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山長水遠樂中仙(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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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李公子,不一樣。他都沒送過欣琷東西,就反向欣琷討東西要。
他說自己要過生辰了,很希望能收到欣琷的禮物,但他不想要那些流行送的東西,隻希望欣琷給些別的才好。
父親那會兒特地和欣琷交代過,這李家不能得罪。雖看著是史官,地位不高,但家裏和皇宮的關係大著呢。將軍看出了李公子對欣琷的心思,特意來點撥她,就算是實在看不上,也不能像往常對別人一樣甩臉色、撂狠話。
欣琷自然記得牢,也想幫父親把這條線給把住了。
可她苦思冥想,也想不出送個什麽好。
她問丫鬟,丫鬟講不知道。她問娘親,娘親說送他一個吻就好。
為了這麽個事,反倒一連困擾了幾天。
最後,她選定了一本書,又特地拿金箱子給裝起來。覺得這樣既氣派,又不落俗了。
等她把書送去,李公子打開一看,就問她:“這本書你看過嗎?”
欣琷心煩,怎麽可能看過,這是夫子挑給男子讀的書。她也不敢撒謊,就怕他隨便翻開細問,還丟人。
她搖頭,用一以貫之的笑說:“尚未,隻先聽夫子推薦,覺得書於人有益,思來想去便拿來送你。”
李公子笑,和她說:“既是你所送,再難我也會看下去。看完之後,我給你寫信。”
欣琷皺眉,李公子摸摸她腦袋,又說:“欣琷也要給我回信啊。”
欣琷推辭:“我寫字不好看,文采疏漏,怕不能令你滿意。”
李公子說:“是欣琷的話,寫什麽都好,再醜的字,都讀得下去。”
欣琷不好再言,隻得應下。
現在的她根本不記得,當初李公子寫了些什麽給她,她又是怎麽回的了。但不得不說,在眾多裏,寫信那磨人的記憶還一直存著,深深不滅。隻因覺著,書信是能長久留存的東西,也代表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寫得工整一些,勿隨意對待。故她寫的雖不多,但寫完之後反複念,又抄改了很多遍。
說起來,李公子給她的回信,字雖好看,卻談不上嚴謹齊刷,她記得有些潦草,像是明顯看得出下筆情緒。她當時看了,還生出討厭,這人實在不尊重人,不把信當回事,又何必叫她寫。
很久以後,她遇到了很多會寫詩的人,從她們的口中,她才恍然,原來男女間的書信,本身就不是當作公文傳函來用的,是情感的真切表白和抒發,是情緒的猛藥披以思想的外殼,用紛雜的文字明顯化複雜而不得不言說的情感。
回顧時才發現,她太理性,而李公子情緒得實在。
李公子好像在情愛方麵格外早熟。
有一次,他發現了欣琷的秘密,卻毅然決然地選擇替她隱瞞,還幫她扯謊,他做了欣琷的保護神。第一次,欣琷感受到了男人的好。
欣琷自小就喜歡火,但夫人不喜歡,更不喜歡欣琷天天靠在火爐旁邊,好看的衣服給燙壞不說,人的皮膚也烤得又幹又燥。
平日裏,換作別的任何事情,如果對外貌有損,或者對打扮不利,欣琷絕不會做。可這回不一樣,從小到大,火就對欣琷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和蜜縫躲不過花蜜,酒鬼醉了歪進的店還是酒館一樣,隻要有時間,欣琷就會躲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偷偷玩火。不止如此,有時候在房間拿一個鐵盆,不惜燒掉幾塊好帕子,也要把火點著了玩下去。
有一回,她睡著了。
鐵盆打翻了,那麽大的聲響都沒把她吵到。火在房裏燒啊燒,蔓延到幾乎每一個灰塵可以肆無忌憚躲藏的暗角。她還在睡,說來也邪門,就是沒醒。
一直到李公子衝進房裏來,給她抱出去,又用冷水給人澆醒,她意識全無。
等醒過來,她看見屋子已經在火裏嘶吼,自知一切都無法挽回。她悲傷,卻更害怕。更過分的是,這件事居然還被李公子看見了。
不知道他當時看了多少,她滿心滿腹都在思索,該如何解釋,如何解釋。
她隨口編造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燭台,竟惹起這樣一場大火。”
李公子看沒看到不知道,相信和寵愛卻是與生俱來又一如既往的。
他說:“關鍵是人沒事,其他什麽,都是次要的。”
她不知道他看沒看到鐵盆,旁敲側擊地問:“你進去的時候有沒有聞道股什麽東西被燒焦的味,我昏迷的時候,好像……一直有點?”
李公子抓抓腦袋,回:“沒有,我一進去,就看見一片大火,還有一個燒得稀裏糊塗的鐵盆,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不過聞見焦味蓋很正常,畢竟火都這麽旺了。”
欣琷的心略微鬆了一些,又說:“那鐵盆原是我拿來接水澆花的,竟然也沒能免災,哎。”
李公子說:“這些都是瑣事,你也別太在意了。不過該好好盤問你的丫鬟,為什麽明明鐵盆是拿來澆水的,居然還有往裏丟東西堆。”
他接著講:“你的丫鬟很是怠慢、不盡責,這麽大的事,也沒能及時發現、趕到你身邊。我給你換個嬤嬤吧,體貼周到的,定能將你照顧得很好。”
欣琷當時就想,這李公子真是單純和傻氣,她說什麽,就信什麽,一點也沒懷疑過。也不想,誰家小姐會親自端盆去澆花,還用個那麽醜那麽幹素的鐵盆。
他的真誠和傻氣使她發笑,而他在家中夫子、爹娘,一眾下人麵前對她的維護、關心,沒頭腦的信任和依賴,不知怎麽的就戳中了她。
他好奇心的缺乏,某方麵正是單純未脫的另一個線頭。
之後他經常如此,總是如此,絲毫未改。
不管她犯了是什麽錯,他都體貼,都原諒,都幫她擦屁股。
她偷錢出去大手大腳地買衣服,他給她瞞著,還幫她改假賬條,以便上報;她被別的女人妒忌,在學堂上被孤立,隻有他一個人站出來,堅定地走到她座位旁邊,和她大聲講話;她貪心翡翠,他說女人都愛美;她自私自利地和他抱怨別的姑娘品味差、不好看,又說她們腦子不靈光,盡幹壞事,他也隻笑笑,說你討厭的人自有原因,以後我也離她們遠些就是。