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大司馬府,風晚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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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謝錦詞走在一塊兒時,陸景從莫名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這樣斯文幹淨的小姑娘,怨不得他弟弟喜歡。

    行至沈府門口,陸景從摘下腰間佩玉,“謝姑娘,明日我便要北上做生意了,待我回臨安城,語薇應當已經誕下孩子。這玉佩是陸家信物,你且拿著,將來若是遇到麻煩,隻管去陸家任何一座店鋪尋求幫助。”

    他真心誠意。

    謝錦詞便也大大方方地收下。

    她走後,陸景從站在瀟瀟秋雨中,久久凝望沈府的匾額。

    他心愛的女子,因著隻生下若歡一個女兒,這麽多年在這座府邸從來過得不易。

    如今她再次有孕,他比誰都希望她能平安產子,若是個男孩兒,她就不必活得舉步維艱,但若依舊是女孩兒,也不要緊,他永遠都是她最堅固的後盾。

    長安巷口,有人撐紅傘而來。

    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肌膚蒼白,容貌卻格外精致嬌美。

    她走到陸景從身邊,嗓音輕靈,“大哥哥。”

    陸景從回頭,笑道:“原來是搖星,你不在府裏養病,跑到這裏做什麽?”

    他們相識於一場意外。

    這個生了怪病不能見陽光,卻滿心渴望太陽的女孩兒,他是真的憐惜。

    長久以來,他開導她、鼓勵她,心中早已把她當做妹妹。

    寧搖星微微踮腳,把小紅傘舉過他的頭頂,“大哥哥,你要去北方?”

    陸景從摸了摸她的腦袋,“是啊,明日動身。等我回來,給搖星帶象牙耳鐺、北參鹿茸,再買一把好看的千絲綢紅傘。”

    “謝謝大哥哥,可我這把傘還能用。”

    寧搖星轉了轉手裏的紅傘,傘柄上雕刻的花紋曆經多年撫握,變得光滑陳舊。

    正是初見時,陸景從送給她的那把。

    陸景從溫和一笑,繼續看向沈府匾額。

    寧搖星歪頭,“大哥哥在看什麽?”

    “我在看一位故人。”

    “什麽故人?是大哥哥喜歡的人嗎?”

    “嗯,是我非常喜歡的人。”陸景從承認得大大方方,眼睛裏都是溫柔。

    寧搖星眯了眯眼。

    她收回傘,“大哥哥,我娘不讓我出門太久,我該回家了。”

    陸景從應了好,又叮囑她路上小心。

    穿紅衣裳的少女,撐一把紅綢傘,獨自拐進長巷深處。

    “星兒!”

    帶著憨氣的聲音響起,有位少年捧著油紙包飛快奔來,“星兒,你瞅瞅我給你找到了什麽好東西?嘿嘿,你最愛吃的栗子糕!”

    少年身材高大圓潤,容貌憨實樸素,正是張祁銘。

    一次宴席,他偶然認識寧搖星,第一次見她,就對她喜歡得不行。

    寧搖星麵無表情,“祁銘哥哥,你見過光嗎?”

    “見過啊,每天都見!星兒,雖然你患有怪病不能接觸陽光,但沒關係的,等你把病治好了,就能跟別的女孩子一樣出現在陽光底下!這把傘,你再也不用背著了!”

    “如果你的光,照在另一個人身上呢?”

    張祁銘撓頭,“可是太陽本來就照著世間每一個人啊……”

    寧搖星唇角微勾。

    她的光與別人的不一樣。

    她的光,一直都被另一個女人所占有。

    她再也不能擁有她的光了……

    一夜秋雨,霜凍寒來。

    清晨時,謝錦詞洗漱更衣完畢,正要用膳,梅青突然興衝衝地奔進來:“出大事啦!小姐,你猜怎麽著?!”

    謝錦詞好笑,“怎麽著?”

    “三小姐被人提親了,是文水縣縣令之子,如今正在降鶴院坐著呢!那縣令也是個福大的,被貶多年,如今竟然官複原職,三小姐若是嫁過去,真真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啊!奴婢聽府裏其他姐妹說,二小姐的臉都綠了,在瓊華院砸東西泄憤呢,哈哈哈!”

    謝錦詞一愣。

    回過神,櫻紅唇瓣忍不住彎起。

    她放下筷箸,“走,咱們去找三姐姐。”

    她得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三姐姐!

    文水縣縣令之子,名喚江諳,而江諳,正是女學的教琴夫子。

    那個男人,風骨卓然,一身清雅,與沈靈兮甚是登對。

    兩人在女學朝夕相處,互相都有好感,若能結親,自然是一段好姻緣。

    很多年前,謝錦詞扮做書童跟著沈長風讀書時,曾在書院比試上見過江諳彈琴。

    他原就是大官的兒子,因著家道中落,不得不放棄三年前的會試,去女學當夫子。

    而今他父親複職,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來沈家提親,足以說明他對沈靈兮的真心。

    謝錦詞喜滋滋地趕往降鶴院,半道卻被沈長風揪了耳朵。

    少年挑眉,“謝錦詞,你還敢到處晃悠,祖母四處找你麻煩呢,揚言要打你板子!”

    “打我板子?”

    少女茫然。

    沈長風揪著她耳朵往降鶴院走,“可不是嗎?你在女學跟男人傳情書,祖母若是知道了,不打你板子打誰板子?”

    謝錦詞惱火,“隻要你不去祖母麵前搬弄是非,祖母又怎會打我板子?你揪我耳朵幹什麽?疼!你輕點兒!”

    說著,伸手就去抓他頭發。

    兩人是打鬧著長大的,誰也不怕誰,竟一路打去了降鶴院!

    到了降鶴院,江老太太一抬頭,就看見孫子發髻散亂、衣衫不整,臉頰上赫然印著一個通紅巴掌印!

    孫女發釵歪斜、耳朵紅紅,淚盈盈的小模樣可憐極了。

    她放下茶盞,習以為常地板起老臉,“今兒又是誰先動的手?”

    “他!”

    “她!”

    兩人不約而同指向對方。

    可老太太如今最喜歡謝錦詞,於是沒給沈長風好臉色,“這麽大的人了,眼瞅著就要娶媳婦,怎的都不知道禮讓幼妹?去,把佛經抄兩遍!”

    說著,疏桐就捧來了佛經和筆墨紙硯,恭敬地請沈長風抄經。

    沈長風瞪了眼謝錦詞,不情不願地坐到旁邊。

    謝錦詞沒管他,趕在老太太開口前,笑眯眯地給她揉腿,“祖母,我聽說府裏要有喜事了?真好,說不準明年祖母就能抱上曾孫了呢!”

    老太太滿臉歡喜,戳了戳她的腦門兒,“就你消息靈通!那你倒是說說,那江家小子哪點好,靈兮嫁過去,又有什麽好處啊?”

    “江公子也教過我呢,我保證他是個很好的人!”

    謝錦詞扳著手指頭說給她聽,“雖然江公子當了三年教琴夫子,卻也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所以他萬萬不會欺負三姐姐。江家又是上京的顯赫官家,三姐姐嫁過去絕不會受委屈。更何況江公子還有考取功名的誌向,等他來年高中,三姐姐說不定就是狀元夫人了。祖母您想想,天底下哪還有這樣好的事?”

    少女分析得頭頭是道,惹得老太太笑聲連連。

    一直以來,她都悄悄留意著江諳這個後生,本想著沈冰雁是姐姐,理應先敲定她的婚事,不料江諳竟然喜歡她的靈兮。

    把靈兮嫁進這樣的清貴人家,她自是百般願意,恐怕做夢都會笑醒。

    老人家坐在圈椅上,望著滿院子的豐厚聘禮,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摸了摸謝錦詞的腦袋,“瞧你把江家小子誇的,這門婚事呀,我允了!”

    謝錦詞笑容燦爛,“那詞兒先替三姐姐謝過祖母了!”

    她正想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思翎,老太太又拉了她的手,“你別急著跑,過來!”

    謝錦詞不解地靠過去,一抬頭就瞧見老太太正喜滋滋地翻出一本畫卷。

    老人撫著她的腦袋,溫聲道:“你三姐姐已經說好了人家,冰雁丫頭、思翎丫頭又有你義母和二房的林姨娘做主,現在就差你沒個管事人。你別小看這畫卷,這可是祖母花了銀子從媒人那裏買來的,臨安城所有名門公子都在——”

    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呢,謝錦詞拔腿就跑。

    老人家被她氣笑,轉向沈長風,“長風常常在書院行走,接觸的名門公子多得很,你跟祖母說說,可有合適詞兒的?”

    沈長風邊抄經文,邊笑道:“不瞞祖母,臨安城裏的名門公子,長得好的皆是紈絝,奮進努力的又個個兒都是歪瓜裂棗,哪裏配得上五妹妹?”

    “聽你這語氣,怎麽,竟沒有你看得上眼的?”

    “祖母,臨安城十分鍾靈毓秀,七分被我獨占,剩下三分才被其他人瓜分,您說呢?”

    江老太太覷著他。

    她這孫兒在外素有君子名聲,可皮囊裏卻分明藏著個傲嬌反骨的芯子,任何人到他嘴裏,皆都一無是處。

    將來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倒黴嫁給他……

    她想著,無奈搖頭,“罷了,不提這個。”

    老人呷了口茶,壓低聲音:“我聽你父親提起,中秋前後,東宮那位,可能會駕臨江南?”

    沈長風提筆的手頓住。

    良久,他笑了笑,“大約是聖上派來南巡的。太子年輕,巡查地方政績,大概是聖上對他的曆練。咱們沈家多年來安分守己,祖母不必擔心。”

    江老太太點點頭,“我聽你父親說,同行的還有上京夜家大小姐夜九姿、大司馬府的掌上明珠風晚箏。這些個千金貴女,身嬌肉貴,不辭千裏跟來江南作甚?”

    大司馬府,風晚箏。

    沈長風聽見這個名字時,桃花眼底掠過一抹凜冽。

    “長風?”

    江老太太又喚了聲。

    沈長風回過神,笑容如常,“誰不知道太子選妃在即,這兩人都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自然要跟來江南,在太子麵前討個好臉。”

    老太太聽見“太子選妃”,眉間微蹙。

    她握著茶盞的手鬆開又收緊,反複之後,忽然屏退房中丫鬟婆子。

    略帶渾濁的老目,定定注視著沈長風,“我有三個兒子,除了因病早亡的老三,另外兩人一個循規蹈矩,一個離經叛道,都不是官途高升的料子。孫子裏麵,唯有廷洵和你最是聰慧。可廷洵一心撲在斷案上,常常一連數月宿在都察院和大牢。府裏的明白人,就隻有你一個。”

    “祖母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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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還記不記得謝晚箏,楔子裏出現過,哦我終於要給她放出來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