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是夜。
    &esp;東籬小築，北屋。
    &esp;一盞燭火。
    &esp;攫。點亮半座屋舍。
    &esp;屋子中央，一處特意騰出的空地。
    &esp;有青衫儒生閉目走樁。
    &esp;五式拳樁。
    &esp;袖中揮拳，行雲流水，剛柔並濟。
    &esp;閉眼的趙戎覺得自己此刻的狀態很是奇異。
    &esp;就像意識脫離了一般，在半空中俯視地上走樁的他，宛若入夢。
    &esp;而且，趙戎清晰的感覺到。
    &esp;不是拳隨他動，而是他隨拳走。
    &esp;一切都誰到渠成。
    &esp;在千萬次走樁之後，走轉似乎已經成了趙戎的本能。
    &esp;用他前世的話說，就是已經熟練到，這套拳法深深刻進了骨子裏。
    &esp;就像他的書法，落筆紙上，無需刻意，橫鱗豎勒、按提轉折等筆法自然而然，躍然紙上。
    &esp;而趙戎更是深深的記得。
    &esp;半年前，北上途中，一個月夜青山下的火堆旁，柳三變輕聲告訴他，這叫拳意上身。
    &esp;這是山下無數武夫，夢寐以求的境界。
    &esp;當時，柳三變嘴角扯出一個陰森可怖的溫柔笑容。
    &esp;趙老弟若能走樁走出拳意，那便是有入品武夫的天賦，到那時，我再贈老弟一套拳法。
    &esp;隻是他說到後麵，卻也笑容漸漸收住了。
    &esp;應該是，也覺得八成等不到這一天吧。
    &esp;此時閉目走樁的趙戎抿唇，思緒正要一轉……
    &esp;隻是下一秒。
    &esp;他猛地一記紮劍爐。
    &esp;屋內驟然一暗，被死寂的黑夜充斥，無亮無光，唯有一雙明亮如星辰的堅毅眼眸。
    &esp;原來是趙戎剛剛的隔空一指，點滅了遠處桌上的燭火。
    &esp;這拳意上身自然走樁，竟是比他思緒轉的都快半拍。
    &esp;趙戎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esp;除了愣神這流轉全身的拳意神妙，以及剛剛最後一時式走樁衝破了第六條奇經八脈‘衝脈’外。
    &esp;還因為此刻他正是滿身汗水，濕透了衣衫。
    &esp;又正好是衝脈成功後，體內火龍的短暫虛弱期，體魄同樣很虛，在這深秋夜裏，涼風襲體，這滋味……
    &esp;不過，趙戎嘴角依舊忍不住勾起。
    &esp;終於又破去了一脈，離扶搖境更近了。
    &esp;他原地蹦跳了兩下，活絡下筋骨，旋即重新點起燈來，之後去往浴桶那兒，打熱水沐浴。
    &esp;約莫過半個時辰。
    &esp;清洗一番的趙戎，披著青君為他洗過的秋衣，朝朝書桌走去，準備點燈夜讀。
    &esp;他聳拉著眼皮，輕舒一口氣，經過了屋內的床榻，走出幾步後，卻身子微微一頓。
    &esp;趙戎靜立片刻，想了想。
    &esp;下一秒，他便打了個哈切，向床榻走去，放棄了繼續夜讀的想法。
    &esp;像青君說的，是該休息下了。
    &esp;趙戎臉朝下，直直的倒在了被趙靈妃親手曬晾過並鋪好的被子上。
    &esp;似乎是有她與陽光的氣息。
    &esp;某人深深嗅了幾口。
    &esp;“青君……青君……小小……”
    &esp;趙戎嘴裏嘟囔著，眼皮漸垂。
    &esp;夜，靜悄悄的。
    &esp;……
    &esp;趙戎做了一個夢。
    &esp;還是一個清醒夢。
    &esp;他意識清醒，記得夢前的一切。
    &esp;趙戎左右瞧了瞧。
    &esp;訝然。
    &esp;這個夢並不是五光十色，但可以說光怪陸離。
    &esp;因為，周圍的一切竟然隻有黑白二色。
    &esp;視野之中。
    &esp;除了勾勒景、物、人的漆黑筆墨線條以外，其他全是潔白一片，像一張嶄新的白紙。
    &esp;趙戎思緒一轉。
    &esp;這不就是一幅山水畫嗎？
    &esp;追文zhuiw&#戅。嗯，或者說，他現在是身處一幅山水畫一般的夢境小世界中。
    &esp;隻有對比鮮明，簡單至極的兩種元素。
    &esp;而這黑白又有講究。
    &esp;墨汁的濃與淡。
    &esp;留白的淺與深。
    &esp;形成了更深層次的維度，例如遠景，例如大小，例如……動靜。
    &esp;趙戎失笑。
    &esp;有趣，竟然是遵從山水墨畫的筆法構圖，這個夢有趣。
    &esp;此刻，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esp;�文 zhuiwen.ork。手掌、胳膊、肚子、雙腿等等一切，都是由墨汁構成的。
    &esp;無一例外，此時的趙戎也是構成這片奇異的山水墨世界的元素。
    &esp;就像他上畫藝課時，那位魁梧的畫藝先生畫筆下的小人兒。
    &esp;趙戎第一時間是想找個鏡子瞧瞧他現在的模樣。
    &esp;不過很快便發現，連湖水都是山水畫的留白，哪裏能照出他的樣子。
    &esp;趙戎還是有些新奇，咳嗽兩聲後，自摸了起來。
    &esp;好在，該在的好像都在，隻是好像小了些。
    &esp;嗯，是自摸臉。
    &esp;鼻子，眼睛，嘴巴皆變小了。
    &esp;趙戎又研究了一會兒，恍然發現，他現在好像是變回了當初八九歲時的孩童模樣。
    &esp;我說怎麽變小了……
    &esp;與此同時，因為山水墨畫的原因。
    &esp;觸覺、視覺、味覺、嗅覺等等似乎都被重新定義了一番，是另一樣的體驗與滋味。
    &esp;趙戎稍稍研究了一下，便不再去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了。
    &esp;好不容易做一個有趣的清醒夢，來都來了，不管了，浪就完事了。
    &esp;他新奇的在這個奇異的夢境世界裏探索起來。
    &esp;趙戎很喜歡清醒夢，因為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在夢裏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esp;此刻，趙戎左右看了看四周。
    &esp;發現他正在一條溪水畔。
    &esp;天空沒有太陽，也不知是何處來的光亮，明透了整個山水墨畫世界。
    &esp;遠方天際的南飛大雁，就像紙上的兩撇筆畫，正在揮動翅膀。
    &esp;目前的所在處，應該是郊外。
    &esp;因為趙戎周圍都是茂盛的墨色林木，在風中自動。
    &esp;偶爾一些墨汁構成的小動物蹦蹦跳跳的出現，又消失。
    &esp;一片生機勃勃的氣象，雖然隻有黑白二色。
    &esp;趙戎想了想，張開右手手掌，下一秒，驟然間手上憑空出現了一隻毛筆。
    &esp;他輕輕一笑，果然可以。
    &esp;隻是有些規則還要其慢慢摸索。
    &esp;趙戎抓著毛筆，輕描淡寫的畫了一隻蘭舟，筆直的落於溪水之上，還濺起一陣墨色水花。
    &esp;他登上蘭舟，撐起長篙，泛水而行。攫
    &esp;沿著水流，去探索這方夢境。
    &esp;據趙戎所知，夢是客觀願望的一種滿足，是潛意識內容的反應……嗯，說人話就是，想有什麽就有什麽，特別是平日裏一直心心念念的事物和人。
    &esp;當然，還有一些更深層次的奧秘。
    &esp;趙戎四處張望著。
    &esp;所以，話說青君和小小在不在夢裏……咳咳，能為所欲為的夫君來了。
    &esp;他乘著蘭舟行駛了好一會兒。
    &esp;周圍還是荒郊野嶺似的景色。
    &esp;芳草樹木，落英繽紛。
    &esp;就在趙戎想著要不要再勾勒具現一柄飛劍，能不能禦劍飛行時。
    &esp;溪流正好到了拐角激流處。
    &esp;蘭舟安穩的渡過這處拐角
    &esp;視野豁然開朗。
    &esp;趙戎的眼前，土地平坦寬廣，房屋排列得非常整齊，有田地、池塘、果樹。
    &esp;田間小路四通八達，村民們在田間來來往往，耕種勞動。
    &esp;有老人倚著拐杖靜坐休息，也有孩童們嬉戲打鬧，東奔西跑。
    &esp;這一副柳暗花明的景象。
    &esp;好似桃花源裏，怡然自得的田園風光。
    &esp;趙戎微微疑惑。
    &esp;這些都是他從未見過，也為憧憬幻想過的景象，為何還會出現在他夢裏。
    &esp;趙戎眨了眨眼。
    &esp;難道是潛意識裏還有歸隱田園、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
    &esp;他怎麽不知道。
    &esp;不過就算是想過歸隱，也應該是夢見終南國那裏啊，嗯，再來個十八房美妾……
    &esp;這些陌生的景色是什麽鬼。
    &esp;舟至岸邊，趙戎下船，步入了這處田園之中。
    &esp;不出意料，這些村內的村民們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並未理會他。
    &esp;仿若趙戎並不存在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esp;他觀察了一圈這些墨筆畫就的村民。
    &esp;具體的相貌與神色，並不能看的很清楚，隻能由這些墨汁勾勒出的麵部線條，大致瞧見一些外貌特征與表情。
    &esp;趙戎摸了摸自己的臉。
    &esp;想必他應該也是這樣了。
    &esp;趙戎輕輕一歎，英俊的麵容又被隱藏了。
    &esp;他打量了一會兒這處古怪村落，方圓數十裏，好像就這一處有人煙。
    &esp;這個夢境有些蹊蹺。
    &esp;正在這時。
    &esp;趙戎四掃的目光忽的一頓，停在村落中央的某棟建築上麵。
    &esp;那是一間與村莊裏的樸素屋舍截然不同的建築。
    &esp;他覺得更應該出現在儒家書院、山下國子監，抑或是書香門第豪閥大族的家學私塾裏。
    &esp;因為這是一座樣式規整、四四方方的學堂。
    &esp;嚴謹莊重，典雅大方。
    &esp;與周圍桃花源似的田園畫風不搭。
    &esp;可就是出現了。
    &esp;趙戎饒有興趣的靠近觀察。
    &esp;路上，有時他不小心碰到的一些村民，都像是沒看見趙戎，無事發生一般，麻木的離開。
    &esp;不多時。
    &esp;趙戎繞了這座奇怪學堂一圈。
    &esp;他不禁一笑。
    &esp;這座瞧著高大堅固、嚴謹板製的學堂，竟然沒有一扇可供進出的門，
    &esp;僅僅隻是在西邊一側，開了一處小小的窗扉。
    &esp;趙戎去到西窗前，朝內看去。
    &esp;學堂內明暢，正有一個老夫子在為一群稚童授課。
    &esp;老夫子看不清具體麵容，但是見他身材瘦高，雙手背在身後，手拿一把戒尺，在學堂內巡視，模樣嚴肅。
    &esp;讓趙戎想起了小時候，打他板子的方先生。
    &esp;至於這些稚童，大約都是八九歲年齡，約莫二十人左右。
    &esp;學堂看樣子正在上課。
    &esp;那位瘦高的老夫子在講台上書寫。
    &esp;下方的稚童們，模樣專心致誌的聽講。
    &esp;和外麵村子裏的村民們一樣，都在做著本職的事情，對於窗外冒出的某個腦袋，置若罔聞。
    &esp;趙戎觀察了會兒，除了這個學堂與村莊畫風不搭，且建築無門外，好像也沒什麽其他的古怪。
    &esp;他在窗前晃來晃去也無人理會。
    &esp;趙戎左右看了看，閑著無事，仔細觀察了下學堂內這些與此時的他年齡差不多大的稚童。
    &esp;不過看了一圈後，沒有青君和小小的影子。࡜点 xindingdianxsw.com
    &esp;青君幼時的模樣，他記得，至於小小……嗯，應該還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火狐，在淺棠山蹦躂吧。
    &esp;所以，這到底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夢。
    &esp;說好的為所欲為呢。
    &esp;趙戎撇嘴，又瞅了眼學堂內。
    &esp;這二十一個稚童，穿著統一的學堂製服。
    &esp;其實有二十個是小男孩，唯獨的一個小女孩，梳著總角，卻瞧著很是刻板。
    &esp;總角小女孩似乎是學堂裏類似班長的學長，手上也有一隻小戒尺。
    &esp;她此刻好像是在聽從那位老夫子的吩咐，離開位子，去收同窗們的作業。
    &esp;總角小女孩做事一板一眼的，行為古板。
    &esp;模糊的表情似乎也是如此。
    &esp;總角小女孩將功課送上講台，對於那個瘦高老夫子，她態度恭恭敬敬的，甚至在趙戎看來，都有些敬重過了頭。
    &esp;此時，那個瘦高老夫子似乎吩咐著什麽。
    &esp;總角小女孩兩手背在身後，站的筆直，認真的聽著訓誡……
    &esp;趙戎在外麵觀察了會兒，有些無聊。
    &esp;又瞟了眼學堂內那個有些行為模式有些熟悉的總角小女孩。
    &esp;話說，本公子沒有夢到青君和小小，反而是夢到魚懷瑾那家夥了吧？
    &esp;這是她的夢？頂點xindingdianxssp;?魚懷瑾小時候就是這樣？
    &esp;好吧，看樣子從小到大，都這麽無趣古板。
    &esp;趙戎搖了搖頭。
    &esp;反正無事做，他想了想，身子一蹦，從這扇西窗翻了進去。
    &esp;此時，學堂內，那位老夫子似乎是在講課。
    &esp;稚童們，都小手背在身後，認真聽講。
    &esp;趙戎翻進學堂，並未引來任何人的注意和目光。
    &esp;就和那些麻木的村民一樣。
    &esp;趙戎見狀習以為常。
    &esp;他繞著學堂逛了逛。
    &esp;又些無趣。
    &esp;某一刻，在經過那個總角小女孩的時候。
    &esp;趙戎眉頭微微一挑，想到了某事。
    &esp;他來到正低頭認真寫功課的總角小女孩麵前，輕輕一笑。
    &esp;趙戎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esp;這是魚懷瑾，嗯，夢裏還不是隨便欺負你。
    &esp;趙戎嘴角一勾。
    &esp;總角小女孩突然抬首，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esp;啪！
    &esp;趙戎：“…………”
    &esp;啪！
    &esp;總角小女孩板著臉，把捏她臉的手一抓，舉起戒尺，又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