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草包中的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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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偶戲已經開場,精彩絕倫的表演和栩栩如生的木偶,引得全場沸騰。

    謝錦詞在人群中坐下,不知怎的,剛剛那點不安在心裏逐漸放大,總覺得即將發生什麽事。

    她環顧四周,太子殿下大約和官員們議事去了,場中坐著的隻有眾星捧月的謝晚箏。

    花團錦簇,一切都很好。

    她端起茶盞,暗道大約是自己多心。

    喝了口茶,謝錦詞忽然再度抬頭。

    沈思翎呢?

    剛才她說要如廁,現在也該回來了才是。

    剛冒出這個念頭,背後的樓閣裏陡然傳出一聲尖叫!

    謝錦詞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樓閣內珠簾高卷,端著茶水的小婢女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指著簾內說不出話。

    簾內,一位侍婢倒在血泊中,早已沒了氣息。

    沈思翎拿著沾血的刀,暈倒在旁邊。

    此情此景,看上去就像是沈思翎殺了那個侍婢。

    太子和謝晚箏等人終於趕來,謝晚箏小臉一白,直接躲進了祁珩懷中,“太子哥哥!”

    祁珩麵色難看,“這個女人,是哪家的千金?”

    立即有人稟報:“殿下,她是沈家二房的姑娘,名喚沈思翎。”

    祁珩撩袍落座,“好一個沈家,養出這麽個女兒,莫非是想行刺本宮?!”

    沈家……

    謝錦詞悄悄握緊雙手,卻聽見謝晚箏故意提醒:“太子哥哥,被殺的侍婢是夜姐姐的人,她知道的話肯定會生氣!”

    夜九姿大概對太子而言非常重要,他的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來人,把沈思翎送進大牢,擇日聽審!”

    侍衛還沒上前,忽有軍靴聲響起。

    人群讓開一條路,謝錦詞望去,進來的是沈廷洵。

    沈廷洵麵容冷峻,瞥了眼珠簾內的慘況,淡漠地朝祁珩拱手,“臣護駕不利,驚擾太子,還望恕罪。臣妹沈思翎雖然頑劣,但絕不可能動手殺人。此案背後可能另有隱情,請殿下允許臣徹查此案。”

    謝錦詞知道,太子在江南的安危,全部由沈廷洵和趙繼水負責。

    出了這樣大的事,若不仔細審查,不僅沈思翎難逃一劫,甚至還會牽連沈家。

    可是……

    謝晚箏冷笑,“沈大人紅口白牙就想為沈思翎脫罪,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太子下榻在趙府,所有人進來前都搜過身,沈思翎能帶刀進府,定然是你故意遺漏,好叫她在趙府中為所欲為,甚至,刺殺——”

    “晚箏!”

    祁珩忽然嗬止她。

    他起身,笑容溫溫地拍了拍沈廷洵的肩,“沒有證據的事,本宮從不亂做猜疑。廷洵坐鎮臨安城多年,聽聞破獲過很多大案,本宮向來非常崇敬你。”

    沈廷洵麵無表情,拱手道:“多謝太子信任。”

    祁珩又一笑,話鋒一轉,“隻是此案牽連到你妹妹,為避嫌,本宮認為你還是別碰這樁案子為妙。另外,都察院事多,你也不必再在本宮左右護駕,回去做你本職之事吧。廷洵,本宮可是在為你和沈家的名聲著想。”

    沈廷洵垂眸,被迫應是。

    祁珩把這樁刺殺案交給了趙繼水。

    從樓閣裏出來,趙繼水負手而笑,“沈大人,你我在臨安城鬥了這麽多年,你說這樁案子,我該往哪邊查?往你們沈家頭上查嗎?”

    正說著,一名婢女急匆匆奔過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趙公子,我們姑娘、我們姑娘……”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夜九姿住的淩水樓。

    趙繼水眉頭一凜,立即掠去。

    婢女撫了撫心口,喘著氣跟上。

    沈思翎尚未醒過來,就被一群侍衛押走了。

    謝錦詞眉眼冷靜,望向沈廷洵,“大哥,咱們現在要怎麽辦?”

    男人沉默。

    沒過多久,淩水樓那邊突然響起騷動。

    跑去看熱鬧的蕭幼恩飛奔回來,睜圓了眼睛,“哇錦詞你不知道,趙繼水、趙繼水居然闖進了夜九姿的閨房!夜九姿正更衣呢,氣得把他打了出來!太子大怒,叫趙繼水帶著府衙的兵馬趕緊滾,不許再出現!”

    她純粹是看熱鬧。

    謝錦詞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沈廷洵和趙繼水都被趕出了趙府,那太子的安危誰來負責?

    沈思翎成為替罪羊,趙繼水衝撞夜九姿……這兩件事絕不是巧合。

    少女望向沈廷洵,男人大約與她想到一塊兒了,此時眉頭緊鎖,臉色十分難看。

    良久,他問蕭幼恩,“現在負責太子安危以及破殺人案的,是誰?”

    蕭幼恩對了對手指,羞赧道:“是我堂哥,蕭敝言……”

    謝錦詞歎息。

    她雖沒有和蕭敝言正麵接觸過,但其紈絝之名臨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蕭敝言在應天書院讀過書,曾經與趙楚陽廝混在一起,偷雞摸狗有他,逛花樓調戲良家婦女也有他,雖然蕭幼恩總說他為人仗義,但是吧……

    他的確是草包中的草包。

    太子與其叫他負責安危、叫他去破殺人案,還不如叫衙門裏的狼狗來幹這事更靠譜。

    好歹狼狗也受過訓練不是?

    “錦詞……”蕭幼恩哭喪著小臉,扯了扯謝錦詞的衣袖,“我堂哥查案是不可能查案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查出個子醜寅卯,我真怕思翎會冤死在大牢裏!”

    蕭幼恩說著話,不遠處蕭敝言穿一身細鎧,提著一根長矛,趕鴨子上架般過來了。

    他也哭喪個臉,“沈大人啊,你說我造的什麽孽,怎麽就要去幹查案那種事?那哪是人幹的活兒啊,我看一眼屍體就哆嗦,查個屁啊!還護駕,你叫我帶著太子去逛青樓還差不多,護駕是怎麽個護法嘛!”

    沈廷洵向來冷漠寡言,看他一眼,不聲不響地走了。

    蕭敝言快哭了!

    謝錦詞憂心忡忡,也沒再多留,先行回了沈府。

    回到漾荷院,卻見簷下坐著一個人。

    青衣雅致,姿態慵懶。

    “回來了?”

    少年睨了眼謝錦詞。

    謝錦詞滿腔心事,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嗯”,正要回房,卻被他握住手腕。

    他輕輕一拽,身嬌體軟的少女立即跌落懷中。

    他摟住謝錦詞的細腰,桃花眼含笑眯起,“趙府好不好玩?太子長得好不好看?”

    謝錦詞惱怒,澄澈水眸裏甚至有一絲戒備懷疑,“沈長風,你先放開我!”

    少年瞧著勁瘦,力道卻大得驚人,箍住她腰肢的手仿佛鐵鉗,怎麽都掙不開。

    “我問妹妹話呢,妹妹扭頭就走是幾個意思?怎麽,沈廷洵是你哥哥,我就不是?什麽時候妹妹肯對我也如對沈廷洵那般敬重,我這心才算是舒坦。”

    謝錦詞拚命推他,“什麽時候你不欺負我了,我自然會敬重你!”

    沈長風邪肆勾唇。

    到現在為止,他隻摸過謝錦詞的小手,連嘴都沒親過,連床都沒上過,她竟然叫他不要欺負她?

    不欺負她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握著謝錦詞腰肢的手微微用力,他姿態嚴肅仿佛審問,“剛剛的問題,妹妹還沒回答我。趙府好不好玩,太子好不好看?”

    謝錦詞梗著脖子,“好玩得很!太子也好看,比你好看!”

    “好玩?”

    沈長風冷笑,“好玩到把沈思翎也搭了進去?我早就叫你們不要在太子跟前晃悠,非是不聽!瞧瞧人家沈冰雁,她怎麽知道不去?還好看,謝錦詞,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看上太子了?!”

    他提起沈思翎,謝錦詞眉頭一鎖。

    少女低頭沉默片刻,忽然輕聲:“在趙府時,幼恩的龜殼不見了。我幫她找龜殼,在花徑盡頭落了單……隱隱約約的,我背後好像有個人影晃動。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衝我來的,當時有些害怕,馬上回頭去找幼恩她們。沈長風,你說,如果我當時沒有回頭,是不是……”

    是不是,

    手握沾血匕首成為嫌疑人的,就是她?

    她和沈長風心知肚明,沈思翎向來乖巧,膽子也小得很,怎麽可能敢在太子眼皮底下殺人?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嫁禍。

    沈長風眯著桃花眼。

    他一思考,就有眯眼的習慣。

    謝錦詞推了推他,“沈長風,你說凶手是不是衝著沈家來的?”

    “不是。”

    少年斬釘截鐵,“無論是你還是沈思翎出事,第一個受到牽連的都會是沈廷洵。而在沈廷洵被太子趕走後,接著出事的是趙繼水。謝錦詞,臨安城裏心思縝密、堪比一等護衛的人,隻有他們兩個。如果他們兩個離開太子身邊,導致的結果是什麽?”

    謝錦詞瞳眸微微睜大,“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削弱太子身邊的勢力?他想……行刺太子?!”

    這麽一想,的確如此。

    比如趙繼水,他完全是誤打誤撞闖進淩水樓的。

    事發之後,那個前來報信說夜九姿出事的婢女完全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不是故意引誘趙繼水擅闖淩水樓,又是什麽?

    謝錦詞的結論是對的。

    沈長風刮了刮她的鼻子,“孺子可教。”

    謝錦詞小臉發白,“但是,如果太子在臨安出事,皇上必定不會放過臨安城的大小官員。到時候,沈家也會受到牽連……”

    漾荷院陷入寂靜。

    深秋的風拂柳而過,柳枝探進水池,漾開圈圈漣漪。

    水麵看似平靜,但誰也不知道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洶湧波濤。

    看不見的手攪動著臨安的局勢,偏居一隅的江南猶如扇動羽翼的蝴蝶,終將刮起一場足夠掀翻戎國權力中心的颶風。

    在那場颶風來臨時——

    青衣少年漫不經心地把謝錦詞攬入懷中。

    在那場颶風來臨時,他隻想保護好他的小姑娘。

    把她藏在他的翅膀底下,把她藏在他的掌心裏。<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