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鐵拍冬花花自僵(14)

字數:3119   加入書籤

A+A-




                      小師妹冷笑,瞅了一眼昏死過去的董棾,說“真是瞎了眼的王八看上了黑心的綠豆。”

    她又瞥了一眼羅迢,轉身打算飛走,都飛到屋頂上了,又飛回來,朝羅迢狠狠啐了一口水,之後徹底飛遠。

    畫卷滾滾,河濤圈圈,董棾在廂房裏繼續講著她那破碎的故事“後來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了,那會子暈得感覺魂都直飛出身體了,模模糊糊地到了個不認識的地方,是個長條洞穴。裏頭灰撲撲、黃沉沉的,盡是浪濤似的土塊。那洞穴很小,我一個人睡在裏頭,頭和腳各堵著一個出口。我把頭湊到這邊的洞口前,能聽見呼啦啦的風聲。那感受太真實了,我至今難忘。”

    項葉說“我倒是看過些解夢的書,但你這奇怪的,不知從何解起。”

    董棾直擺手,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昏過去之前,他講的話,實實在在地戳進我心窩了。當時候我就想,老天待我真好,實在憐惜,我負了一個很珍貴人的心,確實不是個東西。可是他不怪我,不僅不怪我,還又給我送一個大寶貝下來。當時我就想啊,這回我得知足啊,要好好接住了,好好地珍惜。”

    華琤嫟單手支頭,盯著董棾問“阿棾,我不明白。既然你也覺得這瀾滄派的師兄是個難得的好兒郎,怎麽不想著回去和他重在一塊兒呢。論相貌,論家世,論本領,論情誼,他哪點不比羅迢好?”

    董棾的表情似河邊的早霧,無端地給人涼意,她說“不行的。已經害過一次了,絕不能再害第二回。雖然這麽講真的俗透了,可我打心眼裏認為他值得更好的人。況且,我真的沒把握,把一盆潑出去一半的水再收回來,或者重裝滿,我總覺著,有些東西,漏了就是漏了。”

    項葉被愁雲輕染雙眸,她問“會遺憾嗎?”

    董棾像嗜煙卷如命的人談起煙就恨,回“不會。雖然很不公平,他教我變好,可這份好真的沒法對著他了。”

    項葉悲秋一般的口氣,說“也許這種事上,從來都是要便宜後人的。”

    董棾大大地聳肩,說“無甚關係,我們繼續說羅迢好了。”

    華琤嫟說“先吃點東西,不急,慢慢講。”

    董棾笑,隨意塞幾口吃食,又開始“我曾經真的想嫁給他的。他把我救回來,送回家裏,雖然聽丫鬟說,他連我等醒過來都等不及,就去衙門先安排捉人事宜了,可那時我真覺得,他是將我放在心坎裏的。說來也可笑,想我過往隨口謅多少蜜餞話騙人,終有一天也還是要被別人騙。”

    她的眼淚漫出來,另外兩人都給她遞帕子,擦過之後,她又繼續“其實也不算騙,隻是我們想要的從來不一樣罷了。葉葉,你知道,自小我就沒什麽追求,不愛讀書,也沒有專愛的玩意。我不想拜師,不想當官,開個衣服鋪子也不是為了經商,隻因我愛打扮,便順著這路子找個活計掙點飯錢。雖然不得不承認,咱們這些姑娘,沒一個是能不靠家裏養的。可我心裏頭總覺著,自己拿著點錢袋,就總多份自由。”

    “要說我最想要什麽,一直以來,我就最想談情說愛。我特想找到一個真愛之人,攜手終生。做什麽也好,不做什麽也好,去哪也好,就在京城賴著也好。不管怎麽吧,我就特想能有這麽個人。他最好別做官,因為以前我愛過一個當官的,日子可太苦了。他最好口味雜一點,啥都愛吃,這樣我做起菜來就特有勁。他不用有大本事,隻要自己方方正正的,活得肆意灑脫些,生活怎麽怕會不快樂呢。我總是這麽想的,我以為我要的不多。”

    項葉麵色如木,穩重又深沉,說“那個當官的,為什麽沒成?”

    董棾朝她如水一般笑,說“說來和羅迢還很像,他也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隻是,他的愛很廣,羅迢的愛很小。”

    項葉不再追問,把話題繼續引下去“羅迢後來怎麽說的?”

    董棾說“他特簡單。我漸漸感覺得到,他在逃避,我做得越多,對他越好,他就越是得寸進尺。放我鴿子、脾氣很差,坐在一起,我講十句話,他隻豎著耳朵,不逼緊了問,就從不會主動回一句。陪我看戲也能睡著,趁我不注意又偷偷去找混混來打他……總之,我越來越能感覺到,我們之間有無法逾越的鴻溝。”

    華琤嫟說“就這麽分的,倒也自然。”

    董棾是狐狸笑綿羊天真,她說“我怎麽可能任他這麽不明不白地就分了。我好不容易想嫁個人,前頭忍他百般,有時候真惦念著贖罪。換別人來他這麽一下,早被我叫人拖到水溝裏去了,哪還能有今天。”

    “那天,我就去找了他。”

    往複鏡為了讓羅迢最後出現一次,又斷了董棾的講述,將畫麵前退。

    還是羅家門前,還是紅門灰瓦。羅府上高掛的紅燈籠,還是董棾上回進貨,帶回來給他的。

    羅迢穿的衣服,是灰色的,上麵繡的細葉紋,雖不是董棾親手做的,但她吩咐了自家鋪子裏最好的繡娘用最好的料子。

    董棾的小挎包,是她拉著羅迢去逛街的時候,硬扯著羅迢給買的。上麵畫著群女開宴,遍地琵琶,一片歡樂祥和。她腦袋上的發簪,是羅迢有次外放回來,特送給她的,她很是喜歡。雖然她並不知道,其實那不是羅迢買的,而是地方官上獻的,他當時看著精美,想送給她,就收下了。後來卻數次追悔莫及,因為這麽一點禮物,敗了他從不收禮的兩袖清白。

    董棾以為,在要認真談話的今日,她戴上這東西,羅迢會觸景生情,憶起往日美好,殊不知,卻讓羅迢恨意加深,更固強了他之前就立好的想法。

    董棾覺得他很是奇怪,她來找他,他卻不叫人把她迎進府去,倒是叫她等在外頭。要不是董棾了解他府內一應大小事,直要疑心怕是藏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