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是你夫君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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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空地上。
此時此刻,趙靈妃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
她搖了搖頭,直接不客氣道:
“先生的話…嗯,先生嘴裏那個道友的話,無法說服靈妃。”
陶淵然笑意更甚,麵色和藹道:“趙姑娘能否說說,這是為何?”
後排的柳空依忍不住皺眉,側目看了幾眼這個在場上萬眾矚目的女子,別過頭去。
趙靈妃沉吟片刻。
“先生似乎混淆了一個事實。儒生們推崇道德仁義禮,並不是他們推崇後,才讓天下失道德,失仁義,失禮樂,而是天下人缺了道德仁義禮,所以才要提倡。這才是儒生有為。”
“先生之前說,玄黃界漸漸紛亂,朝大亂之世演變,可越是禮崩樂壞,儒生們才越要守住禮樂,墨俠們才越要維護俠義!”
“這個前後關係,不可忽視。”
陶淵然手中的流珠一停,目露讚賞之色,看著秋葉間站立如劍的秋眸女子。
而若是讓這位道家君子知道了剛剛趙靈妃心中的純粹想要解惑念頭。
定會忍不住讚歎一句此女劍心純粹,靈慧細膩,不愧是逍遙府天驕中的天驕,前途難量。
空地外,某個原本準備離開的年輕儒生,凝視著場上那個女子的背影,揉了揉臉。
他突然覺得,似乎對青君還是沒有全部了解。
二人雖然幼時一起長大,情根深種,但是中途也分開了好幾年,同時也誤會了好幾年。
雖然已經還了玉,新婚之夜的誤會也已經解除,如今牽著對方的手,眼底滿是愛戀,可是畢竟也才相聚幾個月而已。
趙戎此刻感覺青君也有些他未曾見過的一麵。
嗯,小芊兒也是。
雖然在趙戎麵前時常孩子氣,可是偶爾一些話語與行為,也會讓他眼皮一跳,這丫頭怎麽連這個也懂?好野的路子……
小芊兒有時候聰慧的也會讓趙戎忍不住頭疼。
所以,青君與芊兒,似乎還有很多他沒見過的一麵,不是她們刻意了隱瞞何事,而是趙戎還沒有探索到……
他又看了眼青君高挑的倩影,耳畔是她清脆果斷的清音。
趙戎覺得,有空得找機會與她們談談心了……
此刻,亭內。
陶淵然輕輕點頭,“趙姑娘說的沒錯,老朽也並沒有混淆不談,”
他徐徐道:
“人心早已不古,世道滑向大亂,是不爭之事實。因為,大道廢,安有仁義。六親不和,安有孝慈。邦家昏亂,安有正臣……”
當天下開始提倡仁義,教化仁義之時,往往是天下混亂,缺乏仁義之時,因為不仁不義,所以提倡仁義,教化仁義。
陶淵然正言語著,卻突然話風一轉。
“所以,絕智棄辯,民利百倍;絕偽棄詐,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拋棄智辯,人民可以得到百倍的好處;棄絕偽詐,人民可以恢複孝慈的天性;拋棄巧利,盜賊就自然會消失。
南華冠老者言語振振。
“夫川竭而穀虛,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大盜也。”
溪水幹涸山穀顯得格外空曠,山丘夷平深潭顯得格外充實。
聖人死了,那麽大盜也就不會再興起,天下就太平而沒有變故了。讓整個社會都重用聖人治理天下,那麽這也是讓盜賊獲得最大的好處。
陶淵然話音一落,整片竹林忽然靜止住了,每一片樹葉都如釘子般釘在木板上,紋絲不動。
下一秒。
亭內南華冠老者,一字一句。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嘩啦嘩啦————
簌簌————
整座竹林炸響,像一座破舊的風箱,吹奏出喧鬧難安的烈風。
落葉漫天,宛若天女散花,紛紛落下。
眾人衣衫獵獵,大袖飄飄。
趙靈妃依舊如一柄利劍,插在原地。
她的青絲與衣裙沒有被吹起,絲毫未動,唯有烏發間垂下的那條紫色緞帶,迎風飄揚。
旋即,‘清淨’垂下飛舞的這一端的緞帶,竟隱隱顯出了一半的形體。
像貓兒的尾巴,化為一團朦朧的紫氣。
在隨風飄揚間,勾勒出了風的形狀。
亭中老者吐出那句似乎大逆不道的言語後,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場上所有府生,忍不住睜大眼看著這位千裏迢迢前來望闕洲的道家君子。
這是在……罵聖人?
聖人也變相的是天地間的大盜?
不少府生心神震撼。
玄黃人族的聖人們,是涉及人族氣運,左右天下大勢的存在,無不是第七境以上的大能。
而且……道家也有聖人啊。
狠起來,一起罵?
在秋風中翻騰的落葉,再次簌簌落下。
秋葉似乎更多了。
鋪滿了空地,落在了府生們的肩頭,同時,也有一片邊緣枯黃中間翠綠的竹葉,落在了趙靈妃的盤發的青絲間。
趙靈妃宛若三尺青鋒,分寸未動。
她好看的蛾眉微凝,秋眸輕閉成一線,如漆的眸子低垂。
似乎陷入了沉思。
亭中的陶淵然枯槁的麵容上,一雙老眼渾濁,平淡的目光,越過了空地上靜立的那個以紫氣係發的絕色女子的肩頭。
此時此刻,全場安靜。
沒人出聲,府生們連呼吸都放輕了,害怕打擾到老人與女子的對話。
空地上隻有單調的落葉聲了。
不對,還有一道小小的嘀咕聲。
“哎,傻娘子,有什麽好爭的……”
這道似乎屬於男子嗓音的嘀咕聲,不知是從何處響起,在此時場上寂靜的空氣中,被放大的格外明顯,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眾人一愣。
陶淵然嘴角笑意更甚。
趙靈妃眼眸忽睜。
趙芊兒腰杆一直,原本癟嘴的小臉上,頓時來了精神,若不是此時場上的逍遙府同門多,小丫頭臉皮子薄,要維護維護形象,估計都已經蹦跳的回頭了。
就在場上眾人愣神,神色各異之時。
“一片桃源,兩村相鄰,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竹林間,有青衿儒生踏著落葉,朗聲前行。
“這是貴派所求,無聖無盜,無智無欲,質樸之世?”
趙戎越過柳空依的身邊,經過一位位轉頭的劍修府生,走到了趙靈妃與趙芊兒的身前。
他前邁一步,轉身抬頭,背對著陶淵然,麵對麵的端詳著微微啟唇怔神看他的娘子,忽抬手,摘下她青絲間迷路的落葉,輕輕搖頭:
“天下智已開,混沌已死,樸,難歸矣。”
看著亭外那個在後麵站了很久,又聽了很久,才終於走上前來的眼熟儒生,陶淵然笑容更甚。
他轉頭朝今日來上課的眾人笑語:
“諸位,這位就是剛剛老朽說的那位小道友,想必你們之中已經有些人聽說過了。剛剛那些‘無為而治’的話,就是他當初在終南山與老朽清辯時說的。”
陶淵然頓了頓,撫掌大笑,“趙姑娘,剛剛那些你道是無法說服你話,都是你這夫君說的。”
這個麵容枯槁的南華冠老者,今日是第一次笑的這麽開心。
一個道家君子,卻如同孩童般童趣。
柳空依在趙戎經過身旁時,就早已起身,此刻眼神複雜的看著他。
而場上的其他人,看著那個站在趙靈妃身前極近處,抬手給她摘葉整理發鬢的男子,目光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