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夫唱婦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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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戎沒有想到,這麽快就結束戰鬥了。
    他前一秒還擔心著青君和魚懷瑾會打出火氣,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勸架的話語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住手,你們住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
    結果。
    眼都沒眨幾下,這就結束了?
    青君身上茉莉味的沁香,鑽入鼻中,趙戎緩緩扭頭,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自家娘子。
    似乎是察覺到了趙戎的疑惑,歸的嗤笑聲傳來。
    “你以為山上修士之間的鬥法,和山下的潑皮無賴一樣,你來我回,難舍難分,抑或是說,趙大公子心裏巴不得這兩個女子天驕為了你,像凡間潑婦一樣,糾纏一起,扯衣服撓臉的,好讓你大飽眼福,又虛榮心爆滿?”
    趙戎沒好氣道:“我沒有,你別瞎說。”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魚懷瑾有什麽好看的,還是我娘子吃虧。”
    歸嘖嘖兩聲,語氣慵懶,“不過這一架打的確實有些不盡興,看得不過癮,結束的有些快,不是說時間,而是這兩人都沒出全力,破了個陣,短暫的分了個高下就結束了,嗬,畢竟是在書院,現在八成有幾個先生在瞧著這邊呢。”
    趙戎想了想,還是語氣疑惑的問道:“小歸歸,這一架是怎麽結束的,我還是沒看清,額,應該是青君贏了吧?”
    “死趙戎,你再喊一遍?你真以為本座拿你沒辦法?”
    “你能拿我咋滴?難道還能噬主不成?小歸歸? 有種別隔著心湖叫喚? 拿出點真本事來。”
    歸幽幽道:“本座能在夢裏揍你。”
    趙戎:“…………”
    趙戎眨了眨眼,認真道:“你別來? 我怕看見你? 做噩夢。”
    歸關於這一點也很讚同,“說的對? 我也怕做噩夢。”
    語落,二人之間? 心湖之上? 安靜了片刻。
    趙戎忍不住道:“你真能夢裏見到我?要不,咱倆見見……”
    “這一架結束的快,很正常,你現在要是能看懂那才叫出了鬼。”
    歸想都沒想就打斷了他的“麵基”請求。
    它頓了頓? 接著剛剛趙戎的問題? 出奇的有耐心的向他解釋道:
    “你家娘子和這魚懷瑾剛剛隻是在鬥法,又不是分生死,要手段盡出,而且二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都是不簡單的女子? 相互之間是有默契的,她們在鬥這個禮陣能不能破? 幾劍能破,是蠻力破? 還是巧力破……”
    趙戎有些咂舌,發出了廢柴的感歎? “這就是天才的世界嗎? 打個架都講究這麽多道道? 還默契……那是不是青君贏了?”
    歸見話頭被帶了回來,咳嗽了下,緩緩開口:
    “是你娘子略占上風,她是劍修,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任你有萬千精妙術法,法寶奇陣,我自一劍破之,而且你這娘子是個難得的會‘打架’的好苗子,精純於劍,卻也不拘泥於劍,懂得變通,
    趙靈妃已經將你送給她的清淨紫氣煉化為本命物,剛剛瞬息之間便是巧用清淨,尋到了這座禮陣,一處氣機漏洞所在,要知道這個氣機漏洞,是瞬息萬變的,趙靈妃捕捉到了那一刹那,輕輕遞了一劍,現在來看……”
    歸從趙戎眉心輪中,瞥了眼外麵某個方向,那兒,正有一個古板女子麵無表情的收起了手心中,由那句“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入品詩詞殘句所化的“秋月”。
    黃澄澄的“秋月”似乎毫無變化,未發生陰晴圓缺的漏洞,而那隻白瓷碗,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過,歸知道,這隻普通白瓷碗隻是恰到好處的碎成了粉末罷了。
    它收回目光,語氣有些調侃,“現在看來,這一劍的力度剛剛好,點到為止,趙大公子真有福氣啊,受了委屈,娘女倆一起上陣給你討回公道。”
    “不過,魚懷瑾也並不是簡單之輩,這座禮陣,看樣子是她進門之後,因地製宜,隨手布來的,原意隻是為了困住你和範玉樹兩個沒有靈氣修為之人,輸的倒也在意料之中,
    隻是不知魚懷瑾還有沒有其他手段未出,但隻要不是有太稀罕的秘術奇物,或是修煉了品秩極高的功法,應該是打不過你家娘子的,雖然是年齡、修為境界皆相同的女子修士,但一個是道修,一個是劍修,後者還是甲等飛劍……”
    說到這兒,歸忍不住端詳了眼站在趙戎身側,靠前一步,將他護在身後的趙靈妃,它安靜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語重心長道:“趙戎,要不你還是別禍害趙靈妃了吧,放過人家,她的大道,很遠的,劍修本該逍遙,不該有拘束的。”
    趙戎聞言,有些懷疑這是別人家的劍靈,他沒好氣道:“我不要青君,難不成日子跟你過啊?”
    歸:“…………”
    趙戎頓了頓,語氣微微緩和,“當初在幽山下,是你罵醒的我,說若真是為了青君好,就不該自以為是的替她選擇,現在我牽起青君的手,走到了一起,你又叫我為她好,放開手讓青君走,歸,合著話全被你說去了?”
    劍靈沉默了會兒,微微一歎,這一歎,明明是趙戎熟悉的嗓音,可卻讓他感覺竟帶著些來自久遠歲月的滄桑。
    這種感覺難以言表,若是要趙戎形容,那便是一個人在經曆了無盡歲月後,心已蒼老,坐在了火爐前翻看著書,突然看見了一件類似的熟悉的惋惜往事的重演,不忍翻頁,哪怕心裏其實知道,這並不是當初那個讓它惋惜悔恨的故事,可終究是意難平。
    “本座隻是感到了一點可惜,隨口說說罷了,這世上哪能什麽事都完美的盡如人意……你別聽,現在這樣和趙靈妃在一起挺好的,她的劍心也有恢複的跡象。”
    趙戎突然道:“我知道青君的大道很遠,但她既然喊了我聲良人,心身托付,那不管這大道有多遠,我趙子瑜也陪她走下去。”
    他頓了頓,又加了句,“還有小小,我要牽著她們一起走,一個也別想逃。”
    歸樂嗬一聲,“喲,這麽硬氣,之前不還是戰戰兢兢的怕王見王嗎?”
    趙戎大手一揮,豪氣衝天,“都是我老趙家的人,咱趙家以儒治家,都得聽我的,青君和小小,鬧點小別扭可以,但若是敢做傻事,看我不來個家法伺候,讓她們知道,家裏誰說的算。”
    劍靈嘖嘖稱奇。
    鐵骨錚錚趙戎忽然語氣一軟,“咳咳,小歸歸,我瞧著魚懷瑾手上的水碗沒了,是不是青君碎的?這個布陣的水碗值錢嗎?”
    畢竟家庭不一樣,誰知道人家隨手拿出來的是不是什麽奇珍異寶,趙戎還是很持家的。
    歸歎息一聲,認真道:“趙戎你攤上大事了,這隻碗可值錢了,是古之大帝喝水用過的,這邊建議你把青君賠給她,嗯,再加上個蘇小小,算了,把你也添上吧,雖然不值錢,但湊個整整齊齊,一家人一起。”
    “滾!”
    趙戎罵娘。
    在趙戎聽歸在心湖言語之時。
    東籬小築的院內,依舊保持著一時的寂靜。
    院門外,從趙靈妃與魚懷瑾對視開始,就一直垂手凝神的李錦書,見庭中的兩個女子並沒有進一步出手的征兆,他輕輕鬆了口氣。
    李錦書偏頭,表情無奈的看了眼趙戎,旋即轉身,他麵色一肅,麵對著南軒學舍中暫時無人、空空如也的街道,朝某個方向,拱手彎腰行了一禮。
    寂靜的院內。
    沉默的空氣突然被打破。
    趙靈妃從魚懷瑾那兒收回目光,轉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端詳了眼戎兒哥,隻見他聽她話的穿了秋衣,麵色紅潤,正懵懵的看著她,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看她入了迷。
    “呆子。”趙靈妃暗啐了口,不過狹長的眼眸還是不自覺的微眯了起來,被趙戎盯的忍不住垂頭。
    趙靈妃捏了捏衣角,旋即抬頭,嘴角銜著淺笑,走到桌旁,她擱放下食盒,伸手打開,取著東西。
    魚懷瑾、李錦書、賈騰鷹等人的眼神下意識的跟著趙靈妃動。
    隻見她從盒子中取出一碗冒著熱氣的瓷碗,裏麵似乎是裝著粥,她用勺子攪拌了幾下,下巴微抬,粉唇輕嘟,吹了兩下。
    旋即,趙靈妃端著這碗熱粥,蓮步輕搖,走到發呆的趙戎身前,她微微仰頭。雙手端粥,捧到他的嘴前,言笑晏晏:
    “夫君,吃粥。”
    “咳咳,”李錦書輕咳兩聲,移開了目光。
    賈騰鷹怔怔出神的看著眼下這個溫柔女子,和剛剛那個氣勢淩人、鋒芒畢露的冷眸女子判若兩人。
    魚懷瑾目光微凝,她抿嘴,將白玉小手收回袖中,略微偏頭看向趙戎。
    ‘啊啊。“趙戎心神脫離出來,他目光向下一垂,頓時看見了眼前繚繞升起的熱煙,和熱煙後的如花笑靨。
    一縷蓮子的清香鑽入鼻中,還混著她的熟悉氣息。
    趙戎目光一柔,抬手接過這碗蓮子糯米粥,“幸苦了,青君。”
    趙靈妃笑著搖頭,看著戎兒哥舀起一勺,嚐了口後,眼睛一亮的點頭。
    她的笑顏更燦爛了,眼睛清炯炯的看著趙戎。
    而此時此刻,院內眾人看著這一幕,隻覺的與趙戎一樣,似乎也吃飽了某物。
    “咳咳!”
    李錦書看不下去了,握拳在嘴旁重重咳嗽了兩聲。
    趙戎反應過來,餘光往院內一瞟,老臉微微一紅,他將蓮子粥遞給青君,給她使了個眼色。
    夫妻二人交換了下眼神。
    趙靈妃眨了眨眼。
    趙戎輕輕點頭。
    旋即,趙戎轉身向魚懷瑾走去。
    趙靈妃將蓮子粥放回食盒中,抬頭對見過幾次的夫君的好友範玉樹禮貌一笑,之後提起食盒,默契的跟著趙戎,去往魚懷瑾那兒。
    趙戎帶著青君一起來到魚懷瑾身前三步外。
    他看了眼魚懷瑾的表情,隻見她依舊是原來那副麵無表情的古板模樣。
    除了醍酒浸濕一大片的衣袖,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仿佛剛剛那場與青君幾息之間的鬥法沒有發生過一般,她也未落下風。
    不過趙戎之前與歸的一番交流,倒也知道鬥法的來龍去脈,對這些洞若觀火。
    此刻,他對上了魚懷瑾平靜的眼眸。
    看了片刻。
    趙戎忽道:“魚學長,實在是對不起!”
    他的話語,讓院內眾人一愣。
    趙戎把臉一板,轉頭看著趙靈妃,沉聲道:
    “還不快向魚學長道歉?今日她來東籬小築,是為了給我和玉樹兄補課,我琴藝有些不熟,魚學長擔心率性堂大半個月後的月中大考的成績,所以特意前來幫忙,連她自己的假期都犧牲了。”
    眾人的目光中,隻見趙靈妃也將笑容收起,她緩緩低頭,斂目道:“夫君,靈妃不道歉,我何錯之有?她補課就補課,為何要用禮陣囚禁你和範公子,靈妃讀書少,但也知道些淺顯的道理,她對我夫君布陣囚禁,就是欺負人,瞧不起人,這位魚學長這麽對你,我不答應。”
    “你!”趙戎似乎是被趙靈妃的倔強話語氣到了,“你個婦人懂什麽道理,說了還不聽,還頂嘴!”
    “哎!”他沒好氣長歎一聲,轉頭對魚懷瑾道:“學長,是在下管教不嚴,竟敢頂我嘴了,學長一片好心,拙荊卻……”
    魚懷瑾突然轉頭,沒有理他,而是凝視趙靈妃,認真開口:
    “這個禮陣的本意並不是用來囚禁趙兄和範兄的,我就在東籬小築待著,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的布陣,這是用來隔絕內外的聲響,不想讓外麵的聲音吵到了院子內。
    另外,趙兄的琴聲有些大,也會吵到南軒學舍內的其他學子。
    而且我要求範兄和趙兄補課,也是與他們講道理,說明了厲害關係的,並不是不講道理的強求。”
    趙戎瞥了眼青君。
    趙靈妃雙手合攏提著食盒,低頭沉默了會兒,突然抬目,盯著魚懷瑾道:
    “魚學長,我就相信你說的,這次是我衝動了,誤會了你,靈妃向你道歉,但是你以後也不能用禮陣關著我夫君學習,這很冒犯人,可好?”
    魚懷瑾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
    趙靈妃提著食盒,輕輕彎腰。
    魚懷瑾拱手行了一禮。
    趙戎見狀,心裏估摸著沒有什麽後患了,他露齒一笑,“這不這行了嗎,說開了就好,剛剛都是誤會,拙荊也是擔心我,做法急切了些,魚學長千萬別放在心上。”
    魚懷瑾瞧了眼他,不說話。
    趙戎輕咳一聲,“對了,學長,你這個碗多少錢,要不要……”
    “不用。”魚懷瑾打斷道。
    “那就好,那就好。”
    趙戎轉頭和趙靈妃對視一眼。
    他在魚懷瑾看不見得地方,衝青君眨了眨眼。
    趙靈妃咬唇看著戎兒哥,嘴角微彎。
    趙戎趁勝追擊道:“對了,還有,魚學長,拙荊好不容易有時間來看我一次,我想帶著她在書院內逛逛,順便再仔細交她些道理,下次不能再這麽莽撞了,這回是魚學長你大度,要是下回得罪了別人,估計沒好果子吃,咳咳,所以,要不今日的學琴就先到這裏,改日繼續?”
    魚懷瑾沉吟片刻,看了眼趙靈妃,“可以,趙兄,但是不能改日,你與今正可以遊玩一上午,下午一定要回來,一百個正字,也減一半,剩下的不能再少了,你我都是率性堂學子,要盡力為率性堂這個集體出一份力。”
    趙戎急忙點頭,果然,砍價還是要往多的報,他本就想著能有半日時間就夠了,於是報了個“改日”,被魚懷瑾砍了回來,恰好是半日的假。
    這估計也是魚懷瑾看在了趙靈妃剛剛讓步的份上,也後退了一步。
    隨後,趙戎看也不看眼巴巴的範玉樹,他扭頭帶著青君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