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選隊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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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這番話,說得可真是令人動容。”
沈長風閑散往椅背上一靠,“若我沒記錯,五弟從小深居清和院,未曾習過武吧?雙手不染兵刃,甚至從未殺過人,又如何為我所用?”
“我可以學!”
沈陸離握緊了雙拳。
沈長風輕笑,“這就不必了。舉人,貢士,進士及第,今明兩年全部考中——我如此安排,五弟可做得到?”
沈陸離眸光微動。
他苦讀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考取功名。
身為庶子,飽受欺壓,唯有像大哥沈廷洵那樣,有官職傍身,才可改變今下現狀。
這些事,即便沈長風不說,他也會拚命做到。
隻是,他年紀尚輕,鄉試中舉或許容易,可會試、殿試……
臨安作為江南一隅,各股勢力暗潮已湧動成駭,天子腳下的上京,隻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根深蒂固、錯綜複雜的大族關係,必然就有以錢財利之、虛假內定的金榜名額!
而他,真的能衝破重重阻礙,以三鼎甲的身份立於廟堂之高嗎?
清雋少年眉心微蹙,幾乎須臾,便下了決心。
他咬牙道:“陸離,定不負四哥所望!”
“我自是相信五弟的能力。”
沈長風笑聲清冽,唇畔弧度深而邪肆,“有時候,文官可比殺手有用得多。我的意思,五弟應當明白。”
“陸離……明白。”
沈陸離看著對麵的少年,仿若望進一方無底深淵。
他從來都知道,他的四哥,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殺知州之子,奪潯水幫,甚至暗示他入朝為官、蓄養勢力。
這麽大一盤局,目的究竟何在?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五弟有話不妨直問,你我既是一條船上的人,有些事情我也不必瞞你。”
沈長風長指點了點桌麵,語氣甚是隨意。
沈陸離卻搖了搖頭,“四哥要做的事,我並無興趣知曉。”
“嗬,也好。”
沈長風話鋒一轉,“每年書院比試當日,趙楚陽都在天香坊廝混,你隻需打聽好他在哪一家妓館尋歡作樂,帶上一柄匕首即可。”
沈陸離壓抑著滔天恨意,嗓音有些許顫抖:“如此簡單?”
“左右不過殺一條狗,又能難到哪裏去?”
沈長風嗤笑,桃花眼微微眯起,“不過,此事還需陸二幫忙,至於契機,簡直多得不能再多了。”
……
日子漸過,甲一班人人都緊繃著弦,不敢有絲毫懈怠。
書院比試將近,素來被譽為翹首榜樣的沈長風,整日被學子們纏身問教。
陸景淮也一改平日的懶散頑劣,組了支十二人的隊伍,每日下學後在校場苦練,往往天都黑透了,才帶著一身汗水遲遲歸寢。
錢佳人因為性情嬌柔,被同窗們推出去參加藝比彈琴。
他本人也欣然接受,比起讀書,他更偏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莫說彈琴,就算讓他跳舞,他也有自信把女學的姑娘給比下去。
這日春陽明媚,學子們聚集校場,上薛夫子的騎射課。
陸景淮得到夫子特赦,帶領著他的小隊伍去一旁練蹴鞠。
謝錦詞照舊捧一本書,遠遠坐在看台上,認真研讀。
略有不同的是,錢佳人也抱著一把琴坐在她旁邊,偶爾撥弄幾下,曲調婉轉如春風。
曆經多次恨鐵不成鋼的慘累教學,薛夫子已經徹底放棄他了,比試前夕,與其逼著他繼續學騎馬,倒不如放他練琴,自個兒也能活得舒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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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時代殿試一甲三名,即狀元、榜眼、探花,世稱“三鼎甲”。
“詞兒,你說這次比賽,人家能贏嗎?”
錢佳人把琴擱到一旁,親昵地挽住謝錦詞的手臂,“應天書院我倒是不怕,就是女學……唉,從小習琴的姑娘,實在是太多了,人家雖然也學過幾年,但後來愛上了裁衣,就很少再彈琴了。”
謝錦詞笑容真誠,細聲道:“錢公子彈得很好啊,這段時日練習得又勤勉,我相信你能贏的!”
“詞兒,你實在是太好啦!不像江照昀,隻會打擊人家!”
錢佳人亮出拳頭,柔柔地晃了兩下。
謝錦詞忍俊不禁,“江公子那是口不對心,他待你那麽好,肯定是希望你贏的。”
“呸呸呸,他哪裏待我好了?成天就知道欺負人家!”
錢佳人捋了捋肩頭碎發,“不過……他倒是從來不許別人欺負人家。”
謝錦詞翹著唇角,連連點頭。
春陽煦暖,春風拂麵。
校場上踢蹴鞠的少年們揮斥著汗水,身姿矯健而靈敏。
錢佳人盯著那抹極為醒目的紅衣,突然喜道:
“詞兒,我有一個想法!陸二他們不是要代表書院參加比試嗎?到時候校場肯定人山人海,二十來人在底下跑來跑去,隔得遠了便分不清人。我想給他們設計一套隊服,穿得統一些,也好辨認不是?”
謝錦詞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可轉念一想,她又有些猶豫,“錢公子,你也要參加比賽呀,設計隊服免不了要花費時間和精力。”
“哈哈,這個你盡管放心,踢蹴鞠要穿得輕便些,不需要多麽繁雜的設計,晚些人家便跟陸二說,他那麽愛出風頭,肯定很讚同人家的想法!”
錢佳人越說越起勁,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整張臉都透著一股歡喜。
他湊近謝錦詞,神秘兮兮道:“詞兒,咱倆合作也這麽久了,有件事,人家覺得一定要告訴你!”
小小的書童,鹿眼清亮,好奇地歪了歪頭。
錢佳人摸出粉帕掩住唇,“我不是背著祖父開了一家成衣鋪嗎?三月初,揚州商會將在臨安舉辦一場衣展大賽,評判都是業內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已經偷偷報了名,若能獲得評判青睞,我的鋪子便能發展到揚州去!這可是人家成功的第一步呢!”
“揚州……”
謝錦詞神色一黯,抿唇笑了笑,為他打氣道:“錢公子,你肯定能行的!”
“詞兒,人家真是愛死你啦!”
錢佳人一把抱住她,不住地往她身上蹭,“衣展大賽那日,你和覆卿一定要來看啊,本來我還叫了江照昀,可惜他那天有事。不過有你和覆卿在,人家就安心了!”
謝錦詞點頭應下。
不論是書院比試,還是衣展大賽,她都十分期待。
至於剛才提到的揚州商會,她免不了有些心神蕩漾。
揚州畢竟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離開了這麽久,難免牽掛想念。
隻是那個地方,她恐怕再也無法回去了。
身旁少年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衣展大賽的事項,小姑娘眺望校場,漸漸有些失神。
陽光鋪落麵頰,帶來融融暖意。
她攤開小手,鞠捧一方日華。
揚州春日尚好,臨安又何嚐不是?
她心滿意足。
錢佳人的辦事速率極快,短短兩日,便捧著數十張圖紙去找謝錦詞商量了。
兩人湊在一處,興奮地討論哪套隊服最合適,沈長風被吵得閉不了眼,索性翻身下床,與他們一同翻看圖紙。
謝錦詞中意衣襟繡竹紋的,錢佳人則更喜歡胸前綴牡丹的。
謝錦詞道:“青蔥少年,氣如竹柏,竹紋體現了咱們書院的氣度涵養。”
錢佳人揮著手帕反駁:“牡丹寓意富貴,還是花中之王!人家刻意將牡丹畫得又大又鮮豔,正是為了亮瞎應天書院的眼,白鹿洞書院必勝!”
謝錦詞想象了一下陸景淮等人穿著大朵牡丹上場比賽的畫麵,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確定是富貴,而不是花孔雀?
兩人又爭論了一會兒,終把目光齊齊投向沈長風。
姿容雅致的少年,半伏在桌沿,修長玉手嫻雅托腮。
他忽略兩人爭了許久的圖紙,從另一堆圖紙中隨意拈起一張,“就這個吧。”
窄袖短打,長褲革靴,除了不是靛青色,幾乎與騎射課所穿的衣服差不多。
錢佳人滿臉吃驚,“覆卿,你是認真的嗎?這套隊服雖是人家設計得最久的,但它實在太素淨了,哪兒能代表咱們白鹿洞書院?”
謝錦詞卻盯著沈長風選定的圖紙,若有所思。
紅色張揚,樣式簡練,既做到了醒目易辨,又便於伸展拳腳,若不在意紋飾,還真是所有圖紙中最出色的一版。
小哥哥的眼光果然毒辣,一挑便是錢佳人耗費了最多心力的那張。
隻是錢佳人的話也不無道理,既是隊服,自然要有書院的象征。
莫非,小哥哥已經有了想法?
小姑娘睜著雙潤黑的圓眼睛,期盼地看著少年。
沈長風微微一笑,“抹額,上繡白鹿洞書院。”
謝錦詞翹起嘴角。
錢佳人也連連點頭,“戴上抹額,既不束縛手腳,影響比賽的發揮,也能讓人一眼認出咱們書院!覆卿,你太厲害了!人家怎麽就沒想到呢?”
他高興地揮舞著手帕,激動地摟住沈長風,就差沒在他臉上親一口了。
“錢佳人啊錢佳人,小爺我隔得老遠就聽見你那嗓門了,你不回去練琴,在沈長風這裏做什麽?”
陸景淮踹開半掩的槅扇,大大咧咧走進寢屋。
剛踢完蹴鞠,他臉上覆著一層薄汗,眉若潑墨,鳳眼狹長,竟生出一種英朗之氣。
魏思闊和江照昀跟在他後頭,也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錢佳人拿著沈長風選定的圖紙,邁著碎步迎上前,笑嘻嘻道:“陸二,你看看這套隊服怎麽樣?”
陸景淮瞥了一眼,揚眉道:“不錯不錯,紅衣正襯小爺我的風姿!”
錢佳人又把圖紙分別給魏思闊和江照昀看,得到一致好評。
他笑得合不攏嘴,翹著蘭花指道:“這可是覆卿挑選的呢!到時候配上繡有白鹿洞書院的抹額,你們一定是賽場上萬人矚目的焦點!”
陸景淮一聽是沈長風選的,臉頓時拉得老長,“其實也就一般般吧,倒是抹額的想法還行。”
謝錦詞忍著笑,細聲補充道:“抹額也是我家公子的主意。”
於是陸景淮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低低罵了聲“操”,黑著臉大步離去。<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