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清靜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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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啪啪”
    說經台迎來了開場以來最盛大的掌聲。
    鋪天蓋地,振聾發聵。
    席上兩千多人中,不少姿態隨意、不羈的觀眾都開始筆直腰杆,正襟危坐起來,麵色嚴肅。
    因為。
    此刻,在他們眼前的,是百家中的君子!
    並且還是幾大顯家之中的道家,含金量極高。
    甚至不少人都感覺有些夢幻。
    今日竟然能見到活生生的道家君子?
    這在如今的望闕洲,百家君子可能是比第七境修士還稀少的存在,不到一掌之數。
    當然,這可能是因為望闕洲太小的原因,這從隻有兩座儒家七十二書院就可以看出來了。
    圖南洲的那場風暴對於它相隔遙遠的望闕洲的影響太小了。
    陳牧之麵色難看,目光從台上移開,轉頭衝林文若苦澀道:“文若兄,這,這……”
    林文若表情凝重,閉目深呼吸,睜眼道:“我們還沒輸。”
    隻是此時的聲音微顫,語氣中的堅定,宛若暴雨中的一葉扁舟,下一秒便可能被一道野獸般的海浪拍滅。
    他的眼神略微有些暗淡。
    君子,在百家中是什麽存在,他估計是場上最了解的人之一。
    因為,他是思齊書院的讀書人,他是儒家士子。
    縱觀天下讀書人,不說百家,光說儒家,隻要進不了儒家書院,那便都是庶人。
    隻有成了書院學生,才能擁有士子身份,
    而在士子之上,就是君子。
    表麵看去隻是寥寥一步之差,但若是想要跨越它,卻是宛如麵對鴻溝般的深淵天蟄。
    這二字的重量,宛若山蠻。
    光是他所在的思齊書院,全院目前擁有君子頭銜的,隻有區區三人而已,一位是書院山長,一位是一個行事低調、潛心教書的經學先生,還有一位就是剛剛不久前被文廟賦予頭銜的師弟。
    君子,是百家之中,每個學派的中流砥柱,此頭銜極難獲得,並且它與修為無關,隻看學問與品德。
    一想起他那個見過幾麵的師弟,林文若抿了抿唇,他知道能成為君子之人,有多“可怕”。而現在台上,與好友麵對麵即將清談的,就是其中一位。
    不遠處,數百藍衣道士的最前方。
    藍玉清自剛剛從林氏兄弟身上收回目光後,就一直麵無表情,而在那個南華巾老者報出她早已知道的身份後,她忽然有些索然無趣,不隻是這場儒道之辯。
    此時在暴雨般的掌聲中,她沒有按照之前想好的那樣再去嘲諷某人,告訴他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嗤笑他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陰謀詭計都是可笑的泡影,她隻是平靜看著那塊墜地的玉如意,無喜無悲。
    “侄女不必擔憂。”
    清元子瞧了瞧藍玉清的臉色,含笑道:“這蘭溪林氏必翻不了天,陶先生不僅是道家君子,還是元嬰境大修士,不管是學識還是閱曆,都是那個連及冠都沒有的黃毛小子的無數倍,他拿什麽和陶先生比?”
    “他從娘胎裏出來也就十幾年,就算不吃飯天天讀書,還能讀出個經天緯地不成?除非他能和聖人一樣生而知之,嗬嗬,若不是之前擔心他是書院山長的弟子,第二場貧道就直接選他了,哪裏需要勞煩陶先生。”
    清元子歎息一聲;“唉,也不知道陶先生會不會心生芥蒂。”
    真正注視某處的清淨子,突然冷哼道:“真是便宜那豎子了,竟然能與君子對辯,哼,不久後下地獄,應該死也瞑目了。”
    既然不是書院山長的弟子,那便也沒有讓他活著的必要了。
    黃紫道士目光從某個小狐妖身上戀戀不舍的離開,偏頭望向清元子。
    “師兄,可不可以讓陶先生再多留一會,本就是遠道而來的貴客,結果又因為這事麻煩了他,咱們要好好款待一番……而且,咱們觀已經很多年沒有聯係到上宗了,若是陶先生能替咱們美言幾句……”
    清元子表情猶豫,有些為難,“怕是很難,我在稷下學宮拜訪了不少上宗的大人物,隻有陶先生答應來看看祖地,他正好要去太清府任教,我在路上打探了下他的口風,陶先生應該不會逗留太久,至於替咱們說話……要不,等他走之前咱們再問?”
    站在二人身旁的藍玉清,此時對一切都惘若未聞,微微垂頭,盯著腳下那塊白玉。
    乳白的玉身在剛剛墜地的撞擊下,表麵竟然完好無損。
    但是她知道,這塊終南山孕育的美玉,裏麵早已碎了。
    忽然,紫衣女子動了,她一言不發,跨過美玉,洞穿人群,大步離開,不再回頭。
    她突然很想去看看那片桂林。
    女子走後,場上的清談繼續。
    說經台內的掌聲漸漸平息。
    經曆了區別對待的趙戎也不惱怒,靜靜看著對麵的道家君子,心裏自嘲,本公子還有一個身份說出來怕嚇到你們,贅婿,怕不怕,這可是最近書肆裏最流行的那種話本小說裏主角的開局身份……
    六一居士語氣恭敬:“請陶先生選題。”
    此時,臨近正午,陽光熾烈而又安靜。
    在萬眾矚目之下,那個名為陶淵然的南華巾老者,側頭向右,抬起那隻握有念珠的右手,伸出一指,遙遙指向說經台外,那南部茫茫群山之中的一處奇景。
    是那座摩崖石刻!
    陶淵然微笑道:“就辯這個‘清靜無為’。”
    趙戎麵色平靜,似乎早已了然,隻是下一刻,老者說的話,卻讓他眼眸一眯。
    “吾執‘有為’,汝執‘無為’。”
    趙戎眯眼點頭。
    有為,還是無為,是儒道二家一直以來的爭執。
    但因為清談隻是辯論,並不是儒道二家問道,因此趙戎作為一個儒生持“無為”的論點,陶淵然身為道家君子持“有為”的論點,也不無不可,隻要辯贏對方就行。
    而這除了辯才外,也很考驗雙方對儒道二家的典籍的閱讀量與理解程度。
    於是在場眾人便見到了這頗為戲劇性的一幕。
    道家陶淵然率先拋出觀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是以君子將有為也。”
    儒生趙戎反之。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