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鐵拍冬花花自僵(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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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此,日子緩緩又急急地切到了她們被貴妃叫入宮的那天。

    從宮裏出來之後,她坐在轎子上,想了很多。

    她和陸探微關係好,貴妃那邊沒死卡,出宮之前,項葉派人專給她遞了話,說陸探微為了娶到溫清磑,如今自己做了傻事,正生死未卜。她很震驚,也擔心。但除了這些之外,有個想法突如筍冒地破泥,一頭紮進她腦子裏。

    他居然能為了一個人放棄生命?這就是當年那大叔所說的愛情嗎。教人生死相許,不論因果結局。那自己呢,現在有了想嫁羅迢的想法,他們是愛嗎。

    她急切地想和羅迢見一麵,想知道他想不想娶她,他是真的愛著她嗎,還是和從前她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樣,隻是“自以為”喜歡她。

    馬車已經快到家門口了,她喚人臨時轉地方,掉頭沒兩步,就撞上了自己父親的馬車。父親問她去哪,她直接交代了。出人意料的,平常因為習慣、認知,失望和無奈,並不插手她任何事情的父親,難得地說了一句:“他不適合你。”

    董棾裝作不在意的模樣,說:“也許吧,管他呢。”

    撂下簾子,她渴望見到羅迢的心情更濃烈了。

    羅迢已經習慣,董棾最近時不時的出現。事實上,初期他覺得很是甜蜜,也滿足於董棾的在意和關心,後來卻漸漸覺得兩人膩歪的時間實在太長,弄出了很多障礙,耽誤了很多事情。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董棾能收回一點熱情,這樣兩個人都有足夠的空間喘氣。

    董棾被管家帶進書房,管家關上門,丫鬟守在外,房裏隻剩他二人。

    羅迢打算一如往常地使小脾氣,先用冷硬的口吻叫她注意舉止,教導她要守禮,不能動不動地隨心所欲,要保有自己的名譽。然後董棾多半就會講甜話撒嬌,把他的小脾氣哄盡,兩人又賴在一處下下棋,或者聽她講故事。

    他剛開始並不會下棋,被她教了玩法之後,沒幾天,就能殺她一整盤。後來玩的時候,她就盡愛耍賴,一會兒撤子,一會兒偷棋,有時候又拽袖子又端水地叫他讓招,他也樂意被她鬧,不過哄她開心罷了。

    可這邊羅迢的臉才板起來一點,董棾站在門坎不遠處,大聲地直接發問:“羅迢,你想娶我嗎?”

    一瞬間,世界都靜了。

    羅迢除了驚訝,毫無準備,再做不出別的反應。他是愛她,但兩人認識不過一月,談婚論嫁,太快了。

    他如今二十有七,官運正興,現今手上的案子還未全部結尾,有幾個剛有進展。家宅現在雖然不小,但要再添一個人住進來,未來生孩子了又要夠,怕是要重新買辦。更別說她家是一品大官,聘禮呢,他如何準備。他一直清貧,又無甚朋友,借條怕是都簽不出去的。在這種時候,她怎麽會想著嫁人呢?

    董棾看他不講話,心下已雪涼幾分。

    她告訴自己給他時間,於是她等待,她甚至紅著耳朵,因剛從外吹風進來,再問了一遍:“你要娶我嗎?”

    羅迢稍微清醒過來,說:“要,但不是現在。”

    董棾問:“那你想要什麽時候?”

    羅迢背過一隻手,握成拳,說:“等你想嫁的時候。”

    董棾笑了,又說:“你願意為了我去死嗎?”

    羅迢莫名其妙,沒想到連董棾也和別的女人一樣,愛問這種明知答案的問題。他撿了所有男人在熱戀時都有的回答:“如果有危險,有必要,我會的。”

    羅迢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卻並沒表現在臉上。他第一次想要董棾離開,想要自己安靜一會兒。

    董棾並沒有如他的願,她接著問:“你愛我嗎?”

    羅迢皺起眉,回:“愛。”

    董棾又問:“你隻愛我一個嗎?”

    羅迢實在忍不住了,走上前,聲音也大起來,說:“是,你到底怎麽了?”

    董棾不理,依然在問:“無論過多久,哪怕我變老變醜,你也還會愛我嗎?”

    羅迢說:“董棾,你遇見什麽事了,你告訴我,不要……”

    董棾打斷他,嚴厲又凶狠地說:“回答我!”

    羅迢也激動起來,說:“沒錯,無論如何,我都愛你。”

    董棾忽地又笑了,笑出了聲,像是突然挖到了至寶一樣,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表情,她撲上去,抱住羅迢,羅迢也回抱住她。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董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而羅迢卻被她的喜怒無常,搞得心力憔悴。她和那些鄉野村婦怎麽一樣,居然也愛執著於這些虛假的、不可能被證實的甜言蜜語,這是第一次,她的擁抱使他感到甜蜜和撫慰,可她的人,卻給他帶來太多勞累。

    水鏡突然地唱起歌來,是段古怪的調子,哼了一會兒,臉改一張,故事又放下去。

    在那晚之後,董棾開始認真起來,她想學著去成為羅迢喜歡的樣子。羅迢很久以前和她聊過,在沒遇到她之前,他想著,以後要和個顧家、溫柔些的姑娘一塊兒生活。可董棾全不是這樣的性格,溫柔現在肯定不可能了,但起碼,她可以學著管家。

    她的母親說,以前人家就講,女兒長大了,總是要為男人改變的。不過她想著,自己家的那個臭崽肯定不會,她不把別人帶壞了,就算好的。如今看來,還是她話說得太早。

    不知道為何,董棾聽到這句話之後,臉上掛羞,假裝責怪母親拿她笑話。可她心裏卻很難受,有種莫名的悲涼感。

    董棾本是不打算帶羅迢去見華琤嫟和項葉的,因為硬說起來,她這式兒的確不合羅迢心意,可是華琤嫟和項葉卻都符合呀。尤其是華琤嫟,她長得美,心地好,管家一把好手就算,性子也是人見人愛的。她居然有些害怕,害怕羅迢對比之後,會發現自己沒那麽好,害怕他變心。她以前的自我,躲在心裏的密封屋裏,用指頭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洞,死死地貼著,隻露出一隻眼睛,盯著現在的她看。那個“她”為現在的這樣的她感到羞恥,更表現出明顯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