎？”莫雲笑笑，“這個宇宙是如此龐大，又是如此黑暗，相比於宇宙的廣闊，生命是何其的渺小，又是何其的脆弱。”

    “在更廣闊的的時間和空間維度上，所謂的物種滅絕，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閃，在宇宙的茫茫黑暗裏，就像是燭火的一閃一滅，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是，對我們每個人來說，生離死別卻那麽重要，植化病奪走了多少普通人的生命，又毀掉了多少個普通家庭的希望呢？”莫雲冷靜地說，“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為什麽要將你從貧民窟裏救出來？為什麽我沒有放任你死在垃圾堆裏呢？僅僅是因為我於心不忍嗎？”

    “雲哥……”

    “你的出發點和想法都是好的，但你現在做的事情，卻又毀掉了無數個像你一樣的孩子生存的希望。”莫雲說，“我們中立派，在你看來，是沒有作為，是保守的，是平庸的。但是如果我們不建立動物保護組織和生態保護組織的話，你又怎麽能有機會深刻地體會到這顆星球正在走向滅絕呢？”

    “這……”康納一時啞口無言。

    “就像你說的，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或許我們將迎來前所未有的生態大滅絕，而這顆星球也許需要上百萬年才能恢複到原本的生機勃勃的狀態。”莫雲說，“但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殺死大部分人類嗎？我不認同這個做法。”

    “很多事情，如果沒有深刻地體會，沒有親眼見到，是完全意識不到的。”莫雲說，“如果你不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是去實地考察了澳洲的生態環境，不是親眼見到那些生物的死亡和滅絕，你會產生現在的想法嗎？”

    “我……”

    “你不會。”莫雲肯定地說。

    “或許我們沒有做出足以扭轉一切的行動，但我們至少在行動。”莫雲說，“從建立官方的動物保護組織，到將動物保護法寫入法律，再到對生態環境保護的教育普及和推廣，我們一直在行動。”

    “我不確定什麽是對的，但我至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錯，不會傷害到任何人。”莫雲緩緩地說，“我救你，是因為我有能力，而你又剛好出現在了我眼前。我們建立動物保護組織，呼籲人們保護環境，普及生態保護的重要性，就是為了讓更多像你一樣的孩子，知道生態環境的重要性，了解物種滅絕的現狀。”

    “你們散播植物孢子，想要清除全世界的大部分人口，這個想法我也有過，但我沒有做，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康納的手微微顫抖。

    “我找不到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但我至少知道，什麽事是絕對不能做的。”莫雲緩緩道，“你每殺死一個普通人，就相當於殺死了一個過去的你……你讓多少普通人喪命，就是毀掉了這顆星球能夠被拯救的多少可能性。”

    “我……”

    “你知道嗎？生命是有無限可能的。”莫雲說。

    “我錯了嗎？”康納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裏的火焰熄滅了。

    “縱觀人類的發展史，每次掀起戰爭，讓無數家庭破碎的，都是那些為了所謂的長遠目標，而不惜犧牲普通人的那些人；但是，真正讓這個世界能夠正常運轉，讓我們人類走到今天的，其實是我們這些，自私的，不會為了幻想和更遠處的利益而傷害其他人的人。”

    “我一直相信一種說法，人的內在，有三種特性。”莫雲說，“動物性，人性和神性。人類確實具有某種黑暗的內在本質，但那來源於紮根於我們基因深處的動物性本能。我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壓抑本能，發揮人性，追求神性，點燃了文明的火種。我們知道，殺戮不能改變一切，但科技可以改變一切。”

    “如果真的有新世紀的話，那麽也一定是由人類主導的新世紀。”莫雲望向極遠處，又很快收回目光，“我相信，在我們的未來，一定有一個美好的世界在等待著我們，那時候不會再有殺戮，人類也不需要依靠殺戮生存……這個宇宙中所有的生物，都平等自由地生活在一起……這或許是一個遙遠的美夢，但生命的存在本身，在這個黑暗又孤獨的宇宙裏，不也像一個華麗的美夢嗎？”

    康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垂下了頭。

    片刻後，他的聲音才響起……

    “我好像……真的錯了……”

    “雲哥，你殺了我吧……”

    莫雲沉默了幾秒鍾，拔出手邊的銀色長刀。

    “嗡……”

    刀刃雪亮，銀白色的刀光閃過所有人的眼睛。

    “莫雲……”冷珊紅低低地叫了聲。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是嗎？”

    莫雲舉起刀。

    他將視線集中在視野左下角，那裏已經出現了一行小字：

    “任務完成，即將離開生存遊戲。”

    “倒計時一分鍾。”

    “我……”冷珊紅想說什麽，但又止住了。

    “雲哥，動手吧。”康納淒慘的一笑，“這是我該付出的代價。”

    “你準備好了嗎？”莫雲麵無表情地問。

    “準備好了。”康納閉上眼睛。

    “你不打算反抗？”莫雲冷冷地問，“以你的實力，如果發揮出來，我們不一定是你的對手。”

    “你是我哥，我的命是你給的，現在也該由你來取走。”康納慘然一笑。

    “好。”

    莫雲麵無表情地舉起刀。

    “不要！”冷珊紅突然叫出聲。

    但是，莫雲已經揮出一刀，雪白色的刀光刹那間籠罩了整間大廳。

    ……

    片刻後，一陣解脫又釋然的黑暗，將莫雲和冷珊紅兩人團團包裹，如同墜入深淵一般，他們感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墜，直到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