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師,你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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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對於自家老師與那個陌生男子共寫一副楹聯之事,魚懷瑾心裏略微有些猜測。
&esp;類似的做法,在一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小說上很是常見。
&esp;並且不久前,韓文複巧還借她隨口提過的殘句,做了首落花品詩給她。
&esp;這類“雅事”的具體含義,就算是不讀詩書之人,也能大致想明白。
&esp;魚懷瑾洞若觀火。
&esp;也是,老師她……終究也是女子。
&esp;即使是飽讀聖賢書的儒家大修士,又如何,還是有七情六欲。
&esp;更何況……
&esp;魚懷瑾斂目,身形悄然一動,輕手輕腳的繞過桌案,來到了寫字出神的朱葳蕤的對麵。
&esp;桌子上有七尊墨硯,其中有一大半已空,想必是原先已經被裝滿墨,但被用去。
&esp;她伸手端了隻空空如也的墨硯來,取清水開始研墨。
&esp;魚懷瑾姿勢端莊,左手研磨,動作輕重有節,快慢適中,沒有絲毫墨汁濺出。
&esp;她抬目看了眼朱葳蕤。
&esp;隻見這個儒衫女子正站在陽光下,低頭疾書,不時的稍稍抬頭,看一眼那副框起來的楹聯,寫著寫著,她唇角漸漸揚起,竟是不自覺的莞爾。
&esp;魚懷瑾輕輕抿嘴。
&esp;她看這個陌生男子的字,隻是覺得端莊雄偉、氣勢開張,具體也沒看出什麽太多門道。
&esp;或者說,在包括魚懷瑾在內的很多人眼裏,寫的好的字感覺看起來都一樣,隻能道一句“好看”,與其他主觀的審美感受。
&esp;至於寫的醜,不好的字,那就有的說了……
&esp;但是,看老師這模樣,想必這個男子的字藏著些更深的東西,讓她著迷。
&esp;魚懷瑾搖了搖頭,沒再想太多,畢竟這應當是老師這樣的大儒們之間鑽研的東西,她目前隻是個書院學子,多想無益。
&esp;不過,魚懷瑾心裏仍舊微微一歎,依照老師的性子喜歡以字觀人記得還時常對她說“字如其人”,所以對字癡迷那便……對人也很可能如此。
&esp;魚懷瑾再次聯想到猗蘭軒門外二人共寫的楹聯,突然心裏微微有些好奇這個陌生男子……嗯,很可能會是以後的師公到底是何人是書院內的先生還是書院外的大儒士,抑或是某位君子?
&esp;時辰一點點的過去,原本傾斜的初陽,也漸漸的被扶直。
&esp;靠近院門的候客亭內的男學子們也惋惜的離去。
&esp;蘭花圃內書案上,墨硯中漆黑如夜的墨汁漸漸減少,又被某隻雪白小手,研磨填滿。
&esp;桌上鋪滿了宣紙,重疊起來一層又一層。
&esp;終於。
&esp;某一刻書案前的儒衫女子驟然停筆,盯著筆下的某個字眨了眨眼,刹那間又笑顏一綻,宛若一朵空穀的幽蘭無聲爛漫。
&esp;下一秒。
&esp;朱葳蕤彎下的上半身忽然直起笑盈盈的將毛筆擱放桌上,娥首輕抬,瞧見魚懷瑾,她眼睛一亮,隻是旋即,卻嗔了句,“懷瑾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喚我一聲?是不是等久了。”
&esp;魚懷瑾在朱葳蕤停筆時便已轉頭看去,隻是,此時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老師的話,而是……目光被某處壯觀的風景所吸引。
&esp;朱葳蕤剛剛直起身子的動作有點猛,導致現在,某處正在“地動山搖”,宛如地翻身,餘震連連。
&esp;若是此刻,趙戎在場,瞟一眼後,定會詩興大發,背著手仰頭,一臉正氣的吟一句“峰巒如聚,波濤如怒……”,當場入個南山品,想必都不在話下。
&esp;朱葳蕤察覺到了學生的視線,臉頰飛過一縷霞色,昨夜她蘭湯沐浴時一時興起,驀然起身出浴,用靈氣略微一蒸,瀑發隨意一挽,簡單套來一件儒衫,也未去束身,便提著螢囊與筆來了這兒寫字,眨眼已然天明,學生在側。
&esp;唔,這件儒衫已經是衣櫃中最寬大的啦,怎麽還是……這般貼身,不過,幸虧隻是關係親密的懷瑾。
&esp;“咳咳,”朱葳蕤咬唇,暗惱一句不知羞,抬手遮嘴輕咳,順便用寬大的袖子擋住了某個地震頻發之處。
&esp;魚懷瑾瞧了幾眼後,便麵無表情的挪開視線,宛若無事發生般,她恭然行禮道:“老師,玄機也是剛來沒多久,見老師入神,就沒有打擾,反正也沒什麽事情。”
&esp;朱葳蕤也想回禮,不過此刻是大白天的,又正好是地震發生後的危險期,得謹防餘震,還是巍然不動為妙。
&esp;她心中愈惱,左右看了看無人的四周,同時,伸手隔空虛抬,“懷瑾怎個還是這般多禮……欸,罷了。”
&esp;“靜姿呢,奇怪,又跑哪兒去了。”
&esp;魚懷瑾搖頭,“玄機不知,剛剛還看見她在花圃澆水的,可能,又開門去了吧,我記得靜姿不是接了一個,看護書院偏門的活計嗎,可能又是開門去了吧。”
&esp;朱葳蕤聞言,安靜了片刻,她低頭看著書案中央那副被框起來的楹聯,輕輕開口,聲線平靜。
&esp;“現在不去了,這丫頭性子頑劣,不知怎的,一點也沒學會蘭花的靜雅,以後就帶在身邊看著,再也不讓她在書院裏亂跑了,上次竟頂撞了他……”
&esp;儒衫女子話語一頓,她蛾眉輕蹙,看著那人的字,微微一歎。
&esp;魚懷瑾端著手,靜立一旁,瞧見這一幕,垂目不語。
&esp;隻是她的心裏,有了些了然,看來這位有可能的“師公”,是書院內的先生……
&esp;朱葳蕤搖了搖頭,轉而道:“對了,懷瑾今日怎麽想著來看我,是有何事?”
&esp;說著,她目光投向了魚懷瑾所帶的食盒。
&esp;魚懷瑾打開食盒,“給老師帶了些好吃的東西。”
&esp;語落,便從盒中取出青瓜,遞了過去。
&esp;“好吃的?”朱葳蕤頗為好奇,畢竟是這位學生口中的好吃的,隻是待細瞧清楚後,她輕咦一聲,“原來是青瓜啊。”
&esp;朱葳蕤接過,看了幾眼魚懷瑾,莞爾一笑,“原來懷瑾喜歡吃這個,不過,在書院倒也少見。”
&esp;魚懷瑾沒有解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老師,等她嚐了口後,魚懷瑾這才又開口道:
&esp;“也沒有什麽緊要的事,隻是來看望下老師,順便還有些關於筆法的問題,想請教下您,對了,老師,明日上午你有我們的率性堂的課,勿要忘了。”
&esp;“呀,”朱葳蕤一怔,放下手中的青瓜,玉手輕拍光潔的額頭,“明天!差點忘了。”
&esp;她的眼眸頓時炯炯有神,伸手拿起桌上那副臨摹的十分滿意的字,低頭看了眼,嘴角翹起,呢喃自語著,“那倒是正好,可以見公子,還能給他看看,請教一番。”
&esp;魚懷瑾微愣,看著眼前這個與平時有些不一樣的老師。
&esp;心中的那個猜測愈發確定了,看來真的是要稱“師公”了……
&esp;她端詳著朱葳蕤,她正動作輕快、眉眼歡喜的整理著桌上稿紙,不時的挑出其中幾張,低頭凝視,螓首輕點,
&esp;魚懷瑾想了想又提醒道:“老師,你可別忘了明日上午,我們鋪率性堂的書藝課。”
&esp;朱葳蕤抬頭,眼睛明亮道:“當然不會忘。”
&esp;魚懷瑾頷首,老師別因為正好約了要去見那人,而忘了他們的課就行。
&esp;朱葳蕤將精心挑選了幾份字收起,她細聲細氣道:
&esp;“懷瑾,我們進屋聊,為師……順便換身衣衫,等會回來繼續寫字,正好可以寫到明日,直接去給你們上課。”
&esp;隨後,二人一齊轉身,向屋舍走去。
&esp;朱葳蕤走在前麵,看不見她的麵容,但是輕柔的嗓音,突然細微傳來:
&esp;“懷瑾,靜姿不在,你幫我,幫我……束下。”
&esp;魚懷瑾看了眼老師的倩影,此等私密之事她以前倒也做過不少,於是便應承道:
&esp;“好的,老師。”
&esp;不多時。
&esp;一間相比閨房更像是書房的屋子內。
&esp;在一張布滿墨字的屏風後方,藏著兩個女子。
&esp;屏風後方,此刻正風景獨好。
&esp;魚懷瑾麵如平湖,目光平靜的看著不遠處得如瀑青絲,與巍峨雪山。
&esp;她牽著著手中的白布,輕輕的為老師卷著。
&esp;隻是,對這美好事物,施的動作再如何輕柔,這也終究是束縛與壓迫。
&esp;不管是眼前的“雪景”,還是其它美好的事物。
&esp;某一刻,魚懷瑾突然道:“老師,你累嗎?”
&esp;朱葳蕤微微一愣,臉頰飛速泛起霞紅。
&esp;隻道學生是在羞她。
&esp;這個正在裹著白布的儒雅女子玉唇輕啟,隻是轉瞬間,突然頓住,將嗔惱之語咽了下去。
&esp;她看看眼前古板女子的容貌,又偏目瞧了眼魚懷瑾比白布還要白耀的小手。
&esp;朱葳蕤凝視著這個似乎人生早已注定的學生,認真道:“隻要覺得值得,那便怎麽也不累。”
&esp;“值得?值得……”
&esp;魚懷瑾低語。
&esp;這是個難得的晴朗日子,上午得陽光暖和。
&esp;趙戎牽著趙靈妃,離開了南軒學舍,去往了一處他清晨喜歡漫步讀書的湖畔。
&esp;一路上,青君吸引了不少書院儒生的目光,不過趙戎表情平靜的牽著她,宣誓著主權,青君也大大方方的挽著他的胳膊,二人自顧自的走著。
&esp;一柱香後。
&esp;他們尋了一座無人的雅致亭子,成雙落座。
&esp;“呼,終於逃出來了,這個魚懷瑾,真難纏,青君,幸虧你來找我,否則我要被她一日壓著,關在院子裏畫正字。”
&esp;趙戎從趙靈妃手上接過食盒,“唉,餓死我了,青君,這粥正香。”
&esp;隻是正在這時,趙靈妃突然笑盈盈道:“夫君,你剛剛不是說要好好教教我道理嗎?”
&esp;趙戎拿碗的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