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審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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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先生,晨安。”被稱為蘇兄的男先生拱了拱手。

    “孟先生,早啊。”這是那道粗曠聲音的主人。

    孟正君回禮,“蘇小先生,段小先生,晨安。”

    進來的這二位先生都樣貌年輕,約莫三十歲不到,&nbp;&nbp;不過卻是風格與氣質迥異。

    走在前麵的這個叫蘇長風,一身幹淨的白色儒衫,麵容白淨,娃娃臉,顯得有一絲年輕人的稚嫩。

    他是墨池學館的詩賦藝先生,率性堂的詩賦課也是他來教的。

    緊隨其後的自稱‘愛色之人’的,卻是一位人高馬大的壯漢,比顧抑武還魁梧,&nbp;&nbp;九尺有餘,長得濃眉大眼的,卻頂著一個大光頭,也不知道是不得已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若是後者,倒是方便了,可以省去每日束冠的煩惱。

    他叫段酒令,趙戎等率性堂學子對他都很是熟悉,是六座學堂的畫藝先生,一顆鋥亮的大光頭太有辨識度了。

    平日裏眾學子走在學館裏,大老遠就能發現段先生,也算是學館內一景了,&nbp;&nbp;被津津樂道。

    二人目前並不是正式的書院先生,&nbp;&nbp;而是墨池學館的‘小先生’,&nbp;&nbp;剛來林麓書院沒多久,稱為‘準先生’亦可。

    像他們這樣的小先生,學館裏還有幾位。

    是書院先生的預備役。

    這是大多數儒家書院的慣例,&nbp;&nbp;每隔幾年,都會麵向天下九洲,&nbp;&nbp;招收七十二書院出身的年輕儒生入院。

    他們或是同輩士子之中的佼佼者,或幹脆就是某座書院出生的讀書種子,天之驕子。

    篩選的條件嚴格,學問、修為皆要遠超同屆士子。

    即使如此,也要先從‘小先生’做起,或是熬上數十年,或是有了拔萃的功績名望,方可晉升儒家書院的正式先生。

    這也是現任的大多數書院先生走的正統流程。

    孟正君便是走的這樣的途徑。

    孟氏是望闕洲聞名的儒家文脈家族,是書香門第,孟正君根正苗紅,曾經是林麓書院的讀書種子,畢業後留在了本洲的林麓書院,從小先生做起,一路走來,成為了書院內司掌禮法的學正先生。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一些非正統書院出身卻能做出大學問,在數洲儒門內聞名遐邇的大儒、醇儒,即使年過古稀、沒有靈氣修為,亦會被儒家書院尊為先生,不過終究隻是少數罷了。

    但是眼下的林麓書院內,&nbp;&nbp;還有一個例外,那便是朱幽容。

    她也是不久前,和蘇長風、段酒令差不多時間被聘入書院的。

    然而朱幽容直接跳過了‘小先生’的階段,是實打實的書院先生。

    原因無他。

    她是文廟記錄在冊的儒家第一等士。

    天下七十二書院都任她調,放在哪一座書院,都是直接書院先生起步,甚至若是她的雪目元嬰不缺失那一雙眸子,在儒道式微一點的小洲的儒家書院內,直接成為‘六君子‘也未嚐不可。

    所以還是某位被拐騙了小零食的藍衣女童說的對,先生還是太懶了。

    眼下靜塵堂門口,孟正君看了眼兩位剛來不久的小先生,主動問:“考卷改的如何?”

    蘇長風點頭道:“還剩最後幾個考場。”

    段酒令則笑嗬嗬答應,“快了快了。”

    孟正君頷首

    兩位小先生返回大堂內的工位。

    他們的位置緊鄰,雖然來自天南海北,但都是同一批入書院的同事,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倒是也熟絡。

    蘇長風走到座位前,先用了一道小小的除塵術,仔細清理了下座位,才安心坐下,開始取出書卷用具,擺在桌上。

    不過讓周圍的先生們側目的是,這位蘇小先生安靜的從袖子裏掏出一根木尺,在桌麵上一些地方認真測量了下。

    然後把試卷與紙墨筆硯,按照某種旁人看不明白的間距規律,擺放在了特定地方。

    瞧他仔細勘對測算的那副模樣,應該是毫厘不差了。

    眾人:………

    旁邊的光頭先生段酒令就沒有這種講究,直接往椅子上一仰,把考生們的畫卷隨手丟在桌麵上,隨手抽出一份就開始審閱,東西都沒帶齊,轉頭道:

    “喂蘇兄,借根朱筆批紅,昨晚畫畫入神,早上出門忘帶了。”

    “你怎麽不把自己也忘帶?”

    蘇長風頭也不抬,嘲諷了句,東西擺放完畢,他十分舒適的呼了口氣,完美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段酒令見狀,笑罵:“蘇兄真是脫了褲子放屁。”

    蘇長風皺眉:“桌子亂糟糟的,你不難受嗎?真是一群俗人。”

    段酒令抬手摸了摸光頭,“把寶貴時間放在這上麵,你不難受嗎?真是一群庸人。”

    “哼。”

    另一邊,孟正君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喚來了幾個跑腿的書童,吩咐了幾聲,書童們應聲,分別前往六座學堂知會。

    孟正君回頭看了眼靜塵堂內,該來的好像都來了,點點頭,去關上大門。

    這時,一道女子的身影卻出現在了門口。

    靜塵堂內,不管是你一言我一語道蘇長風與段酒令,還是認真批改試卷的諶先生和曾先生,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門口。

    因為是‘稀客’啊。

    “你怎麽來了?”

    孟正君疑惑問朱幽容。

    後者優雅停步,背著兩手,仰頭瞧了瞧門口的牌匾,好奇問:“這裏是靜塵堂吧?”

    孟正君點頭。

    “哦,那就沒走錯,孟先生讓讓。”

    朱幽容背著手,微笑著從孟正君身邊經過,自顧自走入大堂。

    “曾老先生好,諶先生好,唔段道友、蘇先生你們好……”

    眾先生紛紛笑著回應。

    朱幽容也不怕生,舉止優雅從容,拱拱手,“前段日子忙,過來的少,孟先生與大夥勿怪。”

    “今早出門,我家書童靜姿硬是上前塞了些吉祥齋的糕點給我,叫我別空手來,帶點給諸位先生們嚐嚐,唉,瞧我還沒個丫頭懂事理……”

    諶先生笑著安慰道:“朱先生客氣了,有事忙來不了很正常,咱們也不是一直在這兒,隻是今日恰好改卷而已,朱先生還是很敬業的。”

    也有閑坐的先生點頭,“是啊,靜姿這丫頭平日在書院裏瞧著風風火火的,沒想到這麽知書達理,謙遜懂事。”

    蘇長風忽然接話,笑著說:“靜姿是個好孩子啊,很懂事理,不過能教出她的朱先生,當然是更懂事理的,朱先生謙虛了。”

    朱幽容微笑回應了幾句,暖暖場,然後把糕點分發了下去,給諸位同事嚐嚐,順便聊天幾句,氣氛熟絡了起來。

    孟正君默默看著,沒說什麽。

    另一側,蘇長風皺眉朝段酒令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著人家朱先生看?”

    段酒令奇道:“朱先生是書院內外一致認同的大美人,我是個男子,眼睛不盯美人看,難道盯著你看不成?”

    蘇長風眼睛一直保持偏移狀態,不去多看不遠處禮貌發放糕點的朱幽容,後者逐漸靠近他們,蘇長風眼睛專注盯著試卷,認真批改的模樣,嘴裏卻忍不住小聲斥道:“別胡說八道了。行了,你現在快別說話了。”

    段酒令看了看似是認真審卷的蘇兄,又看了看不遠處讓人禮貌大方的女先生。

    圓潤的光頭下,一條十分顯眼的濃眉挑了挑。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蘇兄,然後忽然變臉,認真點頭:“要不我來問問朱先生吧。”

    “別,你……”

    蘇長風頓時急了,然而段酒令卻已經不由分說的開口了:

    “朱先生,請問在下可以眼睛能一直看你嗎?”

    朱幽容這時正把最後一些糕點送過來分給他們,聞言,展顏一笑,落落大方道:“當然可以,段道友請隨意。”

    她叫段酒令為道友,在山上這是一個泛濫的稱號,然而在有些癡道之人眼中,隻有認可並尊敬對方的道,才會喊對方一聲道友。

    很顯然,朱幽容對這位教率性堂畫藝的大光頭並不陌生,有些了解。

    段酒令咧嘴一笑,轉頭朝拘謹的蘇長風得意挑了下眉,:“那就奇怪了,朱先生本人都同意了,蘇兄這兒卻是百般阻撓。”

    蘇長風抬頭,表情如常,微微皺眉:“段兄胡說什麽呢。”

    他轉頭朝朱幽容道:“朱先生別理這廝,早上他還胡說八道,說什麽最近看了某本不正經的書,開始研究美人之色,今天走在路上,眼睛都到處亂飄,眼神不雅,有愧先生身份,所以我叫他少看點,非禮勿視。”

    蘇長風頓了頓,看著朱幽容眼睛道:“唉真是拿他沒辦法,學畫畫把人畫傻了,朱先生請勿怪。”

    朱幽容搖搖頭,“蘇先生言過了,我倒是不這麽覺得,段道友能直言不諱好‘色’,乃是性情中人,況且山色水色人色,皆是世間美景,在優秀的畫師眼中都是一視同仁的美色,情不自禁,可以理解。”

    她轉頭瞧了瞧這個身高九尺有餘的光頭畫師,忽然莞爾一笑,“畫師本就是一件很細致的活,不亞於書法,我有一位知己好友說過這樣一句話: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我覺得用它來形容段道友再細致不過!”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段酒令嘴裏念叨,眼睛一亮!

    下一秒,蘇長風與段酒令幾乎異口同聲:“朱先生的知己好友是何人?”

    不過二人麵色卻是不同,前者表情鎮定,後者麵露好奇。

    “某位小師弟。”朱幽容淡淡一笑,沒有多說。

    蘇長風與段酒令對視一眼,見不適合追問,隻好作罷。

    唔未來的……某位無中生‘弟‘的女先生心裏補充了句。

    隨後,見孟正君起身,目光看來,三人也沒多聊,客氣幾句,便各自回歸座位改卷了。

    朱幽容見一頓糕點發下去,熟絡同事的目標已經達到,也為之後開口請托他們在課上照顧某人的目的埋下伏筆,心中一笑。

    心情不錯,她轉頭批改起了剩餘的卷子。

    另一邊,孟正君吩咐去傳話的書童,也抵達了率性堂外,堂內,某位渾然不知軟飯將至的趙助教正在代上書藝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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