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逢發小未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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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多,徐同道從鍋裏舀了一碗老鴨湯泡了點鍋巴,不慌不忙地吃完,就起身替母親上圩去了。

    本來母親是不同意的,但他堅持,再加上他也17歲了,過幾天就要出去找工作掙錢,所以葛小竹猶猶豫豫的,就同意了。

    主要是她身上的燒還沒退,整個人確實很疲乏。

    需要防洪的圩埂很長,徐家村的人需要防護的那段圩埂,徐同道已經問清楚了,在?村那裏。

    而?村……他知道在哪兒。

    去?村的一路上,他把接下來一兩年自己該做的事,都想好了。

    先去縣城找一份工作,掙點錢,因為縣城不是很遠,也方便照顧家裏。

    等手頭寬裕了,就想辦法做點小生意,至於做什麽生意?

    他心裏也有幾個想法,但因為暫時還沒本錢去做,所以他也不著急馬上做決定,總之,眼前最緊要的是他要有一份穩定的收入。

    至少能確保弟弟妹妹能繼續讀書,全家人能吃喝不愁。

    一路上,他心裏想著這些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十幾裏爛泥路,終於來到他記憶中的?村。

    剛進村口不久,路邊一個低矮的土牆茅廁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一個圓頭圓腦的胖小夥一邊係著褲帶,一邊大咧咧地從裏麵走出來,一抬頭就與徐同道四目相接。

    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徐同道呆了呆。

    不是這胖小夥長得有多特別,而是因為在看見這胖子的那一瞬間,一段早就被徐同道塵封的記憶,突然就打開了。

    眼前這個胖子,他很熟悉。

    他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

    但後來就再也沒有一起玩過了,因為就在98年,這個胖子——徐同林就死了。

    一個早就死了發小,徐同道後來自然慢慢就淡忘了,不可能經常想起。

    可是眼前這胖子……卻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剛才看見徐同林的那一刹那,徐同道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有一種白日見鬼的驚嚇突然在他心裏炸開。

    他沒有第一時間掉頭就跑,已經算是膽大。

    “咦?小道?你也上圩來了?嘿嘿,不錯不錯!這下你來了就好了,終於有人跟我作伴了……嘿嘿,太好了太好了!”

    徐同林一怔之後,馬上就眉開眼笑地快步走過來,伸手攬住徐同道的肩膀,笑得非常開心。

    他和徐同道同齡,從小到大,都一起上學的。

    這時候,徐同道心神已經穩了下來。

    知道徐同林這時候還沒死,並不是他見鬼了。

    當然,再次見到還活著的徐同林,徐同道心裏的感受是很複雜的。

    有欣喜,也有惋惜。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改變徐同林的命運,不希望他這位發小17歲就英年早逝。

    在他的記憶中,徐同林雖然有點胖,人卻是挺好的。

    整天樂嗬嗬的,沒什麽脾氣,還是個熱心腸。

    小時候,他們一起玩一起瘋,幾乎整天都泡在一起。

    他記得……徐同林就是在圩埂上替他爸值班的時候,失足跌進江水裏,等被人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死翹翹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

    徐同道問徐同林。

    因為他記得徐同林就是替他爸上圩的第一天晚上,跌進江裏淹死的。

    說起淹死這件事,徐同道就挺無奈。

    他們徐家村靠近幾十裏長的西河,村裏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基本上都從小就學會遊泳了。

    比如他自己,8歲就學會了。

    可徐同林這家夥卻一直學不會,每次一起下河去玩,這家夥總是和女孩子一起待在淺水區,每年夏天都泡在水裏,卻一直沒學會遊泳。

    “我上午就來了,換我爸回家的,有人找我爸做事,嘿嘿,就讓我來這裏混日子了。”

    徐同林攬著徐同道肩膀,一邊往前走,一邊大咧咧地說著。

    他爸是個瓦匠,偶爾會有人找去做事,能掙到錢,所以,他爸讓徐同林來圩上,徐同道完全能理解。

    畢竟上圩是義務,沒錢掙。

    在鄉下,成年勞動力肯定是以掙錢為先的。

    畢竟要養家。

    但徐同道想:如果徐同林他爸知道徐同林這次上圩,會死,徐同林他爸肯定說什麽也不會讓兒子來圩上。

    “你累不累?從上午到現在……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家吧!讓你媽過來換你。”

    徐同道試著向徐同林建議。

    但徐同林嗬嗬笑著搖頭,“不用!反正在圩上也沒什麽事要幹,我就在這裏混幾天,挺好的!嘿嘿,本來還有點無聊的,但現在你過來了,那不就好了嘛!嘿嘿……”

    徐同道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勸他,隻好作罷,但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他一定全程跟在徐同林身邊,隻要見到這小子有危險,說什麽也要救他一把。

    ……

    等他跟著徐同林來到一個大院子裏,一眼就看見不少徐家村的人。

    有些男人聚在一起抽煙聊天,有些女人坐在一起,聊天織毛線衣,或者納鞋底。

    看見他和徐同林一起出現,不少人的目光都望過來。

    多數人看他的目光,都帶著點異樣,上下打量、重新審視的那種感覺。

    詢問、調侃的話也七嘴八舌地拋過來。

    有男人問:“咦?小道,你小子也上圩了?我聽說今天你把金山給欺負了?嘿嘿,還聽說你把徐恒兵那小子給揍了?真的假的?你什麽時候吃了狠人屎嗎?”

    另一個男人嗬嗬輕笑,道:“你說話小心點,小心這孩子跟你拚命……”

    一個婦人笑問:“小道,你媽呢?怎麽讓你一個孩子上圩了?”

    ……

    七嘴八舌的話,徐同道隻是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一句也沒有接腔。

    還是那句話:多年艱苦的日子,早就讓他養成沉默寡言的習慣,非必要,他不愛說話。

    他和徐同林走到屋簷下,找了塊地方,背靠著牆就那麽坐在地上,徐同林還在低聲詢問:“哎,小道!你今天真把徐恒兵那龜兒子給打了?嘿!你可以呀!那家夥平時跩的,要不是我怕打不過他,我早就削他了!”

    徐同道淡淡笑了笑,“誰讓他搶我家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