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浮沉天地不由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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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棾聽見聲抬起頭,是個留胡須的中年人。

    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除了爹娘,第一次有人砸她的場子。

    她捏著勺子不動,說“這位大哥,您是?”

    胡須男雙手撐在桌上,身子前傾,逼得董棾後退一點,說“妹子,前兩天護城河邊,你才約我泛舟湖上,郊外放風箏,怎麽,我沒答應,現在翻臉不認人了?”

    小公子聽見他這麽說,看董棾的眼睛都冒了火。

    董棾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被人當眾拆台,並不慌張,隻是有些感歎,這純情的就是難搞,隨便一點風吹草動就要哄。

    她不緩不慢地開口“大哥,你認錯人了,前幾日我生病,一直在家裏躺著,今天才出來,不可能約過你的。”

    胡須男大笑一聲,說“女人的嘴,騙人的鬼,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

    他從腰間扯下一個荷包,拿著質問董棾“這個你又要怎麽解釋。那天河邊我們初遇,你二話不說便將它送我。你約我泛舟湖上,我雖趕著回家,並未答應。但一連幾日都守在護城河邊等你,剛剛看見你,我滿懷欣喜地想來和你相認,卻不曾想,我隻是一個被你玩弄的人罷了。”

    董棾嘴都驚圓了,這大哥彪悍的臉配上這副淒慘癡心的口吻,哪哪都別扭。

    小公子“噌”的站起來,朝董棾抱拳,聲音冷硬地說“姑娘,現下民風雖開放,但在下奉勸姑娘一句,常在河邊必濕鞋,願姑娘好自為之。”說完,就丟下銀子,轉身大步走了。

    董棾一看他這副姿態,忙跟著站起來衝他背影喊“小公子,留步,小公子……”

    見實在喊不動,她才氣衝衝地坐下,瞥著對麵的人嘟囔“約誰都不可能約他嘛,沒腦子的書呆子。”

    對麵的胡須男趁剛才的空當,叫住夥計,要了碗餛飩,吃得正香。

    董棾眼神冷下來,沒好氣地問“你還敢在這?”

    胡須男悠悠閑閑地答“沒做缺德事,幹嘛跑。”

    董棾覺得他聲音比剛剛細了一些,有點疑惑,又說“壞人姻緣,不算缺德?”

    胡須男嗤笑一聲,問她“你會嫁給他?”

    董棾被問得一愣,又恢複過來,說“這與你無關。我不管,你是怎麽打聽到我的行事,但你最好記得,我絕非什麽善類。今天這件事就算了,再來,後果不是你承擔得起的。”

    說完,她甩下銀子,走了。

    鄺竒坐在原處,繼續吃著餛飩,頭都不抬一下。

    在他心裏,董棾就是隻掛虎皮的貓,今天他遇見了,逗著玩一玩,明天他沒心情了,就懶得再顧忌顏麵。

    他心裏並不喜歡董棾,甚至有些厭惡她這副做派,初見時那份憨純的好感,都被她的老招和偽裝磨得幹淨。

    同是萬花叢中過,他卻從來不喜歡調戲來調戲去的那套,隻會挑著喜愛的幾片葉子跳下去休息,且對每片都付出真心。不像董棾,什麽殼子都要撿,都套一模一樣的老招,圖個片時歡愉,實在無聊。

    今天他壞她的事,純是因為遠遠看見,不忍心那書生在臨考前被她哄騙傷心,同是男人,他偶爾也會有這麽點關懷的心理。

    又是一天清晨,董棾陪她母親上禺山佛寺去祈福,寺廟建在半山腰,她們一直坐轎子坐到廟前。

    跪完了一圈佛像,董棾的母親去安排齋飯和住宿事宜,董棾嫌轎子坐得人腰酸背痛,便自己帶著丫頭繼續爬山,活絡筋骨。

    又登了半截,丫頭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小額上直冒汗,董棾攆她去小亭裏坐著等,自己往上繼續爬。

    越往上,路越難認,可她和項葉不一樣,方向感奇好,順著翻開的泥道,一步步登。

    鳥鳴越來越脆,聲也更大更歡快,她有些累,在幾棵樹之間停了下來,站在原地擦汗。一抬頭,樹蔭擋開太陽,葉子搭葉子地閃,像把湖光搬到了天上。她右手握成小圓,眯著一隻眼,順著圓洞窺“湖光天色”。

    忽地來了一陣風,涼幹整個汗背,搖動一片河光。她歇了會,接著向上爬。

    到了山頂,腳下隻剩池塘般大小的地,山周圍沒設什麽防護,山風狂來,太陽垂低。

    董棾看見崖邊站著一人,身穿黑衣,姿態不羈,束發的冠是白玉,襟帶任風招搖。太陽雖掛頭頂,看他一眼,卻無端有了涼感。

    董棾倒是沒想到,這兒還有人。

    她向他走過去,但他離崖太近,她沒有武功,不再敢往前,便停在了中間。

    董棾本想和他說話,但看他一派自然地立在崖邊,連呼吸聲都聽不見,想著他該不願被人打擾。

    她用腳往兩邊抹開地上的灰,看著稍微幹淨點了,就原地坐下,放緩呼吸,欣賞風景。

    城在高處又矮又密,突起的房角讓人感覺零碎,並沒有什麽好看。反倒是這貼手的雲靄,溫吞吞地濕涼。

    突然,黑衣男子回頭了。

    兩人四目相對,均是訝異。

    倒是董棾先眯著眼睛大方地開口“好久不見,飛鳥公子。”

    鄺竒眉心輕皺。

    董棾看他立在崖邊,人又清瘦,好心提醒他“裏頭風景不比那差,小心掉下去了。”

    鄺竒仍然沉默。

    董棾自討沒趣,聳聳肩,一癟嘴,不再理他。

    鄺竒沉默著走到她身前,站在那,擋完全了她麵前的陽光,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董棾邪邪一笑,說“我從不告訴拒絕我的人,我的名字。”

    鄺竒往左邊移了一步,陽光又刺過來,閃得她眯了眼睛。

    他說“好習慣。但緣分難有第三次,不知我可還有機會?”

    董棾心裏疑惑,這不是第二次見嗎。

    她收拾表情,回“先往右邊站一點。”

    鄺竒聽話得移了一步,又幫她擋住了太陽。

    又聽見她說“美的東西值得多一次的機會,明日哺時,青洮河邊,黃頭的蜻蜓船是我的,在那見吧。”

    鄺竒聲音平穩,說“你叫什麽?”

    董棾綻開了笑,回“董棾,一個寫文章冗長的林間浣衣女。”

    鄺竒難得笑了一下,又聽見董棾問他“你呢,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鄺竒低頭看她,尾音上揚地回“我叫鄺竒,一個居無定所,不可不努力地掙立身之本的民間小賊。”

    董棾聽完笑了,說“真夠拗口的。”

    鄺竒挑挑眉,回“現想的和早編好,當然比不了。”

    董棾“哼”了一聲,說“小毛賊,姐姐我沒錢,雖有一色,你卻是劫不得的。”

    鄺竒繞過她往後走,聲音往後傳來“恕我眼拙,除了山色雲色,倒是未見到什麽別的顏色。另外,浣衣女本最秀氣,你卻不太相符。”

    說完,就運著輕功下山了。

    董棾聽見了,氣得撿石頭砸他,用盡力氣地衝他吼“毛賊,那是你眼瞎!”

    第二天

    簡雲楟今日親自來岩府遞貼,邀項葉“黃昏”去禦賜的燈船裏賞月。

    岩絕平時從不會插手項葉的交友、出行,但今天恰好遇到了來遞貼的簡雲楟,約項葉的時辰還是“黃昏。”他特意多磨了一會兒,等人回來報消息,看項葉答應沒答應。

    前頭不一會就跑進來個人,和岩絕稟報“相爺,小姐收下了帖子,這會兒正在前廳,請二皇子一起用茶點。”

    岩絕點點頭,但並未去前廳,而是直接出了門。

    到了晚間,項葉換了正式的裙子,仔細打扮了一番,才出門赴約。

    早上的時候,簡雲楟和她說,今晚帶她去和他的表哥見一麵。

    他說,他自小和表哥相識,關係甚是親密。表哥是江湖人,性子灑脫,不拘禮節,與她應該很合得來。

    項葉心雖寬了點,卻還是備好了禮,讓蕪芮提著。

    她備的禮是一塊品相不錯的佩玉,前兩月她買來,本打算給岩頂的,後來經許多事情一耽擱,就忘了。今日收拾時想起來,就挑了這塊,不算太貴重,總歸是個心意。

    晚間的“燈船”搖搖地晃在湖上,轂紋不平,風不靜。別的船歌舞升平,在岸遠望,能看見一排的細柳腰扭動,簡雲楟的船不一樣,隻有五彩的燈,一桌的酒,不聞樂聲。

    簡雲楟聽見腳步,就知道是項葉來了。

    他早早地在船頭等項葉,讓她搭著自己的手踏下船,項葉接過了蕪芮手裏的盒子,跟著簡雲楟進了小蓬。

    拉開簾子,項葉就看見有個人半躺著喝酒,風姿清絕。

    簡雲楟低著頭走過去,坐到男子對麵,和她介紹“葉葉,這是我表哥,鄺竒。”

    男子回了頭,看見項葉,瞳孔一震,之後,笑得瀟灑,說“弟妹,喝酒還是喝茶?”

    項葉認出了他,覺得驚喜,輕鬆地回“自然是喝酒。”

    簡雲楟倒沒想到兩人如此自然,果然是性情相投。

    項葉坐到桌子的另一角,三人各占長桌一邊。她把備好的禮遞給鄺竒,說“一點心意。”

    鄺竒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才放到旁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